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BJ，熱浪滾滾。白云觀內的古柏也蔫了葉子，知了在枝頭聲嘶力竭地叫著，更添幾分燥熱。
藏經閣內，徐婻正伏案抄經。她面前攤開著西門老爺子借給她的《云笈七簽》，旁邊是一疊已經寫滿小楷的宣紙。汗水順著她的太陽穴滑下，在下巴處懸了片刻，最終滴落在宣紙上，暈開一小片墨跡。
她已經連續抄了五個小時，從清晨到現在，滴水未進。手腕因長時間保持同一姿勢而僵硬，指尖被毛筆磨得發紅。但她依然專注地寫著，三白眼緊盯著紙面，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云笈七簽》中有一段關于內丹修煉的記載，與她師父靜虛道長傳授的心法頗為相似，卻又微妙不同。這種差異讓她著迷，非要一字一句抄錄下來比較不可。
“徐師叔！“一個小道士在門外喊道，“該用午齋了！“
徐婻正頭也不抬：“你們先用，我隨后就到。“
小道士猶豫了一下：“可是...您早上也沒去...“
“我不餓。“徐婻正的聲音平靜而堅決。
小道士嘆了口氣，腳步聲漸漸遠去。藏經閣又恢復了寂靜，只有毛筆在紙上劃過的沙沙聲，和窗外偶爾傳來的蟬鳴。
徐婻正換了一張新紙，繼續抄寫。不知為何，今天這些文字格外難懂，她不得不反復閱讀同一段落。眼前的字跡開始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她搖搖頭，試圖驅散這種不適感，卻發現連搖頭這個簡單的動作都讓太陽穴突突地跳痛。
“再抄完這一頁...“她輕聲對自己說，聲音在空蕩的藏經閣里顯得格外虛弱。
毛筆再次蘸墨，落在紙上。但這次，她寫出的字歪歪扭扭，完全不像平時的工整。更奇怪的是，右手突然失去了力氣，毛筆“啪“地一聲掉在紙上，濺起幾滴墨汁。
徐婻正想去撿筆，卻發現自己的手指不聽使喚。一陣強烈的眩暈襲來，眼前的景物開始旋轉。她試圖抓住桌沿穩住身體，卻撲了個空。胸口傳來尖銳的疼痛，像是有人用燒紅的鐵絲貫穿了她的心臟。
“師...師父...“她微弱地呼喚著，聲音細如蚊蚋。
下一秒，黑暗吞噬了她的視線。徐婻正感覺自己墜入了一個無底的深淵，不斷下沉，下沉...
“徐道長？徐道長在嗎？“
西門汶泗推開藏經閣的門，手里捧著一個食盒。他今天特意讓廚子做了幾樣清爽的素齋，想給徐婻正一個驚喜。自從借給她《云笈七簽》后，她已經連續三天沒出過藏經閣了，連打坐課都缺席。他擔心她又忘記吃飯，便親自送了過來。
“徐...“
話音未落，西門汶泗就看到令他魂飛魄散的一幕——徐婻正倒在地上，面色慘白如紙，唇邊還有一絲血跡。散落的宣紙如同雪花般鋪在她周圍，墨汁染黑了她藍色的道袍下擺。
“徐婻正！“
食盒掉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西門汶泗一個箭步沖過去，跪在她身邊，顫抖的手指探向她的頸側。脈搏還在，但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她的皮膚冰涼潮濕，呼吸淺而急促。
“來人啊！快來人！“西門汶泗的聲音都變了調，“叫救護車！快！“
他小心翼翼地將徐婻正抱起，她的身體輕得驚人，像是一片羽毛。那張總是平靜的臉此刻毫無生氣，長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嘴角的血跡刺眼得令人心痛。
“堅持住...求你了...“西門汶泗的聲音哽咽了，抱著她沖向院外，“別嚇我...“
觀里的道士們聞聲趕來，七嘴八舌地詢問情況。西門汶泗已經聽不進任何話，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懷中的人兒身上。救護車還沒到，他等不及了，直接抱著徐婻正沖向自己的車。
“去協和醫院！快！“他對司機吼道，聲音里是從未有過的驚慌。
阿斯頓馬丁在BJ市區飛馳，連闖三個紅燈。西門汶泗坐在后座，將徐婻正的頭靠在自己腿上，不停地輕拍她的臉頰：“醒醒...求你了...看著我...“
徐婻正依然毫無反應，只有微弱的呼吸證明她還活著。西門汶泗注意到她的指甲呈現出不健康的青紫色，胸口幾乎看不到起伏。恐懼像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他的心臟。
“再開快點！“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車子一個急剎停在醫院急診部門口。西門汶泗抱著徐婻正沖進去，聲音嘶啞地喊著醫生。護士們迅速推來擔架，將徐婻正接了過去。
“患者什么情況？“一位中年醫生快步走來。
“突然暈倒，脈搏微弱，嘴角有血...“西門汶泗語無倫次地說，“她之前一直在抄經，可能太累了...“
醫生迅速檢查了徐婻正的瞳孔和脈搏：“立即送搶救室！疑似心源性暈厥！“
看著徐婻正被推走，西門汶泗雙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一位護士扶住他：“先生，您需要填一下患者的資料。“
“她...她叫徐婻正，二十二歲，白云觀的道士...“西門汶泗機械地回答著問題，眼睛卻一直盯著搶救室的門，“她有阿斯伯格綜合癥...還有...對了！她心脈可能有問題！以前聽她提過一次...“
護士記下這些信息，然后問：“您是她的...？“
“朋友。“西門汶泗下意識回答，隨即又改口，“不，我是...我在追求她。“
這個直白的回答讓護士愣了一下，隨即理解地點點頭：“您先坐一會兒，有消息會立刻通知您。“
西門汶泗沒有坐，他像困獸一樣在走廊里來回踱步。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搶救室的門依然緊閉。他的手機響了無數次，有茶樓打來的，有爺爺打來的，但他一個都沒接。此刻，他的整個世界都縮小成了那扇門，和門后生死未卜的她。
三小時后，搶救室的門終于開了。那位中年醫生走出來，面色疲憊但平靜。
“醫生！她怎么樣？“西門汶泗沖上去，差點撞到醫生身上。
“暫時脫離危險了。“醫生摘下口罩，“是心源性暈厥，患者有先天性心脈損傷，加上過度勞累和脫水導致的。“
西門汶泗長舒一口氣，腿一軟，這次真的跪在了地上：“謝天謝地...“
“不過情況還是比較嚴重。“醫生嚴肅地說，“這種心脈損傷需要長期調理，不能勞累，不能受刺激。這次算幸運，下次就難說了。“
“我能看看她嗎？“西門汶泗急切地問。
醫生點點頭：“轉到普通病房了，但還沒醒。別待太久，病人需要休息。“
徐婻正被安排在一個單人病房，安靜得能聽見點滴液滴落的聲音。西門汶泗輕手輕腳地走進去，看到床上的人兒時，鼻子一酸。
徐婻正躺在雪白的床單上，顯得更加瘦小了。她的臉色依然蒼白，但比之前好了一些。長發散在枕頭上，像一匹黑色的綢緞。手臂上插著輸液管，胸口貼著監測電極，屏幕上跳動的綠色線條證明她的心臟還在工作。
西門汶泗小心翼翼地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輕輕握住她的手。那只總是執筆抄經的手現在無力地攤開著，指尖冰涼。他用自己的雙手包裹住它，試圖傳遞一些溫暖。
“你怎么這么傻...“他低聲說，聲音哽咽，“抄經有那么急嗎？連飯都不吃...“
窗外，夕陽西沉，將病房染成橘紅色。護士進來換了幾次藥，每次西門汶泗都詳細詢問徐婻正的情況，把醫生的囑咐一字不落地記在手機里。
晚上九點，王叔帶著換洗衣物和洗漱用品找來了醫院。
“少爺，您得回去休息一下。“王叔看著西門汶泗通紅的眼睛，心疼地說，“我在這兒守著，徐道長醒了立刻通知您。“
西門汶泗搖搖頭：“我不走。她醒來第一個看到的必須是我。“
王叔了解自家少爺的倔脾氣，不再勸說，只是把帶來的東西放下：“那您至少換件衣服，吃點東西。徐道長醒了看到您這副模樣，怕是又要暈過去。“
西門汶泗這才注意到自己的狼狽相——襯衫皺巴巴的，袖口還沾著徐婻正嘴角的血跡；頭發亂得像鳥窩，臉上還有干涸的淚痕。
“...好吧。“他勉強同意，“但我只去一會兒。“
快速沖了個澡，換了身干凈衣服，胡亂扒了幾口飯，西門汶泗又回到了病房。王叔無奈地搖頭，只好留下一些必需品后離開。
夜深了，醫院漸漸安靜下來。西門汶泗坐在椅子上，困意一陣陣襲來。他不敢睡，就掐自己的大腿保持清醒。凌晨三點，他實在撐不住了，趴在床邊打了個盹，但手依然緊緊握著徐婻正的，生怕她醒來時自己不知道。
“嗯...“
一聲微弱的呻吟驚醒了西門汶泗。他猛地抬頭，看到徐婻正的眼皮輕輕顫動著，像是要醒來。
“徐婻正？“他輕聲呼喚，按下床頭的呼叫鈴，“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徐婻正的眼睛慢慢睜開，先是茫然地盯著天花板，然后轉向聲音的來源。當她看清是西門汶泗時，眼中閃過一絲困惑。
“我...怎么了？“她的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
“你暈倒了，在藏經閣。“西門汶泗的聲音因激動而發顫，“差點嚇死我...“
醫生和護士聞訊趕來，為徐婻正做了一系列檢查。西門汶泗被請到門外等候，焦急地踱來踱去。半小時后，醫生出來告訴他，徐婻正已無大礙，但需要住院觀察幾天。
“她心臟有先天性問題，需要長期調理。“醫生重復道，“不能再過度勞累了。“
西門汶泗連連點頭，把醫生的每句話都刻在腦子里。再次進入病房時，他看到徐婻正已經坐起來了，背后墊著枕頭，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她的頭發被梳順了，整齊地垂在胸前；身上的病號服干凈清爽；嘴角的血跡也被擦干凈了。床頭柜上放著一杯水，和一小束新鮮的茉莉花，潔白的花朵在晨光中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你...給我梳頭了？“徐婻正抬頭看他，聲音輕得像羽毛拂過。
西門汶泗的耳朵紅了：“嗯...你頭發亂了，我怕你醒來不舒服...“
徐婻正的目光移向那束茉莉花，手指輕輕觸碰花瓣：“這也是你放的？“
“護士說茉莉有安神的作用...“西門汶泗撓撓頭，“而且...我記得你喜歡這個味道。“
徐婻正的眼睛微微睜大：“你怎么知道？“
“你用的墨錠里有茉莉香。“西門汶泗小聲說，“每次你抄經，經過你身邊都能聞到。“
這個細微的觀察讓徐婻正沉默了。她低頭看著茉莉花，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睛，讓人看不清表情。
“謝謝你。“良久，她輕聲說。
西門汶泗搖搖頭：“別說這個。你...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他的聲音突然哽咽了，眼眶發紅，帶著小奶音的嗓音變得沙啞：“你怎么能這么不注意身體！連續三天不吃飯，還熬夜抄經！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倒在地上，嘴角還有血的時候，心臟都快停跳了！“
這番帶著哭腔的“訓斥“讓徐婻正愣住了。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西門汶泗——頭發亂糟糟的，眼睛布滿血絲，臉上還有壓出來的紅印，顯然是一夜沒睡。他看起來又憔悴又狼狽，卻比任何時候都真實。
“我...習慣了。“她輕聲說，“從小就這樣，心脈受損，不能太激動也不能太勞累。入道后好多了，這次是意外...“
“意外？“西門汶泗的聲音提高了八度，“你這是自殺式抄經！醫生說你心臟隨時可能罷工！“
徐婻正被他突如其來的火氣震住了，一時不知如何回應。西門汶泗也意識到自己太激動了，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對不起...“他抹了把臉，“我就是...太害怕了。“
這句話像一把小錘子，輕輕敲在徐婻正心上。她看著眼前這個總是陽光燦爛的大男孩紅著眼眶的樣子，胸口泛起一陣陌生的酸澀感。
“我以后會注意。“她輕聲承諾。
西門汶泗抬起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徐婻正居然這么輕易就妥協了？按照她平時的性格，不是應該冷冷地說“不勞費心“嗎？
“真的？“他小心翼翼地問。
徐婻正點點頭，手指又不自覺地撫上茉莉花瓣：“嗯。“
西門汶泗的眼睛亮了起來，像是陰霾多日的天空突然放晴。他想說些什么，卻被一陣咕嚕聲打斷——是他的肚子在抗議。
徐婻正看了看窗外，陽光已經相當強烈：“你...一直在這里？“
“當然。“西門汶泗理所當然地說，“從昨天下午到現在。“
“你沒回家？“
“怎么可能回。“西門汶泗瞪大眼睛，“你昏迷不醒，我怎么能走？“
徐婻正又一次沉默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被單的褶皺。西門汶泗注意到她的耳尖微微發紅，但不敢確定是不是光線的原因。
“你應該回去休息。“最終，她輕聲說。
西門汶泗搖搖頭：“我沒事。倒是你，餓不餓？醫生說你可以吃流食了，我讓人熬了粥，一直溫著呢。“
不等徐婻正回答，他已經從保溫壺里倒出一碗香氣撲鼻的粥。粥熬得恰到好處，米粒幾乎化開，上面飄著幾粒枸杞。
“我自己來。“徐婻正伸手要接碗。
“別動。“西門汶泗躲開她的手，“你還在輸液。“
他舀了一勺粥，小心地吹涼，送到徐婻正嘴邊。這個親密的舉動讓徐婻正渾身僵硬，三白眼瞪得圓圓的，像是受驚的小鹿。
“張嘴。“西門汶泗輕聲哄道，“啊——“
徐婻正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微微張開嘴，接受了這勺粥。粥的味道很好，清淡但鮮美，咽下去后胃里暖暖的。
“好吃嗎？“西門汶泗期待地問，“我按照醫生說的，加了點補氣血的材料。“
徐婻正點點頭：“很好吃。謝謝。“
就這樣，西門汶泗一勺一勺地喂完了整碗粥。每當徐婻正表現出不好意思時，他就用那種小狗般的眼神看著她，讓她無法拒絕。
吃完粥，徐婻正的精神好了許多。西門汶泗又倒了杯溫水給她，看著她小口啜飲的樣子，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西門...汶泗。“徐婻正突然開口，聲音很輕，“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這個問題讓西門汶泗愣住了。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落在徐婻正的側臉上，為她蒼白的皮膚添了一絲血色。她的眼睛在光線下呈現出一種透明的琥珀色，像是能看透人心。
“因為...“西門汶泗深吸一口氣，“因為我...“
“徐師叔！“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他。一個小道士推門而入，手里捧著一束花，“觀里派我來照顧您！“
西門汶泗到嘴邊的話只好咽了回去。他懊惱地看著這個小不速之客，但徐婻正卻明顯松了一口氣，像是被解救了似的。
接下來的三天，徐婻正的病房總是人來人往。白云觀派了輪班照顧她的小道士，靜虛道長也親自來看望過。西門汶泗幾乎沒有獨處的機會，但他堅持每天來報到，帶來各種精心準備的藥膳和補品。
“今天是人參烏雞湯。“第四天早晨，西門汶泗興沖沖地拎著保溫桶進來，“我按古方燉的，絕對正宗！“
徐婻正已經能下床走動了，正坐在窗邊看書。陽光灑在她身上，為她鍍上一層金邊。聽到西門汶泗的聲音，她抬起頭，嘴角微微上揚：“又帶什么來了？“
這個細微的表情變化沒有逃過西門汶泗的眼睛。自從住院以來，徐婻正對他的態度明顯柔和了許多，不再那么冷若冰霜。
“先喝湯，然后我有個驚喜給你。“西門汶泗神秘地眨眨眼。
徐婻正順從地接過碗，小口喝著湯。西門汶泗坐在對面，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今天的徐婻正氣色好多了，臉頰有了血色，嘴唇也不再蒼白。她穿著寬松的病號服，顯得更加瘦小，但眼神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清明。
“什么驚喜？“喝完湯，徐婻正問道。
西門汶泗從背包里取出一個小木盒：“打開看看。“
徐婻正接過盒子，輕輕打開。里面是一片形狀完美的銀杏葉，金燦燦的，葉脈清晰可見。葉子上還用極細的筆寫著一首小詩：
“一葉知秋意，片語寄相思。
愿君早康復，共賞月圓時。“
字跡工整清秀，顯然是西門汶泗親手所寫。徐婻正輕輕拿起銀杏葉，指尖小心翼翼地避開字跡，生怕弄花了。
“喜歡嗎？“西門汶泗期待地問。
徐婻正點點頭，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彩：“很美。謝謝。“
“我昨天去西山看到的，第一眼就覺得你會喜歡。“西門汶泗笑著說，“葉子背面還有字。“
徐婻正翻轉葉片，只見背面寫著：“今日打坐30分鐘無壓力！——汶泗“
這個小小的炫耀讓她忍不住微笑起來：“進步很大。“
“那當然！“西門汶泗得意地說，“等你回觀里，我要跟你PK。“
徐婻正將銀杏葉小心地放回盒中，輕聲道：“明天我就能出院了。“
西門汶泗的笑容僵了一下：“這么快？醫生同意了？“
“嗯。“徐婻正點點頭，“靜養就好，不必一直住院。“
西門汶泗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他了解徐婻正的性子，決定的事情很難改變。
“那我明天來接你。“他最終說道，“別拒絕，就這么定了。“
徐婻正看了他一眼，竟然沒有反對：“好。“
這個簡單的回答讓西門汶泗心頭一熱。他忽然覺得，這場病或許是件好事——它打破了徐婻正筑起的那道墻，讓他看到了墻后那個會笑、會感動、會接受幫助的真實女孩。
第二天中午，西門汶泗準時來到醫院。徐婻正已經辦好了出院手續，正坐在床邊等他。她換回了那身藏藍道袍，頭發整齊地挽起，看起來和往常一樣清冷自持。但西門汶泗注意到，她的手腕上多了一條紅繩——那是他前天帶給她的，說是保平安的。
“都收拾好了？“西門汶泗接過她手中的小包。
徐婻正點點頭：“走吧。“
車子緩緩駛向白云觀。西門汶泗時不時從后視鏡里偷看徐婻正，發現她正望著窗外發呆，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條紅繩。
“醫生開的藥都帶了嗎？“他問道。
“帶了。“
“煎藥的方法記住了？“
“嗯。“
“每天要按時吃飯，不能熬夜...“
“西門汶泗。“徐婻正打斷他，轉過頭來，“你比我師父還啰嗦。“
西門汶泗不好意思地笑了：“我這不是擔心你嘛。“
徐婻正看了他一眼，突然說：“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
這句話她說得很輕，但足夠清晰。西門汶泗的心跳漏了一拍，方向盤上的手緊了緊。
“應該的。“他柔聲道，“以后...我能常去看你嗎？“
徐婻正沒有立即回答。車子轉過一個彎，白云觀的山門已經遙遙在望。
“隨你。“最終，她輕聲說。
這個模棱兩可的回答卻讓西門汶泗心花怒放。他知道，對徐婻正來說，這已經是極大的讓步了。
車子在白云觀前停下。西門汶泗堅持要送她到寮房，徐婻正沒有拒絕。觀里的道士們見到他們，紛紛上前問候。西門汶泗注意到，徐婻正雖然依舊話不多，但不再像以前那樣刻意避開人群了。
“到了。“徐婻正在自己的寮房前停下，“就送到這兒吧。“
西門汶泗點點頭，將小包還給她：“記得按時吃藥，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徐婻正接過包，猶豫了一下，突然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布包：“給你。“
西門汶泗驚訝地接過，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張嶄新的平安符，比他胸前那張還要精致。
“我昨晚畫的。“徐婻正輕聲說，“保平安。“
西門汶泗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捧著符紙，像是捧著全世界最珍貴的寶物。
“我會一直帶著它。“他鄭重地說，“就像帶著你一樣。“
這句曖昧的話讓徐婻正的耳根紅了。她匆匆說了句“好好休息“就轉身進了寮房，留下西門汶泗一個人站在院子里，捧著符紙傻笑。
從那天起，西門汶泗成了白云觀的常客。他每天都會帶來各種藥膳，有時是一盒上好的沉香，有時是一首抄寫工整的古詩。徐婻正雖然嘴上不說，但每次都默默收下，甚至開始期待他的到來。
而那張新的平安符，西門汶泗確實一直帶在身上，就放在貼近心口的位置，從未離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