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剛爬上窗臺，秦飛就被隔壁房間的呼嚕聲震醒了。那聲音穿過薄薄的隔墻，像臺老舊的鼓風機，“呼哧呼哧“地撞在耳膜上——不用想也知道，是陳陽那小子睡的肯定香。

秦飛揉了揉右眼，那里還殘留著淡淡的暖意，像揣了顆溫吞的小太陽。自從紅裙怨鬼事件后，這股感覺越來越頻繁，有時半夜醒來，能看見眼尾泛著細碎的金光，像撒了把金粉。他從客房的單人床上坐起來，摸出枕邊的《民間異聞錄》，書頁上“器物成精“四個字被晨光照得發亮。

“陳陽！起床了！“秦飛推開門，隔壁房間的門沒關嚴，露出條縫。陳陽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嘴角掛著晶瑩的口水，夢里還在喊“打野快參團“，震得床板“咯吱“響。秦飛抬腳踢了踢門框，“再不起遲到了，周教授今早要講《本草綱目》的炮制篇，你不是說要去旁聽？“

陳陽猛地坐起來，頭發亂糟糟地像雞窩，茫然地瞪著眼睛：“咋了？地震了？“他抓過枕邊的手機一看，突然蹦起來，“壞了壞了！七點半了！“抓起衣服往身上套，褲子穿反了都沒察覺，“差點忘了，我媽昨晚說要燉排骨，讓咱今早先吃了再走?！?

秦飛剛洗漱完，客廳的茶幾上就已經擺著滿滿一桌菜：紅燒排骨堆得像座小山，醬汁順著骨頭縫往下淌；涼拌黃瓜撒著芝麻，綠瑩瑩的透著清爽；小米粥熬得稠稠的，上面漂著層米油；還有剛出鍋的糖包，熱氣騰騰地冒著白氣，能看見里面流心的紅糖。

陳陽爸爸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眼鏡滑到鼻尖上，看見秦飛就笑：“聽說你也跟著陳陽去大學晃蕩了？年輕人有想法是好事，得敢闖，別老想著窩在村子里?！?

“爸！“陳陽抓起個糖包塞進嘴里，糖汁燙得他直吸氣，“秦飛是我帶進城的，怎么著我也得算他半個老師吧?！?

“就你？“陳陽媽媽拍了他后腦勺一下，往秦飛碗里夾了塊排骨，“小飛別聽他吹牛，你出村這都十來天了，適應得咋樣？缺啥跟阿姨說，別客氣。城里不比村里，買根蔥都得花錢，有什么需要隨時開口?！?

秦飛扒拉著碗里的排骨，心里暖烘烘的，像喝了口熱粥。他出村確實滿十天了，從最初連地鐵閘機都不會刷，到現在能跟著周教授認藥材，甚至靠自己的本事賺了錢，日子像熬粥似的，慢慢稠了起來。“挺好的，周教授教了我不少東西，陳陽也老幫我。“

“那就好。“陳陽媽媽笑得眼角起了褶，“對了，周末回村看看不？村頭的老槐樹開花了，以前都蒸槐花包子，老好吃了。“

秦飛的筷子頓了頓，想起張媽媽總往他兜里塞煮雞蛋的手，還有王爺爺磨藥時“咕嚕咕嚕“轉的青石碾子，心里有點發酸：“這周可能沒空，我最近跟一個朋友搭伙做點事，想多賺點錢?！?

“正事要緊。“陳陽爸爸放下報紙，“年輕人多闖闖是好事，別學陳陽，整天就知道打游戲。“

匆匆吃完早飯往學校走，快到周教授的實驗室時，陳陽突然撞了撞秦飛的胳膊：“哎，我剛才看見林薇了，穿了條新裙子，白的，裙擺上還有小花邊，跟仙女似的。你等會兒見了可得穩住，別又臉紅得像猴屁股?！?

“瞎說什么?！扒仫w加快腳步，耳根卻不受控制地發燙。

剛走到實驗室門口，就看見林薇站在梧桐樹下看書，白裙子被風吹得輕輕飄，像只展翅的蝴蝶。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她頭發上，泛著金閃閃的光，連落在肩頭的梧桐絮都像沾了層糖霜。

“秦飛哥！“林薇抬起頭，眼睛彎成月牙，“陳陽說你今早在他家吃的飯？阿姨做的排骨是不是特別香？“

“嗯，挺香的?！扒仫w接過她遞來的筆記，紙頁上的字跡娟秀，比他那歪歪扭扭的字好看多了，“謝謝你的筆記，上次的題我看懂了。“

“不客氣?！傲洲睆臅锾统鰝€蘋果，紅通通的像個小燈籠，“給你，周爺爺說早上吃蘋果好，養胃。昨天我過去他還念叨你，說你炮制藥材時總把硫磺撒多了，嗆得標本室都是煙?！?

秦飛剛接過蘋果，黃鼠狼的聲音突然在腦海里響起：“嘖嘖，這姑娘身上的陽氣真足，跟你這純陽之體倒是般配。不過我瞅著她眉心有點青，像蒙了層灰，最近怕是要碰到不干凈的東西，你可得盯緊點。“

“別亂說?！扒仫w小聲啐了一口，林薇疑惑地歪著頭：“怎么了？“

“沒什么?！扒仫w把蘋果塞進兜里，指尖碰到冰涼的果皮，“周教授的課馬上開始了，咱進去吧?！?

中午在食堂吃飯，秦飛剛咬了口饅頭，就聽見有人拍他后背。回頭一看，馬道長正端著餐盤擠過來，道袍上沾著草屑，不知道又從哪鉆出來的。“秦老弟，“他一臉神秘地壓低聲音，“下午有空不？劉老板的朋友想請咱去看看寫字樓，說總有人在電梯里看見穿古裝的女人，梳著發髻，還哭哭啼啼的，價錢好商量。“

“寫字樓？“秦飛皺眉，“不是說讓我歇歇？“

“歇啥？賺錢不積極，思想有問題。“馬道長抓起根排骨啃得滿嘴流油，骨頭渣吐了一地，“那地方在市中心，玻璃幕墻閃閃發亮的，咱要是能拿下這活兒，以后在城里就有名氣了。到時候別說這縣城，就是市里省里的活兒都能接！“

黃鼠狼的聲音突然嗤笑一聲：“這老道鉆錢眼里了，那寫字樓里的東西誰知道什么樣子，我勸你少管閑事。真要去了，指不定又是場麻煩?！?

秦飛沒說話，扒拉著碗里的飯粒。出村這十天，他像做夢似的，從鄉村醫生變成能和馬道長合作的“大師“，賺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錢——床板下的鐵盒里，一萬五的鈔票疊得整整齊齊，夠給張媽媽小屋子翻新兩遍了?？尚睦锟傆悬c空落落的，像少了塊什么。

“我下午想去趟圖書館?！扒仫w放下筷子，“周教授給了本《炮炙大法》，我想借幾本參考書看看，里面好多術語看不懂。“

“看書？“馬道長瞪大了眼睛，山羊胡都翹了起來，“那玩意兒能當飯吃？你現在靠本事就能賺錢，費那勁干啥？“

“說不定能。“秦飛笑了笑，想起周教授翻著泛黃的藥書說的話，“有些東西，急不得，得慢慢熬?！?

馬道長撇撇嘴，沒再勸，抓起個饅頭往嘴里塞：“隨你，晚上給我打電話，咱商量商量寫字樓的事。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

看著馬道長搖搖晃晃走遠的背影，秦飛突然想起陳陽爸爸的話：“年輕人多闖闖是好事?！盎蛟S，他的根不只是村子里的老槐樹，還有這些需要慢慢啃的書本，得學的本事，和眼前這冒著熱氣的人間煙火。

黃鼠狼哼了一聲，飄到他肩頭舔爪子：“有這時間不如多學點本事，別讓人坑了都不知道。你黃爺爺跟你出去都嫌丟人。“

秦飛沒理它，掏出林薇給的蘋果，在衣角蹭了蹭，咬了一大口。甜絲絲的汁水流進喉嚨，像喝了口蜜。陽光透過食堂的窗戶照進來，在桌子上投下光斑，像撒了把星星。他知道，有些事急不得，得像熬粥似的，慢慢熬，才會香。就像這出村的日子，剛開始覺得漫長，不知不覺間，已經嘗出點甜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