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濟南府學辯朱陸 泰山采風見民瘼
- 宦海孤舟:李僑浮沉錄
- 作家JnJDdj
- 1773字
- 2025-07-06 17:58:20
濟南府學的銀杏葉紛紛揚揚落滿泮池,李僑攥著那半塊刻有“漕”字的木牌,站在明倫堂外躊躇。昨日千佛山的驚險仍歷歷在目,心學學子臨終前的遺言如重錘般敲擊著他的心。此時堂內傳來激烈的辯論聲,他深吸一口氣,抬腳邁入。
“陽明先生所言‘知行合一’,絕非摒棄格物!”心學門生振臂疾呼,“若只埋首故紙堆,不知體察民情,圣賢書豈不成了腐儒的遮羞布?”話音未落,程朱派老者冷笑:“紙上得來終覺淺,不讀經史何談明理?心學流于空談,誤人子弟!”
李僑擠入人群,忽覺袖口被人拽住。回頭見是同窗趙誠,對方壓低聲音道:“提學大人明日巡訪泰山,征調民夫修路,你可知其中貓膩?”不等他回答,趙誠塞來一卷《泰山志》,封皮上“民瘼”二字被指甲掐出深深痕跡。
暮色初臨時,李僑翻開書卷。泛黃的紙頁間,泰山歷代碑刻拓片與輿圖交錯,其中“泰山之神”封號沿革旁,赫然用朱筆批注:“今歲役夫三千,死者百數,皆匿于‘修繕’之名。”窗外春雨淅瀝,他想起千佛山木牌上的“漕”字,突然意識到——漕運、科舉、寺僧,背后或許都指向同一股勢力。
次日清晨,李僑混在征調的民夫隊伍中,沿著泰山盤道而上。泰山云霧繚繞,十八盤陡峭如天梯,石階旁的摩崖石刻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快看!”有民夫指著崖壁驚呼。李僑抬頭,見“蟲二”石刻旁新刻了“圣德”二字,斧鑿痕跡新鮮,碎屑還散落在地。
行至中天門,忽聞前方傳來哭喊。撥開人群,只見一位老石匠倒在碎石堆中,右腿扭曲成詭異的角度,胸口插著半截鋼釬。“讓開!”幾個衙役揮舞皮鞭,“大人的轎輦馬上就到!”李僑沖上前,握住老石匠染血的手。老人氣若游絲:“碑料……被換成了碎石……”話未說完,便沒了氣息。
“這是謀殺!”李僑怒視衙役。為首者獰笑:“窮鬼命賤,死了正好省口糧。”說著揚起皮鞭,卻被身后傳來的呵斥打斷:“放肆!”提學使王鏊分開人群,目光掃過老石匠的尸體,眉頭緊皺。他俯身撿起地上的碎石,摩挲片刻,突然厲聲道:“傳泰安知州!”
暮色降臨時,李僑在岱廟天貺殿外徘徊。殿內燭火搖曳,提學大人與知州的爭吵聲不時飄出。“三萬兩修碑銀,竟連一塊整石料都買不來?”“大人明鑒,實是山中瘴氣……”話未說完,“啪”的一聲脆響,似是茶盞摔碎。
李僑悄悄繞到后墻,透過窗紙縫隙望去。只見知州額角滲血,正哆哆嗦嗦遞上一卷賬簿。提學翻了幾頁,突然臉色大變:“興國禪寺住持也摻和此事?還有……”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伸手將賬簿湊近燭火。李僑心急如焚,正要細看,忽覺后頸一痛,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時,李僑發現自己躺在斗母宮的禪房內。住持圓慧和尚手持念珠,笑意高深:“李公子何苦與官府作對?”說著推來一盤素齋,熱氣騰騰的白粥中,竟漂浮著半塊帶血的玉佩——與父親二十年前那半塊一模一樣。
“你怎會有此物?”李僑猛地起身。圓慧不答,只緩緩道:“明日泰山之巔,有場好戲。”
次日破曉,李僑被帶到玉皇頂。云海翻涌間,提學大人正對著新立的“圣德碑”怒斥:“石料偷工減料,碑文歌功頌德,此等欺君之舉……”話未說完,知州突然跪倒:“大人,這都是興國禪寺住持的主意!”
圓慧和尚雙手合十,不慌不忙:“貧僧冤枉。前日有黑衣人行刺提學大人,幸得知州大人相救……”說著指向李僑,“此人鬼鬼祟祟,定是同黨!”李僑正要辯解,提學已冷冷開口:“帶走。”
押解途中,經過經石峪。巨大的金剛經石刻在溪水中若隱若現,李僑望著“無我相,無人相”的佛偈,突然大笑:“好個‘無我相’!你們貪贓枉法,草菅人命,卻要我來背黑鍋?”話音未落,身后傳來馬蹄聲。趙誠騎馬趕來,手中高舉一物:“且慢!我在千佛山發現了這個!”
眾人定睛一看,竟是心學學子的日記,其中詳細記載了興國禪寺勾結漕運官員,用修碑銀買賣科舉考題的罪行。提學接過日記,臉色鐵青。圓慧和尚臉色驟變,突然奪路而逃,卻被聞訊趕來的衙役當場擒獲。
夕陽西下,李僑站在丈人峰上。遠處,新刻的“圣德碑”在暮色中顯得諷刺而荒誕。山風掠過他單薄的衣衫,帶來黃河隱約的濤聲。他俯身撫摸身旁的“蟲二”石刻——那寓意“風月無邊”的巧思,此刻卻像是對人間丑態的無聲嘲笑。
“李兄,這是老石匠藏在碑料中的。”趙誠遞來一卷圖紙,竟是漕運船只的改裝圖,暗格中可藏私鹽、兵器。李僑展開圖紙,見邊角處畫著朵蓮花,與興國禪寺的木魚紋飾如出一轍。他握緊圖紙,望著泰山連綿的峰巒,心中已有了新的打算。這場在泰山之巔揭開的貪腐大案,或許只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