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喧囂的解凍如同打開了高壓鍋蓋,刺耳的警報、尖叫、碰撞、墜落聲匯成遲來的聲浪洪流,狠狠撞在星穹閣通道厚重的合金門上,又被極佳的隔音材料隔絕成沉悶的背景噪音。通道內深藍色的星紋地毯如同靜謐的星河,柔和光帶在墻壁流淌,將門外的混亂徹底隔絕。
云逍抱著娜兒,腳步平穩地行走在這片人造的寧靜之中。
娜兒趴在他肩頭,紫水晶般的眸子好奇地回望著那扇緊閉的、隔絕了喧囂的門。懷里那顆青紅番茄隨著步伐微微晃動,表皮上殘留的細微劃痕深處,飽滿的果肉汁液在內部緩慢積聚。
腳步聲在寂靜的通道里響起回音。管家早已等候在通道盡頭另一扇低調的銀灰色金屬門前。看到云逍走近,他并未言語,只是再次躬身,無聲地拉開了門。
門外,并非想象中的豪華飛車。而是一個……懸停于巨大落地觀景窗前的……空中平臺!平臺通體由透明魂導晶石構成,邊緣鑲嵌著柔和的藍色光帶,下方是縮小成斑斕光點的東海城夜景,遠處天際線盡頭,東海學院方向那片被冰封的區域,在夜色中散發著幽藍的死寂微光。
冰冷的夜風瞬間涌入通道,帶著高處特有的凜冽。娜兒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小手更緊地抱住了番茄。
管家無聲地退入陰影,仿佛從未存在。平臺上只剩下兩人,以及腳下這座懸浮于城市霓虹之上的透明孤島。
云逍走到平臺邊緣,目光隨意地投向下方燈火璀璨又暗藏混亂的城市。娜兒也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紫眸倒映著萬家燈火,如同墜落人間的星屑。
“哥哥……冷……”娜兒小聲嘟囔,小小的身體在夜風里打了個寒顫。
云逍并未低頭看她。
但他的右手……極其隨意地……對著平臺中央……虛空……一拂。
嗡!
一股無形暖流瞬間彌漫整個平臺!冰冷的夜風如同撞上了溫和的壁壘,瞬間被撫平、驅散!平臺內的溫度恒定在如同春日午后般舒適宜人!
娜兒舒服地哼唧了一聲,小臉在云逍頸窩蹭了蹭。
云逍的目光……卻依舊停留在遠方……那片散發著幽藍死寂微光的……學院冰封區域。
他的眉頭……極其極其輕微地……蹙了一下。
并非關切。而是因為……那片區域深處……舞長空枯槁軀殼內透支武魂后殘留的、如同冰渣腐肉的……靈魂朽氣……唐舞麟冰封龍骸內金龍王碎片躁動不安、撕裂法則的……暴戾余波……以及無數被封凍學員瀕死前殘留的……絕望怨念……
數種極端污濁混亂的能量場……如同腐爛沼澤里發酵的氣泡……正透過冰層……無聲地……彌漫逸散!
雖然距離遙遠。但那股混雜的……令人作嘔的氣息……如同跗骨之蛆……依舊頑固地……穿透了空間的阻隔……侵擾著這片剛剛被他凈化過的寧靜!
如同腐爛海鮮市場的氣味隨風飄進了精心打理的花園。
太……煞風景了。
星穹閣頂層拍賣場。凝固解除帶來的混亂仍在發酵。賓客倉惶逃離,工作人員手忙腳亂地處理水晶囚籠碎片和傷員。
立柱旁。許小言茫然地跌坐在地毯上。
靈魂深處那顆星辰本源依舊在寧靜地流淌著幽藍光暈,那股撕裂靈魂的痛苦如同昨夜的噩夢,遙遠得不真實。但指尖……剛才那點逸散又被強行“塞”回指尖的幽藍星砂殘留的、微妙的空間與時間“被重置”的違和感……卻無比清晰!
她下意識地抬起右手。食指指尖……微微顫抖。那里……空空如也。但那一點星砂被回溯、被強行“歸位”時的奇異觸感……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神經末梢!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死死鎖定著……那扇早已關閉的、通往內部通道的……暗金色星圖大門!
是他!一定是他!那道驅散黑暗的星泉!那只強行撥回時間的手指!那個在凝固喧囂中漫步、如同神祇降臨又飄然離去的……逍遙身影!
“小姐!小姐您沒事吧?”管家婦人終于擠開混亂的人群,焦急地扶起她。許小言茫然地被扶起,湛藍色的星瞳依舊失魂落魄地望著那扇門,口中無意識地喃喃:“……他……走了……”
高處邊緣。古月依舊憑欄而立。那杯“血色星漩”早已被她隨手放在旁邊凝固的酒侍托盤上,暗紅的酒液兀自在杯壁殘留著漣漪。黑曜石般的瞳孔深處,驚駭的余波尚未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燃燒的……冰冷熾熱!
凝固時空!開辟通道!拂塵般抹去星砂!最后那隔空一握解除凝固的姿態……
這一切……一次又一次地……碾碎并重塑著她的認知邊界!
純粹的恐懼?不!恐懼早已被更洶涌的……勝負欲的烈焰所吞噬!那是銀龍王血脈深處對至高力量的絕對渴求!是棋手面對無法理解卻蘊含終極棋理的棋局時的……不死不休!她無法理解那力量的本源。但她捕捉到了……痕跡!在云逍拂去許小言指尖星砂的瞬間!在星砂倒流的剎那!在最后虛握解除凝固的剎那!這片空間殘留的法則漣漪中……一絲微弱到極致、卻與她靈魂深處元素共鳴隱隱呼應的……特殊頻率!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卻是她唯一能觸及的……線頭!
古月緩緩閉上眼。纖細白皙的指尖……極其緩慢地……在冰冷的合金欄桿上……凌空虛劃!
沒有魂力波動。沒有空間扭曲。只有她的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針!死死鎖定著腦海中……那縷殘存的……法則漣漪的微弱頻率!
指尖劃過之處……欄桿冰冷的合金表面上……極其極其細微地……凝結出一粒粒……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銀色霜晶!
霜晶并非隨意凝結。而是……隱隱構成了一幅……殘缺而玄奧的……銀色紋路!
如同……解構神跡留下的……第一道……刻痕!
懸浮平臺。夜風被無形的暖流隔絕。娜兒抱著番茄,蜷在云逍懷里,紫眸好奇地望著下方城市遠處的幽藍死寂光斑。
云逍的目光……從學院方向收回。
那侵擾寧靜的污濁氣息……如同銳利的指甲刮擦玻璃……令他眼底掠過一絲清晰的……不耐。
他微微側身。左手……依舊穩穩地抱著娜兒。
右手……極其隨意地……抬了起來。
五指舒展。掌心……對著遠方天際線盡頭……那片散發著混亂污濁氣息的……幽藍死寂光斑……
如同主人……要清理掉落在名貴地毯邊緣的……一撮礙眼的灰塵。
輕輕……隔空一拂。
動作輕柔。隨意。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清理終結感。
嗡——!??!
沒有驚天動地的毀滅光束!沒有凍結萬物的絕對冰寒!
只有一股無形無質、卻帶著絕對秩序與凈化意志的……微涼氣流……如同宇宙深處吹拂而出的……一縷罡風……無聲無息地……跨越了空間的距離!瞬間……掠過了整片東海學院冰封區域!
氣流所過之處——
舞長空枯槁軀殼內殘留的、如同冰渣腐肉的武魂透支朽氣……無聲湮滅!化作最原始的粒子塵埃!唐舞麟冰封龍骸深處躁動咆哮的金龍王碎片余波……瞬間被一股浩瀚的、凍結時空的意志強行撫平!陷入最深沉的……永恒沉眠!無數被封凍學員瀕死前殘留的絕望怨念……如同被最純凈的圣光滌蕩……瞬間……凈化!消散!只留下最純粹的……生命沉寂!
那股混雜的、令人作嘔的污濁氣息……如同被橡皮擦徹底抹去!瞬間……蕩然無存!
整個冰封區域……依舊保持著幽藍的死寂!但那死寂之中……所有的混亂、暴戾、腐朽、怨毒……都已被那只無形的手……徹底剝離!只剩下……一種純粹的、冰冷的、如同宇宙背景般的……絕對寧靜!
如同喧囂散盡后……最干凈的……真空!
做完這一切。云逍的手……極其自然地……垂落下來。重新環住懷中的娜兒。
仿佛只是……撣了撣袖口的一點浮灰。
他的目光……終于……落在了娜兒懷中的……那顆青紅番茄上。
表皮飽滿。青紅相間。在平臺柔和的照明光下……散發著微澀的酸香。
剛才娜兒沒有啃咬。此刻……在番茄頂端……靠近果蒂的位置……一道極其新鮮的……微小裂痕……正在緩緩……綻開!
裂痕邊緣……飽滿的、淺紅色的……新鮮汁液……正極其緩慢地……滲出……匯聚……形成一顆……晶瑩剔透的……鮮紅液珠!
在夜色的背景與城市霓虹的映襯下……這顆液珠……如同番茄流下的……一滴純凈的……血色淚。
娜兒也低下頭,紫水晶般的眸子被那顆顫巍巍的鮮紅液珠吸引,小嘴微張,帶著孩童對新奇事物的純粹好奇。
云逍的指尖……極其隨意地……拂過了那顆即將墜落的淚珠。
液珠……無聲地……消失。
連同那道新鮮的微小裂痕……也……悄然彌合!光滑如初!
只剩下番茄頂端……那點青澀的果蒂……在夜風中……微微搖曳。
云逍抱著娜兒。轉身。走向平臺另一端。那里……管家不知何時已再次悄然出現。身后……通體漆黑、流云紋飾的轎車……如同蟄伏的暗影……無聲懸浮。
車門滑開。內部溫暖的光暈與雪松冷香流淌而出。隔絕了高處的凜冽。也隔絕了下方城市所有的……喧囂與死寂。
他一步踏入。身影融入車廂的溫暖與寂靜。
車門關閉。隔絕了最后一絲外界的光影與聲音。
懸浮平臺重歸寂靜。只有夜風拂過透明晶石平臺邊緣……發出細微的……嗚咽。
如同……喧囂世界……被徹底隔絕后……留下的……最后一聲……不甘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