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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聽禪虎溪 3.22 青石夜宴

3.22青石夜宴

戌時的霧氣像被揉碎的云絮,在竹林間彌漫成一片流動的白?;圻h手中的燈籠已快燃盡燈油,昏黃的光暈在濃得化不開的夜色里掙扎,把他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如同水里游動的墨線。腳下的石板路浸足了夜露,每一步踩下去都像踩在浸透了墨汁的宣紙上,發出細微的“啪嗒”聲,驚得藏在石縫里的蟲豸簌簌逃竄。

藏經閣的飛檐在竹林深處時隱時現,銅鈴被山風推搡著,叮咚聲忽高忽低,有時脆得像碎玉相擊,有時又悶得像被捂住了嘴,倒像是有誰在暗處捂著嘴偷笑。潮濕的空氣里浮著腐葉與苔蘚的腥氣,混著遠處溪澗的潮氣,把他的袈裟浸得發沉。轉過藏經閣西側的回廊時,虎溪的水聲突然從嗚咽變成了咆哮,湍急的水流在夜色里翻涌,把偶爾漏下來的月光攪成碎銀,嘩啦啦地淌向下游。

那方熟悉的青石板終于在燈籠光暈里顯露出邊緣,可石板上的景象卻讓慧遠的呼吸猛地頓住——一團龐大的金棕色輪廓正蹲在中央,蓬松的毛發在月光下泛著緞子般的光澤,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像一座安靜的小山丘。山君身上的熱氣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繞著它的身軀打了個旋,倒讓這威嚴的身影添了幾分仙氣。

“山君?”慧遠的聲音剛出口就被風撕成了碎片。他喉結滾了滾,看見燈籠的穗子在風里瘋狂打轉,穗尖掃過手背時帶著冰涼的濕意。四周的竹林在風里發出沙沙的聲響,竹葉摩擦的聲音里,仿佛藏著無數雙眼睛在暗處眨動,看得人后頸發緊。

那團陰影忽然轉過頭來。兩簇跳動的火焰在黑暗里猛地亮起來!燈籠的光撞進山君鎏金色的瞳孔,把那道冰冷的豎線燒成了兩團金焰。不像白日里帶著些試探的慵懶,此刻它的目光像淬了毒的箭,卻又裹著某種近乎虔誠的凝重。山君寬闊的脊背繃得像張拉滿的弓,尾尖無意識地拍打著石板,發出沉悶的“啪、啪”聲,倒像是遠古祭祀時的鼓點,敲得人心頭發顫。

慧遠的目光越過山君聳起的肩胛,落在青石板上的“貢品”上。胃袋突然一陣抽搐——半只野兔的尸體橫在中央,撕裂的皮毛下翻出紅肉,暗紅的血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內臟像被絞碎的綢緞散在四周,濃烈的腥甜混著夜風撲過來,嗆得人眼眶發酸。三枚帶著泥土的山雞蛋挨著獸尸,其中一枚蛋殼上還沾著幾道新鮮的抓痕,像是被利爪按住時留下的印記。最讓人心里發緊的是幾片色彩艷麗的尾羽,孔雀藍與緋紅交織的羽毛上凝著血珠,在燈籠光里折射出妖異的光,讓人想起后山那只總在晨霧里開屏的孔雀,不知此刻是否安好。

“這是......”慧遠的呢喃剛起頭,就被山君低沉的喉鳴打斷。猛獸緩緩站起身,龐大的身軀完全舒展開來,竟有兩人高,每一根肌肉線條都繃得像弓弦。它邁動的步子異常緩慢,虎爪落在石板上發出“咚、咚”的悶響,像是在丈量著什么神圣的距離。山君繞著“貢品”踱著步,尾尖掃過野兔尸體時,凝結的血塊被帶起來,啪嗒一聲掉在慧遠腳邊。那點溫熱的濕意透過草鞋滲上來,讓他打了個激靈。

慧遠強壓下胃里的翻涌,雙手合十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忽然發現山君有些不對勁——往日里蓬松順滑的皮毛此刻沾著草屑與泥土,左前爪的肉墊有道新鮮的擦傷,暗紅的血混著泥漿,在月光下看得格外清楚。更怪的是,山君總用右爪撥弄那些“貢品”,仿佛左爪碰不得似的。他想起前日暴雨,虎溪對岸的斷崖應該格外濕滑,不知山君是怎么在那樣的夜里獵到這些東西的。

夜風突然轉了向,卷起慧遠的袈裟下擺,露出腳踝上那串被夜露浸得發亮的佛珠。他這才驚覺,石板上的血跡不是隨意潑灑的,而是繞著野兔尸體形成一個不規則的圓圈,三枚山雞蛋正好在圓周的三個等分點上,羽毛則呈放射狀插在泥土里,儼然是某種古老的祭祀陣型。山君的喉間發出類似誦經的低吟,每一聲都震得燈籠光暈劇烈搖晃,火苗在風里明明滅滅,把山君的影子投在巖壁上,化作一頭張牙舞爪的巨獸,仿佛隨時會從石頭里鉆出來。

“原來如此......”慧遠的目光落在山君嘴角的舊傷上。那道暗褐色的痂痕在火光里忽明忽暗,此刻倒像是某種神秘的圖騰。他忽然想起去年在藏經閣翻到的那本《山經》,里面記載著山中精怪會將獵物擺成陣法,以血肉供奉天地。難道山君把這些“貢品”當成了獻給佛法的祭品?又或者,這是猛獸在用自己的方式,訴說著叢林深處的生存法則?山君的眼神里,似乎藏著某種期待,像是在等他的回應,等這場儀式繼續下去。

山君突然伏下身,前爪重重叩擊石板。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慧遠后退半步,燈籠險些脫手。就在這時,虎溪的水流突然暴漲,浪頭拍打著堤岸,濺起的水花“啪”地撲滅了燈籠的火焰。黑暗里,山君鎏金色的瞳孔成了唯一的光亮,而那些帶著體溫的“貢品”,正在月光下訴說著比夜色更古老的秘密。

慧遠站在黑暗里,試著讓自己的呼吸平穩下來。他想起師父說過的話:“萬物有靈,皆可渡化?!庇谑请p手合十,低聲念起了《心經》。佛號聲在夜色里蕩開,與山君的低吟纏在一起,倒像是一場奇特的唱和。

風漸漸小了些,竹林的沙沙聲也輕了,只剩下虎溪的水聲還在轟鳴。慧遠在心里默數著經文的段落,忽然感覺到有溫熱的氣息拂過手背。他慢慢睜開眼,借著月光看見山君正低下頭,用鼻尖輕輕蹭著他的袈裟邊角,那動作里竟有幾分孩童般的親昵。

“你這是......”慧遠的聲音里帶著驚訝。他想起初見山君時,這頭猛獸還對著他齜牙咧嘴,喉嚨里發出威脅的低吼,怎么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時刻。山君似乎聽懂了他的話,喉嚨里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像是在回應。

慧遠的目光又落在那些貢品上。他知道山君的心意,卻不能接受這樣的祭品。佛門弟子以慈悲為懷,怎可容得下這般血腥?他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想要觸碰山君的頭,又怕驚擾了它,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山君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忽然轉身,用嘴叼起野兔的尸體,慢慢走到竹林邊,把它埋進了土里。接著又用爪子把山雞蛋和羽毛攏到一起,放在石板的一角,動作竟格外輕柔。做完這一切,它又回到慧遠身邊,安靜地趴下,那雙鎏金的眼睛望著他,像是在等待評判。

慧遠看著山君的舉動,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終于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山君的頭。猛獸的皮毛雖然沾了泥土,卻依舊柔軟,摸上去像綢緞一般。山君舒服地瞇起了眼,喉嚨里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善哉,善哉?!被圻h低聲說道。他忽然注意到山君左前爪的傷口還在滲血,便從懷里取出隨身攜帶的草藥。這是他平日里上山采藥時特意準備的,專治跌打損傷。他小心翼翼地把草藥嚼爛,然后敷在山君的傷口上。

山君起初有些抗拒,身子微微一顫,但很快就放松下來,任由慧遠擺弄?;圻h的動作很輕,生怕弄疼了它。敷好藥后,他又用布條把山君的爪子纏好,打了個漂亮的結。

“這樣就好了,過幾日便會痊愈?!被圻h說道。山君像是聽懂了,用頭蹭了蹭他的手心,算是道謝。

夜已經很深了,月光透過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織成一張銀色的網。慧遠知道該回去了,再晚些,寺門就要關了。他站起身,對著山君雙手合十:“山君,我該回去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山君也站起身,跟著他走了幾步,像是在送行。慧遠回過頭,對它笑了笑:“回去吧,我們還會再見的?!鄙骄O履_步,望著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竹林深處。

回程的路上,慧遠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今晚的經歷像一場夢,卻又如此真實。他想起山君那雙鎏金的眼睛,里面沒有了往日的兇狠,反而多了幾分溫順與依賴。他忽然明白,萬物皆有靈性,即便是兇猛的野獸,也有自己的情感。

回到寺院時,寺門已經半掩著。守夜的小和尚見他回來,連忙上前開門:“慧遠師兄,你可回來了,師父正擔心你呢?!被圻h點點頭,輕聲道:“讓師父擔心了,我這就去稟報師父。”

他來到師父的禪房,見里面還亮著燈。他輕輕敲了敲門:“師父,弟子回來了。”里面傳來師父溫和的聲音:“進來吧?!被圻h推門進去,見師父正坐在蒲團上打坐。

“師父,弟子晚歸,讓您擔心了。”慧遠躬身行禮道。師父睜開眼,看著他:“無妨,平安回來就好。只是看你神色,似乎有心事?”慧遠便把今晚遇到山君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師父。

師父聽完,微微一笑:“萬物皆有佛性,山君能有此舉動,想必是與你有緣。你且好生待它,或許日后會有意外之緣?!被圻h點點頭:“弟子明白。”師父又道:“時辰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吧。”慧遠躬身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禪房,慧遠坐在窗前,望著窗外的明月。月光皎潔,灑在地上像一層霜。他想起山君的樣子,想起它那雙鎏金的眼睛,心里忽然充滿了期待。他知道,自己與山君的緣分,才剛剛開始。

接下來的幾日,慧遠每天都會去青石那里看看。山君也總會在那里等他,有時會帶些野果,有時會叼來一些漂亮的羽毛?;圻h也會帶些素食給山君,一人一獸相處得十分融洽。

這天,慧遠又來到青石邊,卻沒看到山君的身影。他心里有些失落,正準備離開,忽然聽到身后傳來熟悉的呼嚕聲。他回頭一看,見山君正叼著一只受傷的小鳥跑過來。小鳥的翅膀受了傷,正在不停地掙扎。

慧遠連忙接過小鳥,仔細檢查它的傷口。還好傷得不重,只是擦破了點皮。他拿出草藥,小心翼翼地為小鳥包扎好,然后把它放在樹上的鳥巢里。山君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眼神里滿是好奇。

“山君,你看,萬物都有生命,我們要好好愛護它們?!被圻h說道。山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喉嚨里發出呼嚕聲。

從那以后,山君常常會把受傷的小動物帶到慧遠面前,讓他幫忙救治?;圻h也耐心地教導山君要慈悲為懷,不要傷害生靈。山君似乎真的聽懂了,漸漸地不再捕獵,反而常常跟著慧遠一起喂食那些小動物。

寺院里的和尚們見慧遠能與猛獸相處得如此融洽,都十分驚訝。師父卻只是微微一笑:“這便是佛性的力量,能感化萬物。”

日子一天天過去,慧遠與山君的感情越來越深。他們常常一起在竹林里散步,一起在溪邊喝水,一起在青石上曬太陽?;圻h會給山君講佛經里的故事,山君則會用呼嚕聲回應他,仿佛真的聽懂了一般。

這天,慧遠正在禪房里打坐,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喧嘩。他走出禪房,見幾個和尚正圍著一只老虎議論紛紛。那老虎正是山君,它不知為何闖到了寺院里,引得眾人驚慌失措。

“快把它趕出去!”一個小和尚喊道。慧遠連忙上前制止:“不可!它不會傷害人的。”眾人見是慧遠,都停下了手。山君看到慧遠,連忙跑過來,用頭蹭著他的衣角,像是在尋求保護。

“山君,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慧遠問道。山君喉嚨里發出呼嚕聲,像是在訴說著什么?;圻h忽然明白了,山君是想來看他,卻不知寺院的規矩。

他對著眾人說道:“大家不必驚慌,山君不會傷害我們的。它只是想來看看我?!北娙税胄虐胍桑娀圻h如此篤定,也只好作罷?;圻h帶著山君來到寺院的后院,這里比較安靜,不會打擾到其他人。

“山君,以后不要隨便闖進來,會嚇到大家的?!被圻h說道。山君點點頭,乖乖地趴在地上?;圻h笑了笑,坐在它身邊,繼續講起了佛經里的故事。

夕陽西下,金色的余暉灑在寺院里,也灑在慧遠和山君的身上。一人一獸靜靜地待著,構成了一幅和諧的畫面?;圻h知道,這場青石夜宴帶來的緣分,將會伴隨他一生。他會繼續用慈悲之心對待山君,對待萬物,讓佛性的光輝照亮每一個角落。

夜深了,慧遠送山君出了寺院。山君走幾步就回頭看看,像是舍不得離開。慧遠笑著揮手:“回去吧,明日我們再去青石邊相會。”山君這才轉身,慢慢消失在夜色里。

慧遠站在寺門口,望著山君離去的方向,心里充滿了溫暖。他知道,只要心中有佛,有慈悲,無論人與獸,都能和諧相處。這場跨越物種的情誼,將會成為他一生中最珍貴的回憶。

回到禪房,慧遠坐在窗前,月光依舊皎潔。他想起了師父的話:“萬物有靈,皆可渡化?!比缃袼K于明白了這句話的深意。每一個生命都值得被尊重,被愛護。無論是人還是獸,都有追求善的權利。

他拿起筆,在紙上寫下:“青石夜宴,緣起不滅。慈悲為懷,萬物可渡?!睂懲?,他放下筆,微微一笑。窗外的月光灑在紙上,照亮了這幾行字,也照亮了他心中的佛性。

在未來的日子里,慧遠會繼續與山君相伴,用自己的行動詮釋著慈悲的力量。他相信,只要人人都有一顆慈悲之心,這個世界將會變得更加美好。而這場始于青石夜宴的緣分,將會一直延續下去,成為一段千古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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