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看見我?”一聲極其怪異的問詢從女子的方向傳來,聽聲音彷佛在笑,又是在哭,有點(diǎn)沙啞,也很尖銳,帶著那種奪魄攝魂的調(diào)調(diào)。
秦飛的瞳孔在那一瞬間驟然收縮,全身的汗毛根根倒豎,仿佛有無數(shù)冰冷的針芒扎進(jìn)皮膚。
白衣女子徹底轉(zhuǎn)過身來,那張臉在斑駁的月光下露出令人魂飛魄散的猙獰。
原本該是臉頰的位置,皮膚像被水泡爛的紙糊糊,層層疊疊地外翻著,露出底下暗紅色的肌肉纖維,幾條乳白色的蛆蟲正從腐爛的皮肉里往外鉆,又在鼻尖處蜷縮成一團(tuán)。她的左眼是個黑黢黢的血洞,粘稠的血漿順著顴骨往下淌,在下巴尖凝成一顆顆暗紅色的血珠,而右眼卻突兀地瞪得滾圓,眼球上布滿蛛網(wǎng)狀的血絲,虹膜渾濁得像蒙了層陳年的血痂。
最讓人頭皮發(fā)麻的是她的嘴,嘴角咧開到耳根的位置,露出兩排青黑色的牙齒,齒縫里還卡著幾縷枯黃的頭發(fā)。當(dāng)她“看”向秦飛時,那裂開的嘴角竟緩緩向上揚(yáng)起,像是在笑,又像是某種野獸準(zhǔn)備撕咬前的蓄力。
“嗬……嗬……”秦飛喉嚨里發(fā)出漏氣般的抽氣聲,雙腿像被灌了鉛似的突然發(fā)軟,“噗通”一聲,秦飛重重跪倒在地。膝蓋砸在碎石地上的劇痛,竟絲毫沒能驅(qū)散那深入骨髓的恐懼。他想爬,想喊,可全身的肌肉都像被抽走了骨頭,只有牙齒在不受控制地打顫,發(fā)出“咯咯”的輕響。
就在這時,西北方向突然滾來一團(tuán)濃黑的烏云,像被巨手打翻的墨汁,瞬間吞沒了皎潔的月亮。林子里的光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褪去,最后連樹影都變得模糊不清,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仿佛連聲音都被吞噬了。
“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雷在頭頂炸開,豆大的雨點(diǎn)毫無征兆地砸下來,打在樹葉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秦飛在刺眼的閃電光芒中,看見那女鬼正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勢朝他靠近——她的膝蓋像是被釘死了,只能依靠胯骨的扭動拖著雙腿前行,每挪動一步,腳腕處就傳來“咔噠”的脆響,像是骨頭摩擦的聲音。
閃電熄滅的剎那,秦飛的心臟也跟著驟停了半秒。黑暗中,他能清晰地聽到那越來越近的“咔噠”聲,還有某種濕滑的東西拖地的聲音,像是有人拖著一條浸透了血的抹布。他拼命想閉上眼睛,可右眼卻像是被某種力量強(qiáng)行撐開,眼球里的血管突突直跳,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
“唰!”
第二道閃電撕裂夜幕,比剛才更加明亮。秦飛看見女鬼已經(jīng)走到離他不到三米的地方,破爛的白衣被雨水淋得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瘦骨嶙峋的輪廓。她的右手垂在身側(cè),手指以一種違背常理的角度向后彎折,指甲縫里塞滿了黑色的泥土。最讓秦飛毛骨悚然的是,他發(fā)現(xiàn)女鬼的腳根本沒有沾地,離地約有半尺高,裙擺下露出的腳踝處,有一圈深深的勒痕,像是被麻繩捆過的痕跡。
黑暗再次降臨,這一次,秦飛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腥臭味,混雜著腐爛的草木氣息,直沖鼻腔。他感覺有冰冷的東西落在后頸上,以為是雨水,伸手一摸,卻摸到一片粘稠滑膩的液體,放在鼻尖一聞,竟是淡淡的血腥味。
“嗬……”
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從頭頂傳來,帶著刺骨的寒意。秦飛的瞳孔猛地放大,全身的寒毛瞬間炸開。他想抬頭,可脖子卻像是被鐵鉗夾住了,只能死死盯著面前的地面。雨水順著臉頰往下淌,混著不知何時流出的淚水,在下巴處匯成細(xì)流。
“轟?。 ?
第三道閃電來得更急更猛,慘白的光芒如同白晝。秦飛在這短暫的光亮中,清楚地看到那女鬼已經(jīng)近在咫尺——她的臉離他只有不到兩尺遠(yuǎn),腐爛的皮膚在閃電下泛著詭異的油光,左眼的血洞里還在往外滲著粘稠的液體,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冰冷刺骨。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被這恐怖景象嚇?biāo)罆r,女鬼突然伸出那只彎折的右手,五指張開,帶著一股陰風(fēng)猛地掐向他的脖子!
秦飛甚至能看清她指甲縫里的泥土中,還夾雜著幾縷暗紅色的毛發(fā)。那只手剛觸碰到他的脖頸,霎時就傳來一陣刺骨的寒冷,皮膚下的血管仿佛都要凍僵了。窒息感如同潮水般涌來,他的眼前開始發(fā)黑,耳邊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越來越響的心跳聲。
“滴答。”
一滴冰涼的雨水恰好落在秦飛的額頭上。
“呃??!”
劇烈的刺痛猛地炸開,像是有燒紅的鐵絲扎進(jìn)了眼球。秦飛在極度的痛苦中,突然感覺到右眼深處涌起一股灼熱的力量,像是沉睡的火山驟然噴發(fā)。他甚至來不及反應(yīng),就看見一道細(xì)如發(fā)絲的金色光芒從右眼射出,如同擁有生命般直奔女鬼的眉間!
“滋啦——”
光芒擊中的瞬間,女鬼身上突然冒出刺鼻的白煙,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在林間回蕩,震得秦飛耳膜生疼。掐在他脖子上的手驟然松開,女鬼的身體如同斷了線的風(fēng)箏般向后飄去,在黑暗中化作一團(tuán)模糊的黑影,瞬間消失在密林深處。
窒息感的驟然消失,讓秦飛趴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右眼的劇痛還在持續(xù),但那股束縛著身體的恐懼卻像是被剛才的金光驅(qū)散了。他連滾帶爬地站起來,甚至顧不上拍掉身上的泥水,轉(zhuǎn)身就朝著村子的方向狂奔。
雨水越下越大,砸在身上生疼。秦飛在密林中跌跌撞撞地奔跑,樹枝劃過臉頰留下火辣辣的傷口,褲腿被荊棘勾破也渾然不覺。他不敢回頭,不敢停下,耳邊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急促的心跳,還有那仿佛永遠(yuǎn)不會停歇的雨聲。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部像要炸開一樣疼,雙腿軟綿綿地幾乎不聽使喚,他才踉蹌著靠在一棵老槐樹上,彎著腰大口大口地喘氣。雨水順著濕透的頭發(fā)往下滴,模糊了他的視線。
秦飛顫抖著回頭望去,身后只有黑漆漆的樹林在風(fēng)雨中搖曳,剛才那女鬼的身影早已不見蹤影。他這才稍微松了口氣,雙腿一軟再次癱坐在泥水里,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空了一樣。
借著偶爾劃破夜空的閃電,秦飛低頭打量著自己的慘狀:新買的褂子被劃開了三道長長的口子,露出滲著血珠的皮膚;膝蓋處的褲子磨破了,沾滿了暗紅色的泥漿;臉上火辣辣地疼,伸手一摸,滿手都是血和泥的混合物。
恐懼如同退潮般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憊和難以言喻的茫然。剛才那道金光是怎么回事?那女鬼又是什么東西?為什么自己能看見這些?從井底的青銅匣到現(xiàn)在的詭異遭遇,這一切都像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可身上的傷口和右眼的異樣卻在提醒他,這一切都是真實(shí)發(fā)生的。
“呼……”秦飛深吸一口氣,掙扎著從泥水里站起來。不管怎樣,先回家再說。張媽媽還在家里等著他,要是看到他這副模樣,肯定又要擔(dān)心了。
秦飛不敢再看四周,只是低著頭盯著腳下的路,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回家。而在他右眼的虹膜深處,一縷極其細(xì)微的赤紋,正悄然浮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