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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搬家的塵煙與新院的晨光

林晚秋的指尖劃過縫紉機的金屬邊緣,把最后一件紅綢襖疊進木箱。箱子里墊著藍印花布,上面擺著她攢的四十八塊三毛錢,用紅布裹得方方正正——這是她和小團子的全部家當,也是往后日子的底氣。

“媽媽……走……”小團子背著個布縫的小書包,里面裝著他最愛的虎頭沙包,小手拽著她的衣角,腳尖在門檻上蹭出淺淺的白痕。

林晚秋蹲下身,幫他理了理歪掉的書包帶:“等趙嬸的板車來了就走,咱們去新家?!?

窗臺上的薄荷草被她連根挖起,用濕布裹著,葉片上還掛著晨露——這是顧向北送來的那盆,她說要帶到新家去,孩子非要捧著,說“香香的,帶團團”。

王桂香的罵聲從堂屋炸出來時,林晚秋正把縫紉機的零件往布袋里裝。鑄鐵的底座沉得像塊石頭,她費了點勁才搬起來,胳膊上的青筋隱隱可見。

“死懶貨!翅膀硬了是不是?敢瞞著我搬家?”王桂香舉著掃帚沖進來,掃帶柄“哐當”撞在縫紉機上,“我告訴你林晚秋,你要是敢踏出這個門,就永遠別回來!建斌說了,你走了就別想再進沈家的門!”

林晚秋把零件袋往肩上一挎,聲音冷得像結了冰的井水:“我本來就沒打算回來?!?

“你個白眼狼!”王桂香撲上來要搶她手里的布包,里面是給小團子做的新棉褲,“這些布料都是我們老沈家的,你不能帶走!”

“這是我自己掙的錢買的?!绷滞砬飩壬矶汩_,懷里的薄荷草晃了晃,露水濺在王桂香的布鞋上,“你要是再胡攪蠻纏,我就去供銷社找張主任,讓他評評理——看看是誰在故意刁難要獨立生活的婦女?!?

王桂香的動作僵住了。她最怵的就是沈建斌丟工作,張主任的面子比天還大。

“你……你給我等著!”她撂下句狠話,轉身去灶房翻箱倒柜,大概是想把藏起來的白面饅頭找出來,怕被林晚秋順手牽羊。

林晚秋沒理她,把最后一捆藍印花布搬出門。院門口,趙嬸正指揮著板車師傅卸貨,見了她,笑著說:“都準備好了?顧向北說他去借繩子,馬上就來。”

“麻煩您了趙嬸。”林晚秋把布包放在板車上,指尖觸到粗糙的木板,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突突直跳。

沈建斌不知從哪冒出來,站在門檻上,手里攥著個油紙包:“這是我給你留的兩塊錢,路上用?!彼穆曇粲悬c悶,不敢看她的眼睛。

林晚秋沒接:“我有錢。”

“拿著吧。”沈建斌把油紙包往她懷里一塞,轉身就走,腳步踉蹌得像喝了酒,“以后……照顧好自己和孩子。”

王桂香從灶房出來,正好撞見這一幕,跳著腳罵:“你個敗家子!給她錢干啥?讓她跟野男人過去吧!”

林晚秋把錢還給板車師傅(昨天說好運費兩塊),抬頭時,顧向北正扛著一卷粗麻繩走來,軍綠色的外套敞開著,露出里面洗得發白的藍布衫,額角滲著細汗。

“繩子借來了?!彼崖槔K放在板車上,目光落在那盆薄荷草上,“帶著它?”

“嗯,孩子喜歡。”林晚秋的聲音有點輕,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顧向北沒多問,開始幫著捆東西。他捆得又快又結實,縫紉機的底座被他用麻繩纏了三圈,說“路上顛簸,別磕壞了”。小團子蹲在旁邊,給他遞繩子頭,像個稱職的小幫手。

張蘭不知從哪鉆出來,倚在老槐樹上陰陽怪氣地笑:“晚秋姐,這就走了?不再跟建斌哥商量商量?我看你就是被顧向北灌了迷魂湯,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去鎮上受苦?!?

林晚秋沒理她,接過趙嬸遞來的帕子,給顧向北擦了擦汗——他剛才搬縫紉機時,汗珠子滴在鑄鐵底座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圓點。

“謝謝?!鳖櫹虮钡亩悬c紅,接過帕子時,指尖不經意碰到她的,像被暖陽曬過的石子,溫溫的。

板車終于裝好了??p紉機、木箱、藍印花布、薄荷草,還有小團子的虎頭沙包,堆得像座小小的山。林晚秋抱著孩子坐在車頭,顧向北和趙嬸跟在旁邊,王桂香站在院門口罵罵咧咧,聲音越來越遠,像被風吹散的煙。

“媽媽,家……”小團子趴在她懷里,回頭望著沈家的土坯房,大眼睛里有點不舍。

“我們去新家?!绷滞砬镏钢胺降穆罚澳抢镉性鹤樱芊N薄荷,還有大槐樹,比這里好?!?

孩子似懂非懂,把臉埋在她頸窩里,呼吸溫熱得像團小棉花。

板車轱轆碾過石子路,發出“吱呀”的聲響。路過五金店時,顧向北的侄女正趴在柜臺前寫作業,見了他們,揮著鉛筆喊:“叔叔!薄荷草!”

“我們去新家?!鳖櫹虮毙χ鴵]手,腳步卻沒停。

到了老槐樹巷三號,房東老太太已經在門口等著了,手里拄著根棗木拐杖,臉上堆著慈愛的笑:“來了?我給你們燒了壺熱水,進屋歇歇。”

院子不大,卻收拾得干干凈凈??繅ΨN著棵老槐樹,枝椏伸到屋檐上,投下斑駁的影。墻角有塊空地支著竹架,老太太說:“這是前租客種黃瓜用的,你要是想種菜,隨便用。”

林晚秋的眼睛亮了亮——她可以種點青菜,給小團子補充營養。

顧向北和板車師傅開始卸東西??p紉機最重,他一個人扛著往里走,額角的汗滴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圓點。林晚秋遞過帕子時,他的指尖碰在她手背上,像被火星燙了下,兩人都縮回了手。

“謝謝。”他的聲音有點悶。

“該我謝你才對?!绷滞砬锏哪樣悬c熱,轉身去看小團子——孩子正蹲在薄荷草旁邊,用小手給葉片澆水,老太太端著個小瓷碗在旁邊幫忙,祖孫倆說得正投機。

東西卸完,板車師傅走了,趙嬸也說家里有事回去了,院子里只剩他們三個人。顧向北把最后一捆藍印花布搬進屋里,拍了拍手上的灰:“我去買點釘子,幫你把縫紉機固定好。”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來就行?!绷滞砬镎f。

“沒事,順手。”顧向北笑了笑,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又回頭,“中午別做飯了,我帶點饅頭過來,就當……溫鍋?!?

林晚秋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已經走遠了,軍綠色的外套在巷口轉了個彎,消失在老槐樹的影里。

老太太在旁邊看得直樂:“這小伙子不錯,實誠。”

林晚秋的臉更熱了,趕緊去收拾東西。屋里的陳設很簡單:一張木板床,一張八仙桌,兩把長凳,都是前租客留下的,雖然舊,卻很結實。她把藍印花布鋪在桌子上,瞬間有了家的模樣。

小團子抱著薄荷草跑進來:“媽媽……放……窗……”

“好,放窗臺上?!绷滞砬锇鸦ㄅ钄[在窗欞邊,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薄荷葉上的露珠閃著光,像撒了把碎銀。

顧向北回來時,手里拎著個油紙包,里面是剛出鍋的白面饅頭,還冒著熱氣。他還買了把新釘子和一把羊角錘,蹲在地上幫縫紉機固定底座,動作麻利得像在五金店修東西。

“下午我去縣中學送紅綢襖,順便把訂單結了?!绷滞砬镎f,“李嫂說縣幼兒園還要訂十件虎頭罩衣,我得抓緊趕制。”

“不急,先把家收拾好。”顧向北敲著釘子,“縣中學的王老師我認識,晚點我幫你打個招呼,結款的事不用催?!?

林晚秋心里暖了暖——他總是這樣,不動聲色地幫她解圍。

中午吃飯時,老太太端來一盤炒青菜,說是自己種的。小團子坐在顧向北腿上,拿著個饅頭往他嘴里塞:“叔叔……吃……”

顧向北笑著張嘴,眼里的溫柔像化了的蜜糖。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他們身上,像幅溫暖的畫。

吃完飯,顧向北說要去看他侄女,走前把剩下的饅頭放在桌上:“你們下午熱著吃,別餓肚子?!彼€留下了一把新鎖,“晚上把門鎖好,巷口有時候有野貓。”

“謝謝。”林晚秋送他到門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心里像被溫水泡過,又軟又脹。

老太太在旁邊嘆了口氣:“多好的小伙子,可惜……”她沒說下去,只是拍了拍林晚秋的手,“緣分這東西,急不來?!?

林晚秋沒接話,轉身去收拾屋子。她把紅綢襖掛在墻上的竹架上,藍印花布疊在柜子里,錢藏在床板下的暗格里——這些都是她的底氣,是用一針一線掙來的安穩。

小團子趴在縫紉機旁的小板凳上,用粉筆在地上畫房子,歪歪扭扭的,卻很認真?!皨寢尅摇彼钢?,笑得露出兩顆小牙。

“嗯,這是我們的新家?!绷滞砬锒紫聛?,和他一起畫,“這里有媽媽,有小團子,還有薄荷草,以后就是我們的家了?!?

孩子咯咯地笑起來,小手抓著她的手指,在地上畫了個大大的圓,把他們倆都圈在里面。

傍晚時分,林晚秋把縫紉機的位置固定好,正好對著窗戶,陽光照進來,落在踏板上,鍍上了層金邊。她踩著踏板試了試,“咔噠”聲在安靜的屋里格外清晰,像首溫柔的歌。

她從木箱里拿出塊月白色的細棉布,打算給小團子做件新襯衫,領口繡兩朵蒲公英——用顧向北給的金線勾花莖,風一吹,絨毛就能飄起來似的。

窗外的老槐樹上傳來蟬鳴,一聲聲,像在慶祝新的開始。林晚秋抬頭看向窗欞,薄荷草在晚風中輕輕搖晃,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她知道,這只是開始。往后的日子或許還會有難處,但至少,她有了屬于自己的屋檐,有臺能掙錢的縫紉機,有個依賴著她的孩子,還有……巷口那抹偶爾出現的軍綠色身影,像束不刺眼的光,照亮了前路。

夜色漸濃,林晚秋點亮煤油燈,小團子已經趴在她腿上睡著了,嘴角還掛著笑,大概是夢到了新院子里的薄荷草。她拿起針線,開始縫襯衫的領口,針尖在棉布上穿梭,留下細密的痕跡,像她走過的路,雖然曲折,卻終于踏上了平坦的地方。

燈花“噼啪”爆了一聲,映得墻上的紅綢襖像團跳動的火。林晚秋的嘴角,不知不覺揚起了一抹微笑。

新的家,新的開始,一切都在慢慢變好。檐下的晨光里,已經悄悄埋下了幸福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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