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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藍印花的盤扣與檐下的暖陽

晨光剛爬上窗欞,林晚秋就醒了。

小團子的腳丫子蹬在了她肚子上。孩子睡得正沉,嘴角掛著點口水,手里還攥著塊藍印花布的邊角料——昨晚她剪盤扣時,小家伙非要拿著玩,攥著攥著就睡著了。

林晚秋輕輕掰開兒子的小手,把那塊碎布抽出來。布上還留著她畫的盤扣樣稿,三個圓圓的圈,像小團子愛吃的糖球。她借著微光拿起布料,指尖劃過冰涼的布面——這是她從廢品站淘來的最后一塊藍印花布,得省著點用,李嫂說鎮上的小學老師要訂兩件偏襟褂子,給她母親做壽禮。

“死懶貨!日頭都曬到窗臺了還不起來做飯,想餓死我嗎?”王桂香的罵聲準時砸開了門,“建斌說今天供銷社進新的縫紉機線,讓你別再用那些快磨斷的舊線,縫出來的衣服歪歪扭扭,丟我們老沈家的人!”

林晚秋把藍印花布疊好,放進床板下的木箱。那里藏著她攢的十三塊八毛錢,用紅布裹了四層,摸著硬邦邦的,比沈建斌那幾句空頭承諾實在多了。她還在箱底壓了張紙條,是趙嬸幫忙打聽的租房信息——鎮東頭有間閑置的小偏房,月租五塊,能放下一張床和她的縫紉機。

“知道了。”她應了聲,起身時腳腕還有點酸,卻比昨天輕快多了。顧向北給的紅花油確實管用,瓶底還剩小半瓶,她用棉紙包好,藏在針線笸籮最底下,怕王桂香看見又要嚼舌根。

灶房里,王桂香正對著鏡子描眉,見林晚秋淘米,撇著嘴說:“張蘭她媽今早來借鋤頭,說看見你跟顧向北在河邊分棉花,你倆到底在干啥?我告訴你林晚秋,你要是敢背著建斌搞小動作,我就去公社告你通奸!”

林晚秋攪著鍋里的米,蒸汽模糊了她的側臉:“那是李嫂托他帶的棉花,做棉襖用的。”

“做棉襖用得著兩個人在河邊分?”王桂香把眉筆往桌上一拍,“我看你是找借口勾男人!建斌說了,等秋收完就帶你去拍全家福,讓你別再折騰那些破爛布料,安安穩穩過日子!”

林晚秋沒接話。全家福?在這種連頓飽飯都吃不安穩的家里?她舀起一勺米,看著米粒在水里翻滾——她的日子,得像這米粒一樣,靠自己熬煮,才能變得軟糯香甜,不是靠拍張照片就能粉飾太平的。

早飯時,沈建斌扒拉著碗里的紅薯粥,突然說:“張主任昨天跟我喝酒,說縣里查個體戶查得緊,你最近別去鎮上了。真要做衣服,就在家做,我讓張蘭來幫你捎給李嫂。”

林晚秋給小團子喂著蒸蛋羹(用攢的錢買的雞蛋,不再是李嫂給的),手頓了頓:“不用麻煩張蘭,我自己能去。”

“你還敢頂嘴!”王桂香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蛋羹都濺了出來,“張蘭好心幫你,你還不樂意?我看你就是心里有鬼!”

小團子被嚇得縮了縮脖子,林晚秋趕緊把他摟進懷里,聲音冷得像冰:“我和張蘭合不來,就不麻煩她了。再說,我的事,自己能處理。”

沈建斌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摔門而去時,帶起的風把桌角的賬本吹到了地上——那是林晚秋偷偷記的賬,上面寫著做了多少件衣服,賣了多少錢,欠趙嬸多少布料錢,一筆一筆記得清清楚楚。

王桂香彎腰去撿,林晚秋比她快一步把賬本收了起來:“這是我給孩子記的身高,沒啥看的。”

“記身高用得著寫那么多數字?”王桂香狐疑地盯著她,“我看你就是在記賬!我告訴你林晚秋,家里的錢只能由我管,你要是敢私藏,我就……”

“我自己掙的錢,自己管得著。”林晚秋把賬本塞進懷里,轉身進了屋,留下王桂香在堂屋跳腳罵娘。

她坐在縫紉機前,把那塊藍印花布鋪展開。偏襟褂子的前片已經裁好了,現在要做盤扣。她剪了三根細布條,用漿糊漿過,放在鍋里蒸了蒸,這樣做出來的扣子才挺括。

“媽媽……疊……”小團子搬了個小板凳坐在旁邊,拿著塊碎布,學著她的樣子疊來疊去,小臉皺得像個小老頭。

林晚秋忍不住笑了,把他摟進懷里:“我們小團子也會做衣服啦?”

“嗯!”小團子使勁點頭,把疊好的布塊遞過來,“給媽媽……”

林晚秋接過來,認真地別在衣襟上:“真好看,我們小團子是媽媽的小幫手。”

中午去給李嫂送做好的偏襟褂子時,路過五金店,顧向北正蹲在門口修鎖。他穿著件軍綠色的舊襯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陽光照在他身上,鍍上了層金邊。

“顧同志。”林晚秋停下腳步,手里的油紙包捏得有點緊——里面是給李嫂的褂子,盤扣做得格外精致,她自己都很滿意。

顧向北抬起頭,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濕,貼在臉上。看到她,他笑了笑:“送衣服?”

“嗯,李嫂訂的。”她把油紙包遞過去,“上次的紅花油,謝謝你,效果很好。”

“不值錢。”顧向北接過包,目光落在她懷里的賬本上(剛才沒藏好,露了個角),“記賬?”

林晚秋的臉有點紅:“嗯,記著做了多少件衣服。”

他沒再多問,只是從工具箱里拿出個小鐵盒:“這是我侄女用剩下的彩色線,你做衣服或許能用得上。”

鐵盒里裝著好幾軸彩色棉線,紅的、綠的、黃的,在陽光下亮晶晶的,比供銷社賣的單色線好看多了。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林晚秋趕緊推辭。

“放著也是浪費。”顧向北把鐵盒塞進她手里,指腹不經意間碰到她的指尖,像被火星燙了下,兩人都縮回了手。他轉身繼續修鎖,聲音有點不自然,“李嫂說她妹妹想訂兩件小孩的棉罩衣,要帶虎頭圖案的,你會做嗎?”

“會。”林晚秋攥著鐵盒,指尖微微發燙,“我試試。”

從李嫂的攤子回來,路過供銷社時,張蘭正站在柜臺前挑紐扣,見了林晚秋,故意揚著手里的塑料扣:“晚秋姐,你看這花樣好看不?建斌哥給我買的,說要給我做件新罩衣。”

林晚秋沒理她,徑直往前走。

“哎,晚秋姐,你等等!”張蘭追上來,壓低聲音,“我聽說你攢了不少錢?還在鎮上看房子?你可別傻了,離婚的女人帶著孩子,誰會租房子給你?再說了,建斌哥對你也不算差……”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林晚秋的聲音冷得像冰,快步走遠了。

回到家,林晚秋把彩色線倒進針線笸籮,小團子蹲在旁邊,拿起紅色的線軸,學著她的樣子往縫紉機上穿:“媽媽……紅線……好看……”

“真好看。”林晚秋幫他把線穿好,心里暖烘烘的。這些彩色線,能給小團子做件帶虎頭圖案的棉罩衣,過年穿正好。

王桂香回來時,看到縫紉機上的藍印花布,又開始罵:“放著好好的的確良不用,非要用這些土氣的藍印花布!我看你是窮酸慣了,享不了福!”

林晚秋踩著縫紉機,“咔噠”聲蓋過了她的罵聲。她正在縫盤扣,針腳走得又直又密——這些盤扣,像她心里的疙瘩,一個個被解開,變得圓潤妥帖。

傍晚時分,趙嬸來了,帶來個好消息:“鎮小學的王老師說你做的偏襟褂子好看,讓你給她母親也做一件,給雙倍手工費!”她塞給林晚秋兩塊錢,“這是訂金。”

林晚秋攥著錢,指尖微微發抖。加上床板下的十三塊八,她現在有十五塊八毛錢了。夠租三個月房子,再買點棉花和布料,足夠她和小團子過冬了。

趙嬸走后,林晚秋抱著小團子坐在院里,看著天邊的晚霞把云染成胭脂色。腳腕的疼早就消了,心里卻像揣了團火,暖烘烘的。

“媽媽……棉罩衣……”小團子指著晾在繩上的藍印花布,小手抓著她的衣角。

“等媽媽把王老師的活做完,就給你做虎頭棉罩衣。”林晚秋把兒子摟得更緊了,“過年穿,好不好?”

小團子似懂非懂,把臉埋在她懷里,發出滿足的喟嘆。

夜深了,小團子睡得正香,嘴角還掛著笑,大概是夢到了虎頭棉罩衣。林晚秋點亮煤油燈,攤開那塊藍印花布。

最后一顆盤扣馬上就要縫好了,她的動作格外輕柔,像在呵護什么稀世珍寶。燈光下,藍白相間的花紋格外素雅,盤扣圓圓的,像一顆顆飽滿的珍珠。

“咔噠,咔噠……”

縫紉機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響起,像一首溫柔的歌。林晚秋的眼神專注,指尖在布料間穿梭,把所有的委屈和疲憊,都縫進了那些細密的針腳里。

窗外的風穿過槐樹葉,沙沙作響。她抬頭看向窗欞,月亮已經升到了中天,清輝灑在縫紉機上,鍍上了層銀霜。

床板下的紅布包沉甸甸的,十五塊八毛錢,不多,卻像座小小的山,托著她和小團子的希望。

她知道,離開沈家的日子不遠了。

等把王老師的活做完,她就去找趙嬸幫忙,把鎮東頭那間小偏房租下來。哪怕只是間能放下一張床和一臺縫紉機的小破屋,也是屬于她們母子倆的、干凈的天地。

林晚秋低下頭,輕輕撫摸著那件做好的藍印花布褂子,盤扣硌著掌心,微微發疼,卻奇異地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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