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雪沫灌進鼻腔,嗆得阿木劇烈咳嗽,肩背和小腿的劇痛如同燒紅的烙鐵,每一次痙攣都牽扯著傷口,帶來撕裂般的痛楚。視線里重影晃動,疤臉大漢扭曲猙獰的面孔,那高高揚起的、反射著冰冷月光的刀鋒,在模糊的視野中急速放大。死亡的氣息,濃烈得如同實質的冰水,瞬間淹沒了他的感官。
值了!他咧開染血的嘴,握緊短刀,刀尖對準疾沖而來的馬腹!同歸于盡!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剎那——
“咻——!”
那聲穿透風雪的尖嘯,如同死神的嘆息,再次降臨!
這一次,阿木清晰地聽到了!聲音來自他側后方不遠處的雪坡,一道微微隆起的雪脊之后!
噗!
箭矢入肉的悶響,伴隨著一聲驚怒交加的痛吼!
疤臉大漢揚起長刀的手臂猛地一顫,手腕處赫然釘入一支通體漆黑、毫無反光的短小弩箭!箭矢力道奇大,竟穿透了厚實的皮襖和護腕,帶著一溜刺目的血花,深深沒入骨肉!
“呃啊——!”疤臉大漢手腕劇痛鉆心,再也握不住沉重的長刀,“當啷”一聲,那柄沾滿血腥的兇器墜落在阿木身前的雪地里,濺起一片雪沫。他座下狂奔的烈馬也受驚人立而起,發出驚恐的嘶鳴!
“有埋伏!保護大當家!”“在那邊!雪坡后面!”沙匪群瞬間炸開了鍋!驚恐的吼叫壓過了風聲。方才還兇神惡煞的馬匪們,此刻如同被驚散的烏鴉,驚恐地勒住躁動不安的馬匹,刀槍弩箭慌亂地指向雪脊方向,對著那片看似空無一物、只有呼嘯風雪的黑暗瘋狂叫囂,卻無一人敢輕易上前。
是誰?!阿木腦中一片混亂。不是孫大哥!絕不是!這神出鬼沒、精準冷酷的箭術,透著一種與這片雪原格格不入的、冰冷的秩序感!是另一伙人?是敵是友?他下意識地想回頭去看,卻牽動了肩背的箭傷,痛得眼前一黑,差點再次暈厥。
就在這混亂的間隙!
“咻!咻!咻!”
三支同樣的黑色弩箭,如同索命的幽靈,從雪脊后三個截然不同的方位激射而出!沒有一絲多余的聲音,只有撕裂空氣的微弱厲嘯!
目標精準得令人膽寒!
第一箭,射向一個正舉著弩、試圖朝著雪脊方向盲目扣動扳機的沙匪咽喉!箭矢帶著微弱的旋轉,精準地撕開了脆弱的皮肉和喉管!
“呃!”那沙匪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悶哼,手中的弩箭脫手,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軟軟地從馬背上栽落,砸在雪地里,濺起一片猩紅。
第二箭,目標是一個策馬欲沖、試圖繞向雪脊側翼的兇悍馬匪。箭矢如同長了眼睛,在他剛剛策動馬匹的瞬間,沒入了坐騎的右眼!
“唏律律——!”戰馬發出凄厲到極點的慘嚎,劇痛讓它瞬間發狂,瘋狂地揚蹄亂跳,將背上的騎手狠狠甩飛出去!那馬匪在空中手舞足蹈,重重砸在堅硬的凍土上,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聲,掙扎了幾下便不動了。
第三箭,則射向一個試圖下馬去拖拽獨眼馬匪的嘍啰!箭矢穿透了他的小腿肚,將他死死釘在了雪地上!他抱著傷腿發出凄厲的哀嚎,在同伴驚恐的注視下,身下的積雪迅速被染紅。
精準!高效!冷酷無情!
這三箭,如同三記無聲的耳光,狠狠抽在所有沙匪的臉上!瞬間撲滅了他們最后一絲兇性,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懼!
“撤!快撤——!”疤臉大漢左手死死捂住血流如注的右腕,臉色因劇痛、失血和極致的恐懼而慘白如紙。他嘶聲咆哮,聲音卻抖得不成樣子。未知的敵人如同懸頂的利劍,精準的殺戮徹底摧毀了他和手下所有的斗志。什么阿木,什么孫青霞,什么小丫頭,此刻都不及自己的性命重要!
他再也顧不上其他,猛地一勒韁繩,調轉馬頭,用那只完好的手狠狠抽打馬臀,如同喪家之犬般朝著來路亡命奔逃!
“跑??!”“快走!”剩余的二十幾個沙匪早已魂飛魄散,緊跟著疤臉大漢,拼命地抽打馬匹,怪叫著、哭喊著,亂哄哄地擠作一團,朝著雪坡下方狼狽逃竄。馬蹄踐踏著同伴尚未冰冷的尸體和丟棄的兵器,卷起漫天雪塵,只留下幾具迅速被凍僵的尸體、一匹哀鳴的傷馬、一個抱著斷腿在雪地里哀嚎的傷者,以及大片狼藉的足跡,迅速消失在黎明前更深的黑暗與風雪之中。
死寂,重新籠罩了這片染血的雪坡。只有風卷雪粒的嗚咽,傷馬痛苦的喘息,以及那個被釘在雪地上的沙匪斷續的、越來越微弱的呻吟。
阿木趴在冰冷的雪窩里,渾身脫力,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貫穿后背和小腿的劇痛,冰冷的麻木感正從四肢末端迅速蔓延。他努力睜大眼睛,死死盯著那片寂靜的雪脊。是誰?救了他?又為何救他?
風雪似乎小了些,細碎的雪沫依舊在飄灑,將血腥味沖淡了幾分。雪脊之后,一片死寂。仿佛剛才那索命的黑箭和冷酷的殺戮,只是他瀕死前的幻覺。
時間一點點流逝。寒冷和失血帶來的眩暈感越來越強,阿木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一點點沉入冰冷的黑暗深淵。不能睡……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劇痛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他艱難地挪動唯一還能動的右手,在身下的雪地里摸索著,終于,指尖觸碰到一個冰冷堅硬的物體——是孫青霞那把沉重的短刀刀鞘!刀還卡在里面!
他死死攥住刀鞘,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目光依舊執拗地盯著那片雪脊。
終于。
在阿木的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邊緣,那片寂靜的雪脊之上,有了動靜。
不是大隊人馬,也不是兇神惡煞的匪徒。
一個身影,極其緩慢地從雪脊后站了起來。
那人穿著一身與雪地幾乎融為一體的灰白色皮毛大氅,巨大的風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線條冷硬的下頜和緊抿的薄唇。大氅下擺沾滿了雪沫。他身形并不算特別高大,卻站得筆直如標槍,透著一股風雪無法撼動的沉穩。他手中提著一把造型奇特、通體黝黑、閃爍著金屬寒光的臂張弩,弩身線條流暢而致命,顯然不是凡品。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雪脊上,如同雪原本身孕育出的幽靈。目光穿透飄灑的雪沫,如同兩道冰冷的探針,掃過坡下狼藉的戰場,掃過那幾具尸體和哀鳴的傷馬,最后,定格在了趴在雪窩里、渾身是血、正死死盯著他的阿木身上。
那目光冰冷、銳利、毫無溫度,帶著一種審視器物般的漠然。
阿木的心猛地一沉。這眼神……絕非善意!
他想開口,想問“你是誰”,想道謝,但干裂的嘴唇翕動了幾下,只發出幾聲嘶啞破碎的氣音。失血和寒冷已經剝奪了他發聲的能力。
雪脊上的人沒有回答。他只是緩緩抬起手中的臂張弩,動作穩定而精準,冰冷的弩矢,遙遙指向了雪坡下方——那個被第三支弩箭釘穿小腿、仍在雪地里痛苦呻吟掙扎的沙匪!
他要……滅口?!
阿木的瞳孔驟然收縮!一股寒意比風雪更刺骨,瞬間席卷全身!
“不……”他喉嚨里擠出微弱的氣流,想阻止,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
灰衣人扣在弩機上的手指,微微用力。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吼——!??!”
一聲充滿了暴怒和痛苦、如同受傷巨獸般的咆哮,猛地從雪坡下方、遠離戰場邊緣的一片亂石堆后炸響!聲浪滾滾,竟壓過了呼嘯的風聲!
緊接著,一道巨大得如同小山般的身影,裹挾著漫天雪塵和碎石,猛地從亂石堆后沖了出來!
是巴圖魯!那個被孫青霞一指敗北、坐騎被斬的巨漢!他竟然沒死,還一直潛伏在附近!此刻,他狀若瘋魔,渾身沾滿泥雪和凝結的血塊,右臂不自然地扭曲著(顯然在墜馬時受了重傷),左手卻死死握著一根粗如兒臂、前端削尖、沾滿暗紅凍血的沉重胡楊木樁!他如同一頭發狂的犀牛,赤紅著雙眼,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目標并非雪脊上的灰衣人,也不是阿木,而是——那匹被射瞎眼睛、正在雪地里痛苦翻滾嘶鳴的傷馬!
“畜生!都怪你!害老子落得如此下場!死——!”巴圖魯發出野獸般的咆哮,龐大的身軀帶著狂暴的沖勢,手中沉重的尖木樁高高揚起,帶著一股同歸于盡的慘烈氣勢,狠狠朝著傷馬的頭顱扎去!他要發泄!要將所有的屈辱、痛苦和恐懼,都傾瀉在這匹無辜的畜生身上!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雪脊上的灰衣人動作微微一滯。他冰冷的視線從那個哀嚎的沙匪身上移開,落向了發狂的巴圖魯。
阿木也驚呆了。這個巨漢……他竟然還活著?!而且變得如此瘋狂!
就在巴圖魯手中尖木樁即將洞穿馬顱的剎那!
“咻——!”
第四支黑色弩箭,帶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尖銳的厲嘯,從灰衣人手中激射而出!
目標,赫然是巴圖魯那只完好的、正全力刺下木樁的左臂肩胛!
噗!
箭矢精準無比地穿透了巴圖魯肩頭厚實的皮襖和肌肉,帶著一蓬血花,深深釘入了肩胛骨縫之中!恐怖的力道甚至帶著巴圖魯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個趔趄!
“嗷——!”巴圖魯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左臂瞬間失去了所有力量,沉重的尖木樁脫手飛出,遠遠地砸落在雪地里。劇痛和這突如其來的打擊讓他徹底失去了平衡,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轟然向前撲倒,龐大的身軀重重砸在雪地上,濺起大片雪浪,離那匹傷馬只有咫尺之遙!
他掙扎著想要爬起,但右臂折斷,左肩被弩箭重創,內腑傷勢也極重,只是徒勞地在雪地里翻滾、嘶吼,如同一頭瀕死的困獸。
灰衣人緩緩放下了臂張弩,冰冷的視線掃過徹底失去威脅的巴圖魯,再次移回,落在了那個被釘穿小腿、此刻已被同伴拋棄、嚇得屎尿齊流、連呻吟都發不出來的沙匪身上。
弩矢,再次無聲地抬起,穩穩鎖定。
山洞。
死寂如同凝固的冰。
孫青霞拄著“不悔”劍鞘,如同石雕般僵立在洞口。洞外呼嘯的風雪聲,馬蹄狂亂的踐踏聲,沙匪們驚恐的嘶吼,弩箭破空的尖嘯……所有的喧囂,都在阿木那最后一聲充滿詛咒的吶喊被淹沒后,戛然而止。
只余下風卷雪粒的嗚咽,如同天地間最悲涼的挽歌。
他維持著向外眺望的姿勢,指甲早已深深摳進冰冷的巖石縫隙里,指節因過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呈現出一種僵硬的青白。肩頭的舊傷在剛才極致的情緒波動下徹底崩裂,粘稠溫熱的血液滲透了層層疊疊的破布,順著破爛的衣襟緩緩滴落,在腳下的凍土上凝成幾粒深紅的冰珠。
內腑如同被無數把鈍刀反復切割,每一次心跳都帶來翻江倒海的劇痛和強烈的眩暈感。喉嚨里彌漫著濃郁的血腥氣,他死死咬緊牙關,才將那口逆沖而上的鮮血強行咽了回去。
洞內,只有丫丫那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的呼吸聲,細若游絲,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牽動著孫青霞瀕臨斷裂的心弦。
阿木……
那個在風雪中跌跌撞撞、嘶聲吶喊、最終引著豺狼奔向絕境的單薄身影,仿佛烙印般灼燒在他的視網膜上。那柄被他硬塞過來的、冰冷的“不悔”劍,此刻正沉重地硌在他的腰間,如同烙鐵般滾燙。
絕望如同無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冰冷而窒息。
“活下去!帶著丫丫活下去!”
阿木的吶喊,父親的囑托,劍的承諾,如同三道無形的枷鎖,又如同三根支撐天地的巨柱,在他即將被絕望徹底吞噬的意識深淵中,轟然矗立!
不能倒!至少……不能在這里倒下!
孫青霞眼中那幾乎熄滅的火焰,在劇痛和絕望的廢墟中,艱難地、一點一點地重新燃起。那火焰微弱,卻帶著一種焚盡一切的決絕。
他猛地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如同刀割般的空氣。再睜開時,所有的痛楚、悲慟、軟弱都被強行壓下,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靜和一種近乎殘酷的理智。
必須離開!立刻!馬上!
他緩緩松開摳進石縫的手指,動作僵硬而緩慢,仿佛每一個微小的移動都耗盡了全身的力氣。他艱難地轉過身,目光落在蜷縮在冰冷巖石上的丫丫身上。小丫頭的氣息微弱得幾乎斷絕,臉色是一種死寂的青灰,嘴唇深紫,小小的身體蜷縮著,如同被凍僵的雛鳥。
孫青霞緩緩彎下腰,這個簡單的動作讓他眼前陣陣發黑,冷汗瞬間浸透了內衫。他用那只沒有受傷的手臂,極其小心地、如同捧起世間最脆弱的珍寶,將丫丫冰冷嬌小的身體抱了起來,緊緊摟在懷中。丫丫輕得幾乎沒有重量,但那微弱到隨時可能熄滅的生命氣息,卻比千鈞重擔更沉地壓在他的心上。
一手抱著丫丫,另一只手,則死死握住了腰間那柄冰冷的“不悔”劍!劍鞘的寒意與丫丫身體的冰涼相互交織,反而形成一種奇異的支撐點。他將劍斜插在破舊的束帶里,劍柄緊貼著他的身體,仿佛在汲取著某種無形的力量。
做完這一切,孫青霞已是眼前發黑,金星亂冒,幾乎虛脫。他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劇烈地喘息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壓下那幾乎沖破喉嚨的血氣。
他再次挪到洞口,強忍著眩暈,小心翼翼地探出頭。
黎明前的黑暗濃重如墨。風雪雖小了些,細碎的雪沫依舊在寒風中打著旋兒。遠處,那些追逐阿木的火把光點早已消失無蹤,仿佛被無邊的雪原徹底吞噬。洞口附近,雪地上只留下大片凌亂猙獰的人馬足跡和拖拽的痕跡,延伸向阿木消失的雪坡方向,如同通往地獄的印記。
暫時安全?不!危險從未遠離!沙匪隨時可能折返,甚至可能留下暗哨!
孫青霞的目光掃過洞外,最終定格在昨夜狼群留下的幾灘暗紅凍血和被拖拽的頭狼尸體上。那頭狼龐大的身軀已被凍得僵硬如鐵。
他放下丫丫,用那把沉重的短刀(阿木留下的唯一武器),極其費力地割下幾大塊帶著堅韌皮毛的凍硬狼肉。鋒利的刀刃在凍肉上切割,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每一次用力都牽扯著肩背的傷口,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冷汗混著血水,從他額角不斷滑落。他又撕下狼尸上相對完整、厚實的幾塊皮毛,用盡力氣,用枯藤和破布條將它們緊緊捆扎在一起,背在自己早已被血浸透的后背上。這將是他們活下去的口糧和抵御酷寒的最后屏障。
做完這一切,孫青霞感覺最后一絲力氣都要被抽干了。他重新抱起丫丫,將她用那粗糙卻厚實的狼皮盡量裹緊,只露出一張小臉。冰冷的狼毛觸碰到丫丫的皮膚,她似乎無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該往哪里走?
回村?那是自投羅網!黑風寨的惡徒很可能在必經之路上設伏,或者早已血洗了村子。而且路途遙遠,以他油盡燈枯的狀態和丫丫垂危的情況,絕無可能支撐到!
唯一的生路……只有向北!深入更寒冷、更荒僻、連黑風寨馬匪都輕易不愿涉足的雪山深處!那里或許有獵戶廢棄的木屋,或許有渺茫的生機!寒冷固然致命,但也是隔絕追兵最好的屏障!
孫青霞最后看了一眼阿木消失的方向,那片雪坡在黎明前最深的墨藍底色下,顯得空曠而死寂,如同巨大的墳場。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深沉的、刻骨的痛楚,隨即被一種更深的、如同淬火精鋼般的決絕取代。
他抱著丫丫,將“不悔”劍鞘當作拐杖,深深插入身前的積雪中,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支撐起自己重傷的身體。
一步。
沉重的靴子深深陷入沒膝的積雪,發出“嘎吱”的聲響。刺骨的寒意瞬間包裹了小腿。肩頭的傷口在顛簸中再次滲血,溫熱的液體順著冰冷的皮膚流淌,帶來一種詭異的黏膩感。內腑的劇痛如同跗骨之蛆。
又一步。
狂風卷著雪沫,狠狠抽打在臉上,如同冰冷的鞭子。他低下頭,用身體為懷中的丫丫遮擋著寒風。丫丫微弱的氣息拂過他的脖頸,冰涼,如同風中殘燭。
再一步。
腳下的積雪似乎更深了。每一次拔腿都異常艱難,仿佛拖著千斤重擔。視線開始模糊,重影晃動。冰冷的麻木感正從四肢末端向上蔓延。手中的劍鞘冰冷依舊,然而,就在他邁出第三步的瞬間,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暖流,毫無征兆地從緊握的劍柄處傳來!
不是錯覺!
那暖流如同初春解凍的第一縷溪水,微弱卻異常執著,帶著一種奇異的生命力,順著手臂的經脈,緩緩地、堅定地向上流淌!所過之處,那幾乎凍僵的麻木感竟被稍稍驅散了些許,連帶著內腑那翻江倒海的劇痛,似乎也緩和了一絲!
孫青霞渾身劇震!他猛地低頭看向手中的“不悔”劍!劍鞘依舊古樸斑駁,黯淡無光。但掌心與劍柄接觸的地方,那股微弱卻真實的暖意,如同黑暗中的螢火,清晰可辨!
這劍……在回應他?!
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瞬間涌上心頭,混雜著震驚、疑惑,還有一絲絕境中抓住救命稻草的、近乎本能的狂喜!他下意識地將劍柄握得更緊!那微弱的暖流似乎也隨之增強了一絲,如同涓涓細流,頑強地抵抗著無孔不入的酷寒,微弱地滋養著他瀕臨枯竭的生機。
他抬起頭,望向北方。巍峨的雪山輪廓在鉛灰色的天幕下沉默矗立,仿佛亙古不變的巨人。風雪似乎真的小了許多,灰暗的天際線上,那線魚肚白般的曙光,似乎也變得清晰了一些。
就在那微弱的天光與無垠雪原的交界處,孫青霞的視線,仿佛穿透了時空的阻隔?;秀遍g,那個青衫落拓、白馬如霜的年輕身影,踏著玉門關外如血的殘陽,從滾滾黃沙中孑然走來的畫面,再次與眼前這片酷寒的絕境重疊。
劍鞘冰冷,掌心卻流淌著生命的微光。
孫青霞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氣,將懷中的丫丫摟得更緊了一些,感受著劍柄傳來的微弱卻真實的暖意。他再次拄緊了那柄名為“不悔”的長劍,邁開沉重卻比之前堅定百倍的步伐,一步,一步,蹣跚而倔強地,朝著北方那片微露的、象征著渺茫卻也象征著唯一希望的曙光,跋涉而去。
風雪依舊嗚咽,前路茫茫無際。但手中的劍,心中的火,在絕望的深淵邊緣,重新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卻足以照亮前路的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