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稠近乎凝固的消毒水氣味,被一股宏大、溫暖、如同初春林海拂過靈魂的磅礴氣息輕柔地推開。并非強行驅散,更像是積雪在陽光下自然消融。
費倫澤就站在謝邂的病床前。
他沒有耀眼的光環,沒有迫人的威壓。一身簡單的月白長袍,銀發梳理得一絲不茍,面容慈和,眼神溫潤得如同蘊藏著星河的湖泊。他就站在那里,便仿佛自帶一片寧靜的領域,將病房內外所有的喧囂、焦躁與暴戾都無聲撫平。
枯瘦如熔巖惡鬼般的謝曉天,此刻竟也收斂了所有灼人的氣息,如同被拔掉了獠牙的老狼,沉默而焦灼地站在角落,熔金色的豎瞳一瞬不瞬地盯著費倫澤的動作,里面燃燒著最后一絲名為“希望”的微弱火苗。
費倫澤并未立刻施展驚天動地的魂技。他只是伸出右手,食指的指尖,亮起一點極其柔和、仿佛凝聚了生命本源光輝的翡翠色光暈。這點光暈并不刺眼,卻帶著一種撫慰靈魂的奇異魔力。
他的指尖,極其輕柔地點在謝邂的眉心。
嗡——
翡翠色的光暈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水滴,瞬間蕩漾開來,化作無數纖細如發絲、閃爍著翡翠星芒的精神力觸須,溫柔而堅定地探入謝邂那一片死寂的識海深處!
病房內落針可聞。
謝曉天枯瘦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熔金色的瞳孔深處,緊張與暴戾交織翻涌。
龍恒旭屏住呼吸,眼神凝重。舞長空靜立如冰雕,銀灰色的瞳孔鎖定著費倫澤指尖的光芒。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費倫澤溫潤如玉的臉龐上,那平和的神情漸漸凝固。慈和的眉頭微微蹙起,如同一位老匠人發現了一塊完美玉石內部,那令人心碎的致命裂痕。
翡翠色的精神力觸須在謝邂的識海中穿行。所見……只有一片……無垠的、純粹的、冰冷的……虛無!沒有記憶的回響。沒有情緒的漣漪。沒有意識的碎片。如同宇宙誕生之前,那片未曾被任何存在觸及過的、絕對靜止的……死寂之海!
這不是創傷。不是封印。不是沉眠。
這是……徹底的……清除!靈魂的河床還在,但曾經奔流其上的、名為“謝邂”的河流……已經被某種無法理解的力量,如同用最干凈的橡皮擦,從“存在”的畫面上,徹底地、不留一絲痕跡地……抹去了!
費倫澤指尖的翡翠光暈緩緩黯淡下去。他收回手指,溫潤的眼眸深處,第一次染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駭然與沉重!
他轉過身,看向角落死死盯著自己的謝曉天,緩緩搖了搖頭。那輕輕的動作,卻仿佛蘊含著千鈞重量,無聲地宣判了一個殘酷的事實。
“靈魂本源印記……”費倫澤的聲音依舊平和,卻帶著一種洞悉了某種恐怖真相的疲憊與凝重,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病房內。“被……剝離了。”“如同……從未存在過。”
“剝離?!!!”謝曉天枯瘦的身體劇烈一晃!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燃燒的熔金豎瞳中,最后一絲名為“希望”的微弱火苗,在費倫澤沉重的話語下,“噗”地一聲,徹底……熄滅了!只剩下無盡的、冰冷的、足以焚毀一切的絕望黑暗!
“是誰?!!”一聲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嘶吼從他喉嚨深處擠壓出來,裹挾著滔天的怨毒與毀滅欲!恐怖的魂帝巔峰威壓如同失控的火山,再次咆哮著從他體內爆發!病房內的儀器屏幕瞬間爆裂!墻壁上的裂痕瘋狂蔓延!“是誰干的?!告訴我!是誰?!!”
無聲的共振:番茄汁的漣漪
超市生鮮區嘈雜的背景音仿佛被無形的屏障隔絕開來。娜兒好奇地踮著腳尖,看著云逍將剛才買的雞胸肉和那袋青紅番茄放進一個印著超市logo的紙袋里。收銀員機械般地掃碼,滴滴聲清脆。
就在費倫澤指尖那點翡翠光暈探入謝邂識海最深處的剎那——
嗡!
一股極其宏大、浩瀚無邊、如同初生宇宙般的溫和精神意志,如同無形的潮汐,溫柔卻又無比精準地掃過整座東海城!它掠過醫院斑駁的墻壁,掠過街道喧囂的車流,掠過超市明亮的貨架,掠過空氣中懸浮的每一粒微塵!
這股意志本身溫和無害,甚至帶著撫慰的力量。但它掃過的瞬間,卻如同一顆投入命運長河的石子,悄然攪動了某些深藏的印記!
云逍剛剛接過收銀員遞來的紙袋。
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紙袋邊緣的剎那——紙袋里,那顆被咬了一口、汁液尚未完全凝固的廉價番茄,果肉創口處殘留的、微量的淺紅色汁液……極其極其輕微地……蕩漾了一下!如同投入極靜深潭的一粒塵埃,在平靜的水面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
這漣漪微小到連旁邊的收銀員都毫無所覺。
但——緊緊抱著黑巧克力盒子、貼在云逍腿邊的娜兒,小小的身體卻猛地一顫!紫水晶般的眼眸瞬間瞪大!一抹深邃的、如同壓縮了整片星空的暗銀色光芒,毫無征兆地在她眸底最深處倏然亮起,旋即又飛快湮滅!“……嗚…”一聲短促而充滿驚惶的嗚咽,不受控制地從她喉嚨里擠出!她的小手下意識地死死攥住了云逍的衣角,指節用力到發白!
云逍拎著紙袋的手,動作極其輕微地頓了一下。不足十分之一秒。他清澈的眼眸低垂,目光似乎隨意地落在紙袋口那顆露出一角的、被咬過的番茄上。殘留的淺紅汁液正沿著果皮的褶皺緩慢下滑,在超市明亮的燈光下閃爍著微光。
沒有波瀾。沒有停頓。他自然地拎起紙袋,另一只手安撫性地、輕輕按在娜兒微微顫抖的小腦袋上,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穩定力量。
“走了。”平淡的聲音,如同定海神針,瞬間撫平了娜兒突如其來的驚悸。
他牽著依舊有些不安的娜兒,轉身匯入超市出口的人流。背影在明亮的燈光和嘈雜的背景音中,平靜得如同一塊投入深潭的墨玉,未曾激起半分多余的漣漪。
深淵的回響:熔爐的掙扎
僅一墻之隔的唐舞麟病房內,儀器刺耳的尖嘯幾乎要撕裂耳膜!屏幕徹底被代表能量失控的腥紅警報占據!
“呃啊啊——!!”唐舞麟的身體如同瀕死的魚,在病床上瘋狂彈動、扭曲!包裹著特殊金屬繃帶的右臂,此刻如同燒紅的烙鐵,散發出熔金般的毀滅光芒!繃帶的縫隙間,一道道赤金色的、如同巖漿凝結而成的古老符文瘋狂閃爍、明滅!每一次閃爍,都伴隨著骨骼碎裂的脆響和筋肉被撕裂焚燒的滋滋聲!
那股被費倫澤溫和精神意志掃過的瞬間——如同在滾沸的油鍋里,投入了一顆燒紅的火星!沉睡于唐舞麟骨髓深處的“深淵”,如同被徹底激怒的太古兇獸!它感受到了那股宏大意志所攜帶的、源自生命本源最深處的溫和撫慰之力——這力量對它而言,卻如同最致命的毒藥!是挑釁!是褻瀆!是對它兇戾存在的徹底否定!
“吼——!!!”一聲源自靈魂最深處的、非人的咆哮在唐舞麟體內炸響!狂暴的毀滅意志瘋狂沖擊著搖搖欲墜的封印壁壘!象征著封印力量的幽藍色能量網絡在屏幕上劇烈閃爍,如同風中殘燭,瞬間黯淡了大半!暗紅色的“深淵”能量洪流猙獰暴漲,幾乎要將整個屏幕徹底吞噬!
“封印崩潰臨界!!”“深淵能量突破閾值!!”“目標生命體征消失!!”醫護人員絕望的嘶吼被湮滅在警報的狂嘯中!
那只滅世的兇獸,在溫和意志的刺激下,發出了掙脫枷鎖前最后的、最瘋狂的咆哮!唐舞麟的瞳孔,在劇烈的痛苦中,瞬間被熔金色的暴虐光芒徹底占據!
冰封的決斷:零點的基石
費倫澤沉重的話語如同一塊萬載寒冰,重重砸在謝曉天的心口,也砸在龍恒旭和舞長空的心頭。
“靈魂印記…被剝離…”龍恒旭的臉色陰沉得幾乎滴出水。這結論遠比“重創”或“封印”更加恐怖和棘手!這意味著謝邂,從存在本質上,被某種力量徹底“刪除”了!謝家的怒火…將焚毀一切!
謝曉天枯瘦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熔金色的豎瞳失去了焦距,只剩下純粹的、毀滅一切的瘋狂與黑暗。他死死盯著病床上如同精致人偶般的孫子,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如同困獸瀕死的喘息。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隔壁病房傳來的、那如同滅世兇獸沖破牢籠般的恐怖能量波動,伴隨著儀器刺破耳膜的尖嘯和醫護人員絕望的驚呼,如同海嘯般狠狠撞破了墻壁,席卷而至!
轟——!狂暴、灼熱、充滿毀滅意志的氣息瞬間充斥了謝邂的病房!墻壁劇烈震動!天花板簌簌落下灰塵!
這股氣息……與謝曉天暴怒時散發出的熔巖之火截然不同!它更加古老!更加純粹!更加…充滿了…非人的暴虐與神性!
費倫澤溫潤的眼眸驟然一凝!猛地轉頭看向隔壁的方向!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無法掩飾的震驚!“這是…?!”
龍恒旭瞳孔驟縮!這股力量…唐舞麟?!他體內的“深淵”…失控了?!謝曉天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氣息猛地驚醒,熔金色的豎瞳驟然收縮,帶著驚疑不定看向隔壁——那里仿佛關押著一頭剛剛蘇醒的、足以撕碎星河的太古巨獸!
就在這混亂與絕望交織的毀滅邊緣!
一道身影動了!
如同瞬移!舞長空銀灰色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殘影,人已出現在病房門口!他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只是對著門口那兩名龍恒旭帶來的、修為深厚的學院強者,以及聞訊趕來的醫療部負責人,吐出了冰冷到極致、卻斬釘截鐵的命令:
“封鎖現場!最高權限!”“新生五班……”他的聲音微微一頓,銀灰色的瞳孔掃過一片狼藉的病房,掃過陷入瘋狂邊緣的謝曉天,掃過神色凝重的費倫澤與龍恒旭,最后仿佛穿透墻壁,落在那股即將爆發的毀滅洪流上。“唐舞麟、云逍、古月、娜兒……”每一個名字都如同冰冷的鐵釘。“即日起……”“脫離原有編制。”“成立……”“特別觀察班!”“代號……”“零點!”
冰冷的字句如同判決,在能量風暴的呼嘯和儀器尖嘯的背景下,清晰地烙印在每一個人的耳中!零點!既是毀滅的臨界!亦是……新生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