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斜斜地倚在要塞雉堞上，像枚淬了冰的匕首。凌云屏住呼吸，借著垛口的陰影往前挪了半步，紫嫣的聲音便順著夜風飄過來，帶著點被惹惱的尖利：“你能不能別像塊狗皮膏藥似的？“
裙擺在青石上掃過，帶起細碎的聲響。“憑我的修為，還用得著你喬裝保護？有本事去斬了魔域影主，滅了妖族饕餮營啊！“
林燁的聲音透著無奈，像被揉皺的錦緞：“紫嫣，五年相識，我的心意你還不明白嗎？北境兇險，我只是想...“
“想看著我？“紫嫣冷笑一聲，月光落在她揚起的下巴上，覆著層薄薄的霜，“我只敬強者。你雖已是青鸞衛統領，離'靈虛境'還差著一截吧？等你能召出雷鵬真身再說。“
林燁苦笑：“整個大衍，誰能在三十歲前晉入靈虛境？你這不是為難我嗎？“
“誰為難你了？“紫嫣轉身就走，裙角帶起的風掃過林燁的袍角，“天下強者多的是，未必非要是你。“
林燁伸手想拉她，卻被她眼鋒里的寒意逼退。看著紫嫣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盡頭，他忽然嘆了口氣，聲音輕得像片落葉：“躲了這么久，腿不麻嗎？“
凌云從陰影里走出來，玄色勁裝沾了夜露，濕冷地貼在背上。他早知道林燁的感知力遠超常人，能瞞到此刻已是僥幸。
“凌兄倒是好定力。“林燁轉過身，銀甲在月下泛著冷光，“剛才的話，你都聽見了？“
凌云頷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上的云紋：“只是路過。“
林燁忽然笑了，笑聲里裹著點自嘲：“你說，我到底哪里不如她意？論修為，北境年輕一輩我穩居前三；論家世...“
“林兄可知，強扭的瓜不甜？“凌云打斷他，“紫師姐性子傲，你越是緊逼，她越是抗拒。“
林燁一怔，隨即釋然：“你說得對。倒是我鉆了牛角尖。“他抬手拍了拍凌云的肩，掌心的溫度透過衣料滲過來，“凌兄，紫嫣就拜托你多照看了。她看著強硬，其實...“
“她是紫瑤的姐姐。“凌云接過話頭，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林燁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忽然低聲道：“北境風大，保重。“
***
翌日清晨，要塞的號角聲撕裂了黎明。
凌云穿上分發的玄甲，甲片冰涼地貼在皮膚上。他沒選制式長刀，反手抽出自己的斬魔劍，劍鞘上的云紋在晨光里流轉著微光。
“老凌，你真不緊張？“秦風的聲音發顫，手里的符箓袋抖個不停，“聽說妖族的饕餮營來了，那畜生能生吞戰馬...“
凌云剛要開口，卻見紫嫣站在不遠處。她素色裙裾外罩著件銀灰軟甲，長發高束成馬尾，露出的脖頸在晨光里泛著玉色。她的目光掃過來，帶著點復雜的漣漪，像晨霧漫過湖面。
“都打起精神！“高臺上的銀甲將軍趙毅拔出長槍，槍尖直指天際，“今日你們不是青云宗弟子，是大衍的戰士！左翼交由你們，退后者，軍法從事！“
三萬玄甲軍齊聲吶喊，聲浪撞在城墻上，震得磚縫里的塵土簌簌往下掉。凌云跟著人流涌出城門，玄甲軍的陣列像移動的黑山，他們這百名修士，不過是黑山上的一點雜色。
對面荒原上，黑壓壓的妖兵與魔域大軍早已列陣。右側是青面獠牙的妖族，最前排的饕餮獸淌著涎水，喉嚨里滾出悶雷似的咆哮；左側是身披黑甲的魔修，陣中飄著濃得化不開的黑霧，隱約能看見里面晃動的影。
“玄甲軍，沖鋒！“
趙毅的長槍向前一揮，黑色潮水般的騎兵頓時漫過荒原。凌云握緊斬魔劍，劍氣劈開迎面撲來的狼妖時，忽然聽見紫嫣的驚呼聲——數十道黑影從黑霧中俯沖而下，生著蝙蝠般的肉翼，手里的短刃泛著幽藍的毒光。
是魔域的影衛。
玄甲軍的陣列頓時亂了。凌云舞動長劍護住周身，眼角的余光瞥見一道黑影直撲紫嫣而去。他心頭一緊，體內真氣驟然爆發，赤色劍氣如長虹貫日，硬生生將那影衛劈退三丈。
“多謝。“紫嫣的法杖頂端亮起白光，一道光盾將兩人護在中央，她的指尖微微發顫。
趙毅在前方怒吼：“穩住陣型！靈修團，準備'燎原火'！“
城樓上的靈修們齊齊掐訣，無數火球如流星般砸入魔域陣營。凌云趁機回頭，看見紫嫣的額角滲著細汗，光盾的邊緣正在微微顫抖。
“你退后些。“他低聲道，斬魔劍劃出的弧光更急了。
就在此時，妖族陣營突然傳來震天動地的咆哮。數十頭身高丈許的饕餮獸掙脫束縛，如小山般撞向玄甲軍的側翼，瞬間撕開一道口子。
“不好！“趙毅的長槍挑起一頭饕餮，卻被另一頭撞得倒退數步，“是妖族死士陣！凌云，帶你的人撤！“
凌云卻注意到，魔域陣營的黑霧里，忽然升起了數十點幽光。那些光點越來越近，他才看清是影衛的眼睛——他們借著黑霧掩護，竟繞到了玄甲軍后方。
“秦風，護著紫師姐！“凌云的斬魔劍突然爆發出赤色光焰，“趙將軍，左翼交給我！“
他如一道赤色閃電沖入影衛陣中，劍氣所及之處，魔修的黑甲紛紛碎裂。趙毅見狀一咬牙，調轉槍頭迎向饕餮獸：“好小子，有種！“
就在此時，一道黑影以肉眼難辨的速度掠過戰場，直撲紫嫣而去。那黑影生著對更大的肉翼，手里的短刃泛著更深的幽藍，竟是影衛頭領。
“小心！“凌云怒吼著回防，卻見那影衛的短刃已破開光盾，指尖即將觸到紫嫣的衣襟。
千鈞一發之際，紫嫣的法杖突然爆發出刺眼的白光，硬生生將影衛震退半步。就是這半步的空隙，凌云的劍氣已至，逼得那影衛不得不回身格擋。
“找死！“影衛的聲音又尖又細，像淬了毒的冰錐。她的短刃與斬魔劍相撞，激起漫天火星，凌云只覺一股陰寒之氣順著手臂蔓延，真氣頓時滯澀了一瞬。
“魔域公主墨影，“她忽然輕笑起來，笑聲像銀鈴卻裹著刺骨的寒意，“倒是第一次見你這般有趣的人類。“
凌云心頭一凜——竟是魔域公主？那個據說能化影無形的墨影？
沒等他細想，墨影的身影突然變得模糊，下一秒已出現在紫嫣身后，伸手扣住了她的咽喉。
“放開她！“凌云的劍氣如狂風驟雨般卷過去。
墨影卻帶著紫嫣騰空而起，肉翼在晨光里展開，像片巨大的黑蝶翅膀：“想救她？來追啊。“
她的速度快得驚人，轉眼間已飛出百丈。凌云怒吼一聲，也顧不得暴露實力，體內幽冥真氣驟然爆發，黑色劍氣撕裂空氣，竟硬生生追上了墨影的身影。
“哦？竟會幽冥訣？“墨影的眼睛亮了起來，像發現了新奇玩物，“看來更有趣了。“她忽然加速，帶著紫嫣往黑霧深處飛去，“有本事，就來魔域取人。“
“秦風，帶其他人回要塞！“凌云的聲音在風里炸開，他沒有回頭，黑色劍氣劈開擋路的魔修，如一道追日的長虹，向著黑霧深處疾馳而去。
紫嫣的驚呼聲越來越遠，最后被風聲吞沒。凌云握緊斬魔劍，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能感覺到，體內的幽冥真氣正在沸騰，那是屬于萬妖谷的力量，是他一直拼命壓制的血脈。
黑霧越來越濃，濃得化不開。凌云忽然停下腳步，斬魔劍斜指地面，劍氣在身前劃出一道半圓的光弧。
他知道，墨影就在附近。而他，必須做出選擇了。
風里傳來墨影的輕笑，像貼在耳畔的低語：“人類，你的劍不錯。可惜，很快就是我的了。“
凌云深吸一口氣，幽冥真氣在體內運轉到極致，玄甲下的皮膚泛起淡淡的黑氣。他抬起頭，眼底閃過一絲不屬于人類的幽光：
“那就看你有沒有本事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