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何要守護那個世界？”一道聲音在無垠虛空中轟然炸響。

祁林抬起頭，從他佇立的破碎月面向上望去，襤褸的斗篷在身后翻飛，被永不停歇的狂風吹得獵獵作響，他跨過一道黑影，目光掃過眼前旋轉的世界，懸浮的巖塊與熔融的環帶交織成旋渦。

這是個崩壞的世界，空間在此撕裂、彎折、扭曲，隨即又迅速消散，宇宙的畫布上點綴著閃爍的星光，它們不斷收縮又膨脹，由中心向內坍縮，又呈弧線向外噴涌。

但在浩瀚星云之中，有一抹未被玷污的世界碎片，綠樹與藍海的輪廓，尚未被這片破碎領域的黑暗浸染，漆黑的觸須猛地探出，撲向那點斑斕色彩，而祁林縱身躍出，如盾牌般擋開了鞭擊般的攻擊。

“亞斯大陸并不是你的世界，你為何要與我為敵？”

他落在一顆彗星碎片上，左臂無力地垂在肩頭，身體弓曲著劇烈咳嗽，鮮血滴落在冰封的地表，那聲音仍在繼續。

“我能窺見你的夢境，知曉你內心最深的渴望，我可以實現你的愿望，賜予你難以想象的力量，只要你放棄那個世界。”

虛無的盡頭，聲音的源頭緩緩浮現，觸須撕裂出一道龐大的裂隙，露出一團扭曲的線條、畸變的角度、倒置的維度、無法名狀的形狀，以及不存在的色彩——

祁林抬眼望向虛空之神，一股寒毛倒豎的涼意順著皮膚蔓延，如同螞蟻爬行般的刺痛感，它飽滿的血肉融化開來，顯露出數千只惡意的眼睛，眨眼間露出由人類牙齒構成的睫毛。

“你接受這個提議嗎？”虛空之神伸出一根觸須問道。

這本不是他的世界，這一切也不該由他背負，他不過是無意間被卷入這場亂局，被迫戰斗求生了這么久，他咬緊牙關，強忍劇痛撐起身軀，回望那片深淵，開口道——

“去你媽的。”

剎那間，虛空之神發出一聲恐怖的尖嘯，陰影中爬出無數虛空造物，與它們的造物主齊聲嘶吼，這陣嘶鳴響徹這個空間，祁林不由得踉蹌后退。

“你竟敢拒絕我！我本可以給你一切！你本可以成為神！”

觸須如暴雨般向他砸下，但他猛地向前突進，在攻擊間隙輾轉騰挪，縱身躍起，揚起那把銹劍，劍身驟然迸發出白光，如晨曦般驅散了周遭的陰影。

“給我閉嘴！”他厲聲回吼，“經歷了這么多，我現在只想過他媽的正常人生活！”

聲音在黑暗中回蕩，祁林揮劍迎向虛空之神。

然后......他醒了。

陽光刺眼，街道上熙熙攘攘，充斥著各種聲響。

綿羊的咩叫、馬蹄的踢踏。祁林打著哈欠，睡眼惺忪地睜開眼望向窗外，路邊有孩子在嬉戲，集市街道被商販擠得滿滿當當。

祁林愣了愣，看天色顯然已近黃昏。

“……我睡了多少個小時？”

已經太久沒有躺過真正的床了，祁林幾乎快要忘記那種感覺，那片破碎的領域是由懸浮巖塊和撕裂空間構成的崩壞位面，那里沒有床，也沒有遮風避雨的地方，即便想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瞇一會兒也不可能，在那個地方，從沒有可以喘息的機會，只要打個盹，就會立刻被成群嘶吼的虛空怪物圍攻。

一旦睡著，就再也醒不過來了。但現在呢？祁林終于逃離了那場噩夢，終于可以安心休息了，此刻的他只想賴在床上不想起來。

“啊……真好~”

即便夕陽透過百葉窗灑進來，祁林仍懶洋洋地躺著，他已經十年沒睡過覺了，或許不止十年，那片空間的時間本就混亂，祁林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究竟待了多久，但也正因如此，他在那段時間里并不需要睡眠，這才得以在沒有休息的情況下存活下來，盡管如此，祁林仍時常會有昏昏欲睡的沖動，只是不得不強撐著疲憊，否則就只有死路一條。

祁林閉上眼睛想再睡一會兒，卻怎么也睡不著，或許是因為剛才做的噩夢，祁林嘆了口氣從床上爬起來，既然睡不著，賴在被子里也沒什么意義，他還有很多事要做，比如……他對這個世界還一無所知。

這座城市叫溫德里普，昨晚祁林剛解決掉巫妖王奧格斯格和他的走狗斐瑞，就趕到了這里，交了入城費后，他很快在集市街附近找到了一家還在營業的旅館，隨后立刻在房間里昏睡了過去。

但現在祁林強迫自己爬起來他必須深入了解這個世界，弄清楚自己要做什么，這是個類似中世紀的地方，有職業、等級和系統設定，但即便如此，生存也需要錢。

從斐瑞尸體上搜出的錢袋里大概有一百五十枚銀幣和幾枚金幣，按入城費一銀幣、旅館一周五銀幣的標準來看，這點錢根本不夠養老，而且祁林個人也不太喜歡靠搜刮尸體當營生。

或許可以試試種地？或者當廚師，比起大學時頓頓吃外賣的室友，祁林的廚藝還算不錯，但問題是很久沒做了，又沒有現代廚具，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能吃的東西。

祁林晃出房間，沿著樓梯走到旅館的公共休息區，老板娘琳琳朝祁林露出了溫暖的微笑。

祁林剛坐下，她就拍著手說道，“看來昨晚有人睡得很香啊，可惜現在店里只有我一個人，所以只有早餐剩下的冷食了。”

祁林的肚子適時地叫了一聲，他咧嘴笑了笑：“有什么就給我上什么吧。”

老板娘點點頭，很快端來一碗冷燉菜，賣相實在不怎么樣，質地甚至有些寡淡，但祁林哪還顧得上挑剔他可是好久沒正兒八經吃過一頓飯了，立刻大快朵頤，連每口湯汁都舍不得浪費。

吃飯時，祁林隨口向琳琳打聽了些消息，想弄清楚這個世界的狀況，他講了城市的歷史，溫德里普之所以筑有高墻，全因它的地理位置，恰好位于阿斯特拉德王國的邊境，毗鄰一片名叫“荊棘谷”的危險區域，那里怪物橫行，這點讓祁林覺得奇怪，之前迷路時他幾乎都沒見過什么動物，更別說怪物了，難道是巫妖王和他的亡靈大軍把怪物都嚇跑了?

祁林又問起這里的職業種類和月均收入，琳琳隨意揮了揮手：“活兒倒是不少，工錢自然參差不齊。”她搖搖頭嘆了口氣，“以前我給廚師開每月七銀幣，還包吃住呢！結果被別家酒館用更高的薪水挖走了……現在沒了廚師，生意也大不如前。”

祁林放下空碗，好奇地打量她：“你還在招廚師嗎？”

“是想招啊，但現在的人開口就要每月十銀幣，我實在負擔不起。”她托著下巴發愁。

“這樣啊。”祁林點點頭，心里有了主意。

祁林禮貌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我廚藝還不錯，要是你不介意，可以先替你干幾天。”

祁林覺得他甚至可以教她幾道現代食譜。既能讓他有事可做，也能在了解這個世界的同時賺點銀幣。

琳琳眼睛一亮：“真的？這可幫了我大忙！”她他突然頓了頓，抱臂抬頭道，“不過得花五十銅幣去魔法師公會給你做職業鑒定，說真的，一個破咒語憑什么收這么貴？”

“給我……做鑒定？”祁林皺起眉。

“我總不能雇個4級的「見習廚師吧」？”琳琳說得輕描淡寫，仿佛祁林該聽懂他的每句話，“至少得是10級的「廚師」，不然客人都得被嚇跑。”

“10級……「廚師」？”祁林徹底懵了，直勾勾地盯著她，“等等，學做飯要什么等級啊？”

老板娘露出安撫的笑容：“你肯定至少是20級的「主廚」，走個流程而已，懂吧？”

“我不懂。”祁林語氣平淡，“我既沒有「廚師」也沒有「主廚」的等級，但飯做得挺好的。”

琳琳猛地僵住，上下打量半晌，肩膀忽然垮了下去：“抱歉，那這樣就不行了...”

“你要不是10級「伐木工」，來這兒湊什么熱鬧？”壯漢嗤笑道，“我可沒空從頭教你干活。”

農夫搖搖頭，指了指身邊的少年：“抱歉啊，我這兒已經有「農場幫手」了。”

“不好意思，我們目前不招「見習鐵匠」，等你升到20級「鐵匠」，可以再來申請。”

原來這個世界和藍星截然不同，甚至超出了祁林的想象，當初系統剛出現時，他以為亞斯大陸像個打怪升級的游戲世界，確實如此，但等級體系甚至滲透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這里幾乎人人都有職業等級，祁林去溫德里普唯一的圖書館查資料時，幫他找書的是都是17級的「圖書管理員」。

本以為亞斯大陸和中世紀的藍星差不多，其實完全不一樣，溫德里普的建筑風格十分粗野，磚石結構毫無裝飾，活像座堡壘城市，每家每戶都定期由城里的「魔法師」加固防御，以防怪物襲擊，這也是房產稅奇高的原因，這話是聽琳琳抱怨時知道的。

城郊因怪物橫行沒有農田，城內土地又不足以養活居民，于是廣場附近立著許多高大的垂直立柱，每層都種著莊稼，有點現代技術的味道，但全靠魔法實現，而且從資料看，亞斯大陸其他地區的科技水平差異極大。

據說有個大陸居住著矮人、侏儒、那伽、精靈、食人魔和巨魔，他們借助魔能科技造出了汽車、火車和槍支，不過聽描述，這些東西比藍星上的現代版本簡陋得多。還有種叫“圖格”的矮胖禿頭生物——算是侏儒的近親——但差不多一千年前就因戰爭之類的原因滅絕了。

總之，那些都在另一塊大陸，圖格所在的這片大陸主要是人類和怪物的天下，原住民中沒有其他智慧種族，或許半獸人和哥布林算例外，但他們只有通過進化才能獲得智慧，所以仍被歸為怪物。

還有件事，這里書上的文字祁林讀起來毫無障礙，甚至到現在才意識到，他和遇到的每個人交流都很順暢，或許因為系統，也可能是魔法作用，不過管他是因為什么。

一番調查后，祁林來到一棟人潮涌動的建筑前。

這地方看著像高檔旅館，正門是鍍金拱門，位于溫德里普正中心，裝潢比周圍建筑奢華得多，數十個衣著古怪的人進進出出，他們穿著色彩鮮亮的盔甲，有的揮舞匕首，有的背著長劍，有的挎著弓箭，還有的把玩著法杖。

“看來這就是冒險者公會了。”祁林低聲自語。

顯然，這是少數幾個即便沒有職業等級也能找到工作的地方，據祁林查閱的資料，過去曾有過類似的先例，而且這工作報酬相當可觀，就祁林所了解的，其平均薪資在各類職業中算得上頂尖水平。

“而我要做的不過是獵殺幾只怪物？這聽起來也太容易了吧……”

畢竟，對付幾只怪物恐怕不會比在破碎領域里斬殺虛空造物更難，祁林覺得他大可以隨便殺幾只怪物，賺夠一筆錢就金盆洗手嘿嘿。

祁林朝公會大門邁出腳步。

“先進去探探情況。”

就在祁林踏入溫德里普冒險者公會的同時，數公里外的森林深處正暗流涌動，一大群身影蟄伏在樹叢陰影中，他們早已按捺多時，為即將展開的行動做著最后的準備。

在漫長的蟄伏之后，此刻終于到了動手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