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坑周圍的廢土堆得像座小墳,月光從云縫里漏下來,在土坡上投下歪斜的影子,像有人趴在那里喘氣。秦飛拿著手電光柱掃過坑底,能看見些散落的木板碎片,邊緣還沾著黑褐色的污漬,在暗處泛著油光。
“棺材板呢?”秦飛的聲音壓得很低,夜風(fēng)灌進(jìn)喉嚨,帶著股鐵銹味。
馬道長往坑邊挪了挪,道袍下擺掃過帶刺的野草:“挖出來那天就被王經(jīng)理讓人扔西邊廢料堆了,說看著晦氣?!彼鬟呏噶酥?,手電光刺破黑暗,隱約能看見堆成小山的鋼筋和木板,“我當(dāng)時聽說了就說不妥,這東西得做法事才能動,他偏不聽……”
秦飛沒接話,右眼的暖意越來越濃,像揣了顆滾熱的石子。他往前走了兩步,腳下的碎石子“咔嚓”響,在這死寂的工地上顯得格外刺耳。突然,風(fēng)里傳來陣奇怪的聲音,像有人用指甲刮著鐵板,“沙沙”地順著風(fēng)飄過來,時斷時續(xù)。
“你聽見沒?”秦飛猛地攥緊手電,光柱在廢料堆和土坑間來回晃動,“什么聲音?”
馬道長的臉?biāo)查g蒼白,煙桿差點掉在地上:“沒……沒聽見啊,估計是風(fēng)吹鐵皮呢?!彼穆曇舭l(fā)顫,手電光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葉子。
那聲音又響了,這次更近,像就在身后。秦飛猛地回頭,光柱掃過空蕩蕩的工地,只有塔吊的鋼鐵骨架在夜色里扭曲,像只蟄伏的巨獸。但他分明看見,離他們不遠(yuǎn)的腳手架下,有個黑乎乎的影子動了一下,不是風(fēng)吹的,是貼著地面在爬。
“在那!”秦飛的手電立刻照過去,光柱里卻什么都沒有,只有堆散落的水泥袋,袋口破了個洞,灰簌簌地往下掉。
“哪呢?”馬道長湊過來,脖子伸得像只鵝,“秦大師你可別嚇我,我這心臟經(jīng)不起折騰?!?
秦飛沒說話,慢慢往后退了兩步,后背抵著根銹跡斑斑的鋼管,冰涼的觸感順著布料滲進(jìn)來。他的右眼燙得厲害,像有什么東西要從里面鉆出來,視野邊緣開始泛出淡淡的紅光,能看見些常人看不到的東西——比如腳手架下那團若有若無的黑氣,像團濕抹布,正慢慢往土坑的方向飄。
“走吧,先去廢料堆看看?!鼻仫w轉(zhuǎn)身往西邊走,腳步比剛才快了些。他知道這不是錯覺,那東西就在附近,只是在躲著他們。
廢料堆比想象的大,生銹的鋼筋纏在一起,像群絞殺的蛇,木板和水泥袋堆得老高,在探照燈的余光里投下大片陰影。風(fēng)穿過鋼筋的縫隙,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像女人的哭聲,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棺材板應(yīng)該就在這堆里。”馬道長用腳扒拉幾下雜亂的木板,“那天挖出來的時候還挺完整,就是霉得厲害,上面全是黑毛?!?
秦飛的手電在廢料堆里掃來掃去,光柱突然被什么東西擋住了——塊半埋在水泥袋下的木板,邊緣隱約能看見雕刻的紋路。
他剛要走過去,突然聽見“哐當(dāng)”一聲,是金屬落地的聲音,從廢料堆深處傳出來。緊接著,又是一陣“沙沙”的刮擦聲,這次聽得真切,是指甲刮過鐵皮的動靜,帶著股說不出的黏膩。
“誰在那?”馬道長壯著膽子喊了一聲,聲音在空曠的工地上蕩開,卻沒人應(yīng)。只有風(fēng)聲越來越響,卷著木屑往人臉上撲。只見他順手在懷中摸出一個符箓,口中念念有詞,隨即符紙燃燒。劍指一并,對著自己的印堂點去。他閉著眼睛站了半晌,再睜開時,瞳孔里閃過一絲金光,很快又隱了下去。
秦飛的手電猛地照向聲音來源處,光柱里閃過一個白影,快得像道閃電,鉆進(jìn)了鋼筋堆后面。不是人的形狀,太高了,瘦得像根竹竿,胳膊腿都細(xì)得不成比例,卻能在鋼筋縫里鉆得飛快。
“看到了嗎?”秦飛的心跳得像擂鼓。
“看……看到了!”這時馬道長的聲音才趨于穩(wěn)定,只是還是看不清那東西,心里發(fā)慌,“那是啥東西?工人?不像啊……”
秦飛沒回答,慢慢往后退。他的右眼紅得更厲害了,視野里的紅光越來越濃,能看見那團黑氣從鋼筋堆后面冒出來,比剛才濃了十倍,像化不開的墨。那東西在害怕,或者說,在試探。
突然,旁邊的一根鋼管“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滾到秦飛腳邊。緊接著,更多的東西開始掉,木板、水泥袋、生銹的鐵絲,像有人在上面亂掀。
驚得馬道長“媽呀”一聲,轉(zhuǎn)身就想跑,被秦飛一把拉住。
“別跑!”秦飛的聲音壓得極低,“慢慢退,往辦公室走?!?
兩人一步一挪地往后退,眼睛死死盯著鋼筋堆的方向。那刮擦聲還在響,跟著他們的腳步移動,像條甩不掉的影子。直到走出廢料堆老遠(yuǎn),那聲音才漸漸消失,只剩下風(fēng)聲在耳邊嗚咽。
“我的娘哎……”馬道長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撐著地面大口喘氣,“這到底是啥玩意兒?比我上次在亂葬崗遇到的還邪乎。”
秦飛也蹲坐下來,舒了一口氣。揉了揉發(fā)燙的右眼,剛才那一瞬間,他差點控制不住眼里的那股力量,幸好又壓下去了?!安恢?,但肯定不是善茬?!彼鶑U料堆的方向瞥了眼,黑氣已經(jīng)縮回了鋼筋堆后面,但沒散,像在等著他們回去。
“要不……咱們還是回辦公室吧?”馬道長的聲音帶著一絲哀求,“等我明天做好準(zhǔn)備再來,今晚我估計咱倆這點本事真不夠看的?!笨粗@道士是挺害怕,但是秦飛注意到了他正在滴溜亂轉(zhuǎn)的眼睛。
秦飛沒說話,心里卻在盤算。‘這老道莫不是還在試探我?’
“先回去再說?!鼻仫w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土,“但這事沒解決,咱們走不了,明晚還得來!”他看了眼馬道長,“你不是正一派的嗎?連這點問題都解決不了?”
馬道長愣了愣,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會……會是會,但是得開大招,平時不輕易用?!?
“現(xiàn)在不用更待何時?”秦飛往前走了兩步,“你連它是什么玩意都弄不清楚,還藏著掖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