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的哨聲終究打破了同學們的美夢,狠狠鑿碎了清晨五點的寂靜。林羽依被響聲吵醒后很是不耐煩,,腦子里自動循環起初中操場那首跑調的起床號——石久中學的喇叭永遠像被踩住尾巴的貓,如今二泉的哨聲倒是清亮,卻更像道催命符。
“羽依,快起!再磨蹭要被教官罰站了!”下鋪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閆玉濤探出頭,額前的碎發睡得支棱起來,“忘了?我跟你一個宿舍啊,昨晚宿管查寢時我跟你打過招呼的。”
林羽依猛地坐起來,被子滑到腰間。并睜開眼睛仔細看清下鋪的男生:白皮膚,高鼻梁,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是初中隔壁班那個總喜歡在qq上面到處擴列的閆玉濤。初中時兩人不算熟,但總在走廊里撞見,對方每次都咧嘴笑著喊他“林羽依”,林羽依也會一笑回過去。
“想起來了。”林羽依撓撓頭,昨晚換完行李太匆忙,壓根沒細看舍友,“你也在A11班?”
“對呀,救命,沒想到分到一個班惹。”閆玉濤已經整理好了床鋪,“對了,你昨晚拿錯行李那事,全宿舍都傳開了——跟你換行李的是蕭幸吧?就那個總坐在窗邊的女生?”
林羽依的耳朵騰地紅了。他含糊地“嗯”了一聲,抓起校服往頭上套,拉鏈卡在領口,扯了半天才拽開。
宿舍樓下的集合點已經站了不少人。蕭幸站在隊伍末尾,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校服的袖口。她旁邊的閆玉濤突然戳了戳她胳膊:“哎,你也喜歡聽aspea的歌?我昨天看你耳機殼是她們的專輯封面。”
蕭幸轉頭,看到一張圓乎乎的臉,眼睛笑成了月牙。是昨天在食堂打牛肉面時排在她后面的男生,正是閆玉濤——開學前兩人在網上擴列,聊了半宿韓團,越聊越投緣。
“是啊,可是你不是我的對家嗎?”蕭幸眼睛亮了,“
“何止是,我還巨雷樸彩英!我粉的可是new jeans!”閆玉濤興奮地壓低聲音,“我跟你說,我攢了三個月零花錢,就為了買她們的限量版小卡……”
兩人正聊得投入之中,不知道天地為何物,此時教官的哨聲突然炸響。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來,軍靴踩在地上“咚咚”響,嗓門比學校的廣播還亮:“都站好了!脊椎挺直!誰再交頭接耳,罰繞操場跑三圈!”
隊伍瞬間安靜下來。蕭幸趕緊并攏雙腳,眼角的余光卻瞥見斜前方的林羽依正在偷偷調整軍訓帽子——他的帽檐總往下掉,遮得眼睛都看不見,剛才整理時還差點把帽子甩飛,引得旁邊男生偷笑。
蕭幸抿著嘴憋笑,肩膀微微發抖。閆玉濤湊過來用氣聲說:“那男生是不是有點憨憨的?”
“嗯……”蕭幸點點頭,又趕緊把視線收回來,盯著自己的鞋尖。
上午的站軍姿簡直是酷刑。太陽的溫度如同巖漿一般澆灌在身上,曬得校服后背全是汗漬。蕭幸感覺眼前的地面在晃,頭疼讓她神志有些不清楚。她偷偷瞟向旁邊的閆玉濤,對方也在冒汗,卻還是沖她比了比手勢,嘴型比了句“堅持住”。
隊伍另一頭的林羽依已經快撐不住了。他初中體育課從沒認真上過,跑八百米都能掉隊,此刻雙腿已經沒有了知覺,膝蓋抖得像發動機。教官注意到了他。
“那個男生!腿并攏!”教官突然停在林羽依面前,嗓門震得他耳朵疼,“站沒站相!昨晚沒睡好?”
林羽依猛地繃緊身體,汗水順著額角流進眼睛里,澀得他直眨眼。他不敢抬手擦,只能硬生生忍著,視線模糊中,好像看到斜后方的蕭幸正在看他,眼神里帶著點……同情?
“看什么看!”教官突然轉頭,蕭幸嚇得趕緊收回目光,后背繃得更緊了。
休息哨聲響起時,所有人都像被抽了骨頭,癱坐在地上。同班女生立刻從口袋里摸出兩瓶礦泉水,塞給蕭幸一瓶:“快喝,我早上特意多帶了一瓶。”
“謝謝”蕭幸擰開瓶蓋猛灌了兩口,冰涼的水滑過喉嚨,才算緩過勁。她看向男生那邊,林羽依正被閆玉濤拽著胳膊往樹蔭下拖,兩人勾肩搭背的,看著挺熟。
“他們兩個原來認識呀。”蕭幸心里想到。
同班女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突然笑了,“怎么?你跟林羽依很熟啊?昨天拿錯行李,今天又被教官一起訓。”
“不熟!”蕭幸急忙擺手,臉頰有點發燙,“就……巧合。”
這時突然有一聲“這兒呢!”
蕭幸抬頭,看見閆玉濤和林羽依正往這邊走。閆玉濤手里拿著兩袋冰紅茶,老遠就喊:“蕭幸,給你帶的!”
“謝啦。”蕭幸接過飲料,手指碰到包裝袋上的水珠,涼絲絲的。
林羽依站在旁邊,手插在褲兜里,腳尖蹭著地面,半天沒說話。閆玉濤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你也說句話啊,跟個悶葫蘆似的。”
“哦……”林羽依抬起頭,正好對上蕭幸的視線,趕緊又低下頭,“那個……你的洗發水挺好聞的。”
話一出口,兩人都愣住了。蕭幸的臉“唰”地紅了——那是她媽媽給她買的櫻花味洗發水,昨天換行李時,林羽依肯定看到了。
“你、你也用了我的?”蕭幸結結巴巴地問。
“沒有沒有!”林羽依急忙擺手,差點把手里的冰紅茶甩出去,“我就是……收拾東西時聞到的。”
閆玉濤在旁邊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哈!林羽依你要不要這么純情!聞個洗發水而已,至于嗎?”
林羽依的耳朵紅得能滴出血來。蕭幸忍不住笑了,陽光透過樹葉落在她臉上,林羽依看著她的笑眼,突然覺得剛才站軍姿的累好像都消失了。
下午的訓練是踢正步。教官把隊伍分成男女兩列,面對面練習。蕭幸和林羽依正好站在對臉的位置,踢腿時總能撞到對方的視線。
“抬腿!繃直!”教官拿著教鞭在隊伍間走動,“蕭幸!腿再抬高些!”
蕭幸咬著牙把腿抬得更高,重心不穩,晃了一下。對面的林羽依看得心都揪起來了,差點跟著往前傾。
“林羽依!你看什么看!出列!”教官突然指著他,“你給大家示范一下正步走!”
林羽依懵了。他昨天才學會系腰帶,哪會踢正步?硬著頭皮往前走,腿抬得太高,差點順拐,引得女生隊伍一陣偷笑。蕭幸也沒忍住,嘴角彎了彎,又趕緊板起臉。
“走成這樣還敢走神?”教官瞪了他一眼,“罰你跟蕭幸一組,互相糾正動作!”
林羽依的臉瞬間爆紅。他磨磨蹭蹭地走到蕭幸面前,兩人離得不過半米。
“你、你抬臂太高了。”蕭幸先開了口,伸手想去碰他的胳膊,又猛地縮了回來,“就……稍微低一點。”
林羽依趕緊調整姿勢,肩膀繃得像塊石頭。蕭幸看著他僵硬的樣子,忍不住說:“放松點,跟平時走路差不多,就是節奏快點。”
“哦。”林羽依點點頭,試著走了兩步,果然順了點。他看蕭幸的腿還是有點彎,小聲說:“你膝蓋沒伸直。”
“啊?”蕭幸低頭看了看,趕緊把腿繃直,“謝謝。”
兩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地糾正著動作,太陽慢慢往西斜,把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閆玉濤在旁邊看得直樂,對著二人用手勢擺了個“棒!”
蕭幸看到手勢,臉又紅了,抬頭正好撞上林羽依的目光。這次的林羽依沒躲開,眼神里帶著點笑意,像揉了把陽光。
晚飯時,食堂里格外熱鬧。大家都在吐槽軍訓的累,蕭幸和同學端著餐盤找座位,正好看到林羽依
和閆玉濤招手。
“這邊!”閆玉濤拍了拍身邊的空位。
四人坐在一起,話題很快聊到了初中。閆玉濤說:“林羽依初中可逗了,運動會跑一千米,跑一半鞋帶開了,蹲在地上系鞋帶,結果被后面的人給推倒了。
蕭幸笑得差點把湯灑出來。林羽依急得擺手:“那是意外!誰知道鞋帶質量那么差!”
“還有還有,”閆玉濤越說越起勁,“他初三那年偷偷在教室后面看漫畫,被班主任抓個正著,班主任讓他站講臺上念漫畫臺詞,他念得臉紅到脖子根……”
“閆玉濤!”林羽依伸手去捂他的嘴,兩人鬧作一團。蕭幸看著他們,突然覺得這個陌生的校園好像也沒那么可怕了。
晚訓是拉歌。各連隊圍坐在操場上,扯著嗓子比誰的聲音大。教官讓每個班出個節目,A11班的女生起哄讓蕭幸唱歌——昨天有人聽到她哼歌,都說好聽。
蕭幸有點不好意思,閆玉濤推了她一把:“去吧去吧,就唱Dark arts吧
蕭幸深吸一口氣,站到隊伍前面。月光落在她臉上,她輕輕開口,聲音清澈又溫柔,像山澗的泉水。林羽依坐在男生隊伍里,看得有些出神。他從沒聽過這首歌,卻覺得旋律特別好聽。
歌剛唱完,男生們就開始起哄:“林羽依!來一個!林羽依!來一個!”
林羽依嚇得差點鉆進地縫。他五音不全,初中合唱時永遠只敢對口型。閆玉濤把他往起拽:“怕什么!唱首《才二十三》唄,你不是最愛方大同嗎?”
架不住大家的起哄,林羽依硬著頭皮站了起來。他攥緊拳頭,聲音抖得像秋風里的葉子,剛唱了兩句就跑調了,引得一陣笑。他尷尬地撓撓頭,準備下來,卻聽到蕭幸在喊:“加油!挺好的!”
他抬頭看去,蕭幸正沖他笑,眼睛亮晶晶的。林羽依突然來了勇氣,清了清嗓子,重新唱了起來。這次雖然還是有點跑調,但聲音穩了不少。
唱完后,閆玉濤拍著他的肩膀大笑:“開竅了?”
林羽依沒說話,只是偷偷看向蕭幸的方向。她正和同學說著什么,兩人笑得前仰后合,月光灑在她們發梢,像鍍了層銀。
熄燈前,蕭幸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同學戳了戳她的背:“想什么呢?臉這么紅。”
“沒、沒什么。”蕭幸摸了摸臉頰,確實有點燙。
“還說沒什么,”同學湊過來,“是不是在想林羽依?”
“才沒有!”蕭幸把被子蒙到頭上,卻忍不住想起傍晚時他看她的眼神,心跳又快了幾拍。
男生宿舍里,林羽依也沒睡著。閆玉濤拍了拍他的肩膀:“喂,跟你說個事。”
“什么?”
“你是不是喜歡蕭幸啊。”閆玉濤的聲音里帶著笑意,“你今天總偷偷看她干嘛?”
林羽依的心猛地一跳:“你別瞎說……”
“我才沒瞎說,”閆玉濤篤定地說,“你肯定是喜歡她,因為從回宿舍以后你就提她名字35次了。”
林羽依沒說話。
窗外的蟬鳴不知何時停了,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或許,這個軍訓也沒那么難熬。林羽依心想。
他這樣想著,閉上眼睛,夢里好像飄著淡淡的櫻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