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墨色嶙峋，如巨獸起伏的脊梁。

十一歲的李二牛，瘦的像一根沒抽穗的高粱桿，背著空癟的舊藥簍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濕滑的腐葉上。

“七葉一枝花。”他嘴里念叨著。

村里唯一的大夫徐叔說，唯有在深山里寒潭邊上才能長出那東西。他只有找到寒潭，摘下那朵花，才能救他爹的命。

腳下一個踉蹌，腦海中浮現出父親高熱不退的樣子，李二牛穩住身形。

林中寂靜的可怕，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聲和踩碎枯枝的脆響。然而安靜不是最可怕的，每每目光無法穿透的密林灌木后傳來的聲音才最叫他恐懼，生怕下一刻撲出什么老虎野狼之類的把他吞皮噬肉。

每一步都像踏在鬼門關的門檻上。

他攥緊手里磨得發亮的柴刀，刀刃映著他煞白的小臉。這把柴刀還是他爹撿的王二叔叔掉落的。

寒潭到底在哪兒？

沉默的找尋了不知道多久，李二牛有些喪失信心了，饑餓像冰冷的藤蔓，緊纏著他空蕩蕩的胃。

自己還能活著出去嗎？看著高大的林木他不禁想起徐大夫的話。

路越發難走，李二牛不得不用柴刀劈開灌木從為自己開出道路。濃霧粘稠的化不開，遮蔽了方向。就在他撥開腳下一叢掛著冰冷露珠的荊棘是，腳下一空！

“啊——！”

驚呼被濕冷的空氣堵在喉嚨，李二牛整個人順著陡峭的泥坡滾落下來。

天旋地轉間，背簍被壓的稀碎，枯枝碎石狠狠刮過臉頰手臂，火辣辣的疼。柴刀脫手飛出，不知掉在何處。

陡峭的泥坡前方就是斷裂的懸崖，李二牛拼命地抓住出手觸手可及的一切雜草凸石，想要止住下滑的身形，卻還是無法停止。

懸崖盡頭，他的身體劃出一道流暢的拋物線從空中墜下。

“嘩啦啦——”

巨大的水花濺起，李二牛渾身的骨頭像散了架，冰冷的水瞬間浸透單薄的衣褲，寒氣刺入骨髓！

他無意識的撲棱掙扎著，頭顱因為巨大的沖擊也變得模模糊糊，恍惚中，好像抱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

楚青正盤踞在他慣常帶的巨石上靜修，忽然什么東西砸在寒潭內，濺起一片水花。

他睜開瞳孔，一個半大的孩子在水里掙扎的。

救，還是不救？

今生為妖，他基本和人類少有接觸了，性子也越發冷淡，可是畢竟一條人命在眼前。

看著那孩子被嗆的咕嚕冒泡，楚青青鱗覆蓋的尾巴從巨石朝著寒潭延伸過去。

卷著小男孩到巨石上，對方已經陷入昏迷，不僅是從高處跌落的沖擊，只一會兒的功夫就被凍的瑟瑟發抖，不禁嘴唇發白，身上也開始凝結出薄薄的寒霜。

“罷了，救人就到底，送佛到西天吧。誰叫自己管了這閑事呢！”

楚青嘆了口氣，化為人形。伸出手掌覆蓋在小孩上方，薄薄的寒霜好似受到什么牽引一般，，慢慢朝著他掌心匯聚。

看著小孩面露痛苦之色，楚青吸收寒氣的動作更加柔和，凡人脆弱，須得小心。

很快，小孩身上變回正常溫度。

楚青環顧四周，眉頭一皺。此處寒氣侵襲，不適合凡人久留。

一陣青煙升起，他抱著小孩來到幾十丈外的空地上，又卷來一堆枯枝，隨手一射。

一道火光自枯木堆中升起！

約摸大半個時辰。

“啊！”

李二牛驚叫一聲醒來，他回憶起方才那可怖的夢境。

他夢到自己不慎從懸崖跌落，怎么抓都抓不住，然后掉到一個水涼刺骨的寒潭，一只巨大的青蛇在一旁注視著他……

掙扎著坐起來，環顧四周，李二牛的心猛然沉到谷底——夢中的寒潭就在前方幾十丈遠的地方。

方才不是夢境，自己真的掉下來了。

這是一片被高聳濕滑的巖壁環抱的小小山谷。谷中奇花瑤草，占去最多地方的就是遠處的寒潭。

那潭水幽暗死寂，水色是化不開的幽碧，寒氣蒸騰，岸邊覆蓋著厚厚的苔蘚。

整片山谷十分封閉，好似根本不存在出路。

“爹…娘…”低聲的嗚咽響起，李二牛蜷縮起小小的身子，無法抑制的顫抖，在死寂的潭邊回蕩，顯得微弱無助。

潭邊濃霧散開，顯露出一方巨大的石塊，石塊上是一道青色人影。

楚青飛身離開巨石，來到小孩身邊。

“小孩，安靜。”

李二牛看著憑空飛到自己面前的俊美青年，不知為何，對方相貌無端讓他想到昏迷前隱約看到的那條巨大青蛇。

“不可能。如果是真的我早就被吃了！”

他自我安慰著，慢慢恢復平靜。

“多謝仙長救了我！”

李二牛連忙給俊美青年磕了個頭。能憑空而飛又未吃了他，不是妖怪，那就只能是仙人了。

“呵呵，仙人……”楚青咂摸著這個詞。

曾幾何時，他自己都在到處求仙問道，如今也被凡人叫起了“仙人”。

“我不是什么仙人，你應該猜得到吧……”，楚青把臉伸到小孩面前，原本人類的面孔突然變化成一張巨大的蛇頭，“嘶～”

那蛇頭青鱗覆蓋，瞳色沁血，一張巨口中獠牙猙獰，蛇信吐出。

李二牛驚恐的抬頭看著對面，心臟幾乎停止跳動，“哇啊啊——”

“啞—嘎哈哈哈——”

一道粗糲的烏鴉叫聲好似在狂笑一般盯著小孩，更增添了毛骨悚然之感。

楚青緩緩變回人臉，自己什么時候這么無聊了，連小孩都嚇，還被剛飛來的烏鴉看到了。

不過這樣也好，這小孩得了教訓，回家再告訴家人，想來以后那些村民不會輕易進山打擾自己。

“把這小子領出去。”

看著烏鴉正活潑的蹦跶，楚青沒好氣的吩咐。

領出去……是什么意思？他們，要放了自己嗎？

李二牛驚恐之中捕捉到這句話，頓時心中升起一線希望。或許，妖怪沒有要吃了他。

人有好壞，說不得妖怪也一樣。

看著那大黑烏鴉飛在前方，好似在催促著自己隨它走一般，李二牛的膽子漸漸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