冰冷的合金門在云逍身后無聲滑閉,將辦公室內凝固的空氣徹底隔絕。走廊頂端的魂導燈投下慘白的光,將他斜長的影子拖拽在光潔的地面上。他抬手揉了揉被光線刺得不舒服的眼睛,無聲地打了個哈欠,像剛從一場無聊的談話中解脫。目光隨意掃過空蕩的走廊盡頭,腳步便帶著慣有的閑散,朝訓練場踱去。
訓練場內厚重的金屬門并未關嚴,留著一道縫隙。里面不再是死寂,而是壓抑不住的、如同蜂群低鳴的嗡嗡議論聲,充斥著劫后余生的不安和困惑。云逍的腳步在門前停駐,沒有立刻推門,視線透過縫隙投向角落。
娜兒依舊蜷縮在那張冰冷的長凳上,小小的身體繃緊如弓。她的小臉埋在膝蓋里,肩膀難以抑制地微微顫抖,紫水晶般的眼眸失去了焦距,只剩下被遺棄的委屈和無助的水光在黑暗中閃爍。地面微塵上,還留著之前被擾動過的痕跡。
云逍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清澈的眼底未見波瀾。他抬手,推開了沉重的門。
“吱呀——”
門軸轉動的聲音并不響亮,卻像投入滾油的冰水,瞬間壓低了場內所有的嘈雜。幾十道目光帶著敬畏、后怕和強烈的探究,驟然聚焦在門口那道略顯慵懶的身影上。空氣再次陷入一種緊繃的安靜。
云逍仿佛沒看見那些目光,徑直穿過自動分開的人墻,走向角落的長凳。
娜兒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猛地抬起頭!那雙蓄滿淚水的紫眸在捕捉到云逍身影的瞬間,迸發出巨大的驚喜和無與倫比的依賴!她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滾下長凳,踉蹌著撲向云逍,小小的身子炮彈般撞進他懷里,兩只小手死死攥住他腰間的衣料,指節用力到發白,仿佛一松手他就會化為泡影。
“嗚……你…你回來了……”帶著濃重鼻音的嗚咽悶悶地傳來,裹挾著巨大的委屈和失而復得的恐慌。
云逍低頭看了看懷里毛茸茸的腦袋,任由眼淚鼻涕蹭在衣服上。他伸出手,動作談不上溫柔,帶著點拎起小動物般的隨意,抓住了娜兒的外套后領,將她從懷里稍稍拉開。
“臟。”他言簡意賅地點評了一下衣襟上的濕痕,目光落在她哭花的小臉上,“走了。”
沒有安撫,沒有解釋,只有指令。
娜兒被他拎著后領,腳尖勉強點地,聞言立刻用力點頭,小手胡亂抹著臉上的淚水和鼻涕:“嗯!走!回家!娜兒不哭了!”聲音還帶著哭腔,那份全然的依賴和順從卻毋庸置疑。只要在他身邊,地獄亦是歸途。
云逍松開手,娜兒立刻像小尾巴一樣牢牢黏在他身側,小手重新死死抓住他的衣角,仿佛那是連接生命的安全索。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在幾十雙復雜目光的注視下,旁若無人地穿過人群,走出了這片留下驚悸的訓練場。沉重的合金門在他們身后緩緩閉合,徹底隔絕了內外的世界。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訓練場內緊繃的空氣才重新開始流動。壓抑的議論聲如同解凍的冰河,再次洶涌而起,比之前更加激烈。
“他…他就這么走了?舞教官沒動他?”“謝邂都成那樣了…那白霧…太邪門了……”“唐舞麟那手到底怎么回事?地上那坑是燒出來的?”“剛才古月是不是碰了那個小女孩……”
議論聲中,那道黑發黑眸的身影獨自立于器械的陰影之下,顯得格格不入的沉靜。古月并未離開,也未曾關注離去的兩人。她低垂著頭,目光凝視著自己的右手——那只剛剛觸碰過娜兒肩頭、引發了奇異空間震顫的右手。
白皙的手指在慘白燈光下如同冷玉。她緩緩屈伸指尖,皮膚下仿佛還殘留著那微小卻無比清晰的空間共鳴感——烙印在生命本源最深處的法則,遇到了同源烙印時才會產生的、無法偽造的悸動!
那個叫娜兒的人類女孩…她的靈魂深處,怎么可能蟄伏著如此純粹的空間本源印記?這絕非魂獸化形…更像是…被剝離的權柄碎片?
墨色的瞳孔深處,平靜的海面下暗流洶涌。震驚、不解、一絲冰冷的探究欲激烈碰撞。她緩緩抬起眼,目光穿透議論紛紛的人群,落在那扇隔絕了云逍和娜兒的合金門上,眼底第一次染上了一層超越“目標”的、更加幽邃的凝重。
云逍…他身邊的人,比那操控時間的能力本身,更像一個無法預知的深淵謎團!
龍宅深處:陰影的指令
東海城西區,龍宅深處一間隔絕了所有聲息的靜室。
龍恒旭背對門口,高大的身軀在昏暗中投下濃重的影子。他面前是巨幅落地窗,窗外夜色深沉,庭院樹影婆娑,幽深如墨池。他沒有回頭,聲音低沉,帶著壓抑的凝重,問向身后單膝跪地的黑衣心腹:
“確認無誤?”
“稟主任,屬下確認!”黑衣人聲音在靜室激起冰冷回音,“謝家小少爺被抬出時,精神力如同被徹底絞碎的破布,魂力波動紊亂枯竭,身體間歇性抽搐,瞳孔完全失焦。初步診斷是遭受了根源性精神湮滅創傷,高度疑似…時間感知被徹底剝離造成的靈魂虛無。”
“時間感知剝離……”龍恒旭低聲咀嚼著這五個字,每一個音節都重逾千鈞。負在背后的雙手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舞長空呢?如何處置?”
“舞教官將涉事學員云逍帶去辦公室單獨談話。內容不詳。但云逍離開時,神態平靜如常。”黑衣人頓了頓,補充道,“另,現場監測到異常能量爆發。學員唐舞麟右手嚴重灼傷,深層生命掃描顯示其體內存在一股極其狂暴、被多重能量束縛封印的力量波動。已被舞教官下令列為最高機密。”
“狂暴封印…時間剝離……”龍恒旭緩緩轉過身,昏光下,他威嚴的臉上布滿陰鷙,眼神銳利如鷹,“好一個云逍…好一個唐舞麟…傳靈塔那些尸位素餐的廢物,篩子都比他們強!”
他踱到巨大的實木書桌前,指尖敲擊冰冷桌面,發出沉悶的回響。
“傳令,”龍恒旭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冷酷,“一級指令:嚴密監控本屆新生中代號‘云’、‘唐’的目標!我要他們每一次呼吸、每一次魂力波動、每一個接觸對象的完整軌跡!任何細微異常,即刻上報!絕不允許…再有任何失控的‘意外’攪亂這盤棋!”
“遵命!”黑衣人身影一晃,如同融入陰影的鬼魅,無聲消失。
靜室內只剩龍恒旭一人。他走到落地窗前,凝視著無邊夜色,眼底的陰霾濃稠得化不開。時間、狂暴封印…這兩個新生身上的隱秘,其價值與兇險,恐怕遠超他最初的估算。東海學院這潭看似平靜的水,正因這兩顆意外投入的石子,醞釀著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渦。
醫療禁區:靈魂的荒漠
濃重的消毒水氣味混合著神經安定劑特有的微甜氣息,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氛圍。高級精神監護室內,謝邂躺在慘白的病床上,雙目緊閉,臉色灰敗如同風化的石像。高效鎮定劑壓制了軀體的抽搐,卻無法撫平他眉宇間那道深刻如刀斧劈砍的恐懼刻痕。床頭的精神波動監測儀屏幕上,象征腦電圖譜的區域,呈現出一片令人心悸的絕對死寂——沒有任何起伏的直線,如同被格式化后徹底清空的魂導屏幕。唯有象征基礎生命體征的光點還在微弱地閃爍,證明這具軀殼尚未歸于塵土。
護士顫抖著手調整著點滴流速,看著那平坦得令人絕望的直線,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與憐憫。這不是創傷,是徹底的湮滅。靈魂被投入了永恒的虛無荒漠,連絕望的回響都未曾留下。
“所有腦波活動…β波、α波、δ波…全部消失!”一旁頭發花白的精神系高階魂師死死盯著儀器,聲音干澀沙啞,帶著靈魂深處的顫栗,“絕對的思維空白!沒有情緒!沒有意識!就像…就像一個被徹底抹去所有數據、連底層邏輯都不復存在的空白魂導核心!這…這到底是什么力量?!”
能量牢籠:兇獸與荊棘
隔壁的重癥能量監控室,氣氛同樣凝固到了冰點。復雜的能量監測儀器環繞著病床,屏幕上代表唐舞麟體內能量活躍度的圖譜,呈現出詭異而令人心驚的畫面。
象征金龍王精華封印區域的暗紅色光譜,如同沸騰的熔巖地獄,翻滾咆哮,散發出恐怖的毀滅氣息。而包裹著它的、代表禁錮力量的幽藍色能量場圖譜,卻反常地展現出一種**頑強而有序的“生長”**態勢!無數堅韌纖細的幽藍能量絲線,如同擁有意志的荊棘藤蔓,正從唐舞麟身體的深處——心臟、脊柱、四肢百骸——源源不斷地蔓延滋生出來。它們無視著狂暴紅光的沖擊與焚燒,冷靜地、一層疊一層地纏繞、加固、密織著那原本搖搖欲墜的封印壁壘!仿佛有一股沉睡于血脈最深處的古老意志,在本能地、不惜代價地構筑著防御!
“嘶…這封印…”先前的中年醫師倒抽一口涼氣,額頭滲出冷汗,死死盯著屏幕上那自我修復強化的幽藍能量荊棘網絡,“它在…自我生長?!它在對抗那股暴虐能量?!這股加固力量…究竟源于何處?!”
就在這時,病床上深度昏迷的唐舞麟,覆蓋著眼瞼的睫毛驟然劇烈地抽搐了一下!仿佛沉睡的火山感受到了地殼深處傳來的恐怖脈動!一縷微弱、卻精純霸道到極點、令周圍所有監測儀器屏幕瞬間劇烈閃爍、發出刺耳尖嘯的暗金兇光,如同掙脫束縛的狂龍之首,在他緊閉的眼皮之下,悍然亮起!一股蠻荒、暴戾、焚盡萬物的恐怖氣息如同實質的沖擊波,瞬間掃過監護室!
“滴滴滴——!!!”能量過載的尖銳警報聲撕裂了死寂!
“快!最高劑量生命穩定液!精神力場全功率輸出!壓制住!”醫師的吼聲帶著破音,臉色煞白。那只兇獸…醒了!它正在以最狂暴的姿態,撞擊著剛剛加固的荊棘牢籠!
無光深淵:熔金的凝視
無盡冰冷與漆黑的海底,深不見底的巨大裂隙如同星球猙獰的傷疤,橫亙在死寂的深淵之上。幽暗的海水里,懸浮著一塊布滿古老蝕刻紋路的巨大黑色礁石。
一道魁偉如太古魔神的身影,靜靜矗立在礁石之巔。他全身籠罩在濃稠得化不開的黑暗之中,唯有一雙眼睛,如同兩輪懸浮于深淵的、燃燒著熔金之火的太陽,散發著冰冷、威嚴、足以令深海巨獸都為之俯首的恐怖光芒!
熔金色的豎瞳穿透億萬海水的阻隔,跨越無法想象的空間壁壘,冰冷地“注視”著遙遠的東海方向。
“時間法則…的漣漪……”“還有…那令人憎惡的…金龍王的氣息……”低沉渾厚、如同地心深處傳來的悶雷之聲,在絕對寂靜的海水中震蕩開來,裹挾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與厭惡交織的毀滅殺意。
“銀龍王…你在那螻蟻的世界里,究竟在玩弄何等把戲?”“這盤棋局…似乎開始散發…誘人的血腥味了……”
巨大的熔金豎瞳緩緩轉動,最終定格在某個虛無的坐標點上,仿佛穿透了層層空間,清晰地“看見”了東海學院上空——那片正被無形暗流瘋狂攪動、醞釀著風暴的命運漩渦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