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燁闖進別墅大門的同時，老頭也回到車里。

他剛點燃一根香煙，身后黑暗中就傳來一道清冷的女聲。

“侯叔，怎么樣？”

正是和林燁通電話的那個女聲。

“奇葩！”

老頭笑得從鼻子里直噴煙。

“膽小鬼我見多了，但是沒見過這么膽小的！”

“別人被這么一嚇，恐懼值撐死了四五十，這小子倒好，直接飚到一百三！”

“什么品質？”女聲又問，語調毫無波瀾。

“不好說！”

老頭搖頭。

“易恐體質倒也不是那么稀有，但這小子奇葩就奇葩在，普通人恐懼值上了一百就會觸發自我防衛機制。”

“不是當場暈過去就是語無倫次。”

“這小子恐懼值上了一百三，也就慌了那么幾秒，然后便像沒事人般跟我討價還價！”

“就是可以用？”女聲淡淡追問。

“還得觀察觀察！”老頭不置可否。

這時，別墅內傳來一陣冗長、尖銳且凄涼的喊叫。

是林燁的聲音。

老頭掏出一塊懷表看了眼，先是一怔，繼而捧腹大笑。

“哇塞，恐懼值都上二百了聲音還這么嘹亮，真是奇葩中的奇葩！”

“小瞳，差不多了，別真把他嚇死了，這種奇葩很難再遇到第二個。”

“死了剛好做成人偶！”

女聲冷冷回答，但嘴上這么說，她依舊拉開了車門。

然后像一陣青煙，悄無聲息地閃進了165號別墅。

別墅的大門虛掩著。

門縫里透出的漆黑，仿佛一頭巨獸張開的、等待食物自投羅網的嘴。

林燁捏緊了手里的鑰匙和攝像機。

他把那三千塊錢在心里默念了十遍，才哆哆嗦嗦地推開了門。

“吱呀——”

門軸發出刺耳的悲鳴，一股混合著灰塵與腐爛氣味的陰冷空氣撲面而來。

那氣味里，似乎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銹味。

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媽的，連空氣都這么敬業。”

林燁默默吐槽。

雖然滿心都是猶豫和害怕，但想到手機里剛剛彈出的到賬金額，林燁依舊毅然決然地踏進了別墅。

他口中開始念動咒語：“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砰！”

身后那扇沉重的大鐵門毫無征兆地自己關上了！

一聲巨響，在寂靜的夜里聽起來格外突兀，震得他耳膜生疼。

他一個激靈，差點當場蹦起來。

“不……不慌，風，是風吹的。”

林燁拍著胸口，給自己做著蒼白無力的心理建設。

他顫抖著手，沿著冰冷的墻壁摸索，終于碰到了電燈開關。

“啪嗒”一聲。

整個客廳突然變得燈火通明。

充足的光線給林燁帶來了足夠的安全感，他終于敢抬起頭來，觀察別墅內的環境。

這里比他想象的還要破敗。

客廳很大，卻空空蕩蕩。

右邊，一套蒙著白布的沙發像一具具浮腫的尸體，靜靜地陳列著。

墻紙大片剝落，露出底下深淺不一的斑駁霉點，像一張張人臉。

天花板上垂下的水晶吊燈積滿了蛛網，一顆顆水晶墜子在燈光下折射出慘白的光，如同無數只冰冷的眼睛，在黑暗的角落里窺探著他。

林燁的目光在客廳里掃了一圈。

當他看向客廳正中央時，整個人瞬間僵住了。

那里站著兩個人。

一男一女。

男的穿著一身熨帖的舊式西裝，身形挺拔，只是臉上空洞洞的，沒有任何五官，像一個被橡皮擦粗暴抹去面容的畫中人。

他就那么安靜地站著，仿佛一尊亙古不變的雕塑。

女的則穿著一條染血的白色連衣裙，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頰上，水珠順著發梢滴落在地。

詭異的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她緩緩地，緩緩地抬起了頭。

林燁看清了她的臉。

那是一張慘白浮腫的臉，像是從水里泡了很久很久，皮膚都透著一股腐爛的質感。

最恐怖的，是她的表情。

她正在對林燁笑。

嘴角咧開一個極其夸張的弧度，一直咧到耳根，露出漆黑的牙床和一條猩紅的舌頭。

她的眼睛里沒有瞳孔，只有純粹的、翻著白的眼球。

可林燁卻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道惡毒、貪婪、帶著無盡戲謔的目光，像兩根釘子，死死地釘在了自己身上。

林燁下意識伸手去摸自己的右眼。

當他摸到右眼睫毛時，才驚恐的發現，自己一直遮住右眼的眼罩，不知道什么時候不翼而飛！

“咯咯咯……”

女人喉嚨里發出怪異的笑聲，像指甲刮過玻璃。

林燁全身的血液瞬間凍結，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牙關開始不受控制地打顫。

他的右眼之所以一直帶著眼罩，不是因為瞎了。

而是因為三年前那場意外后，林燁突然發現，自己的右眼能看見一些……奇怪的東西。

那些東西有很多種稱呼——靈魂、阿飄、或者是——鬼！

他住院時，就發現隔壁病床剛剛去世的老人，下一秒就面無表情地站在他床頭看著他。

那一次，嚇得林燁差點當場跟著對方一起去世。

出院后，他又在某個十字路口，看見滿臉是血的身影站在那里，一遍遍重復著被撞飛的動作。

當林燁發現只要閉上右眼，那些恐怖的東西就不會出現在他面前時，他毫不猶豫地用眼罩將右眼徹底封印，當起了鴕鳥。

就連睡覺，也絕不卸下眼罩。

但偏偏此時此刻，他視為救命稻草的眼罩，竟然不翼而飛！

“冷靜，林燁，冷靜！”

他在心里狂吼。

“你看不見他們，你什么都看不見！他們是空氣，是分子，是量子糾纏！是幻覺！”

好在林燁有充足的備案。

他開始催眠自己，右眼皮瘋狂跳動，然后猛地瞇起了右眼，只用左眼看世界。

嘿，你猜怎么著？

這招還真他娘的百試百靈！

左眼看過去，客廳中央空空如也，只有燈光和在光柱中飛舞的灰塵。

林燁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差點給自己的機智點個贊。

雖然右眼眼縫的余光里，那對男女還像兩根釘子一樣戳在那兒，但只要自己不去看，不就等于不存在嗎？

對，只要我看不見，鬼就不存在！

他重新鼓起勇氣，舉著攝像機，開始履行自己的“工作職責”。

攝像機的鏡頭中，就像林燁左眼的世界一樣，什么都沒有。

他一邊用鏡頭隨意掃過整個一樓，一邊小心翼翼地，用一種極其別扭的姿勢繞開客廳中央那片“禁區”，朝著地下室的入口挪過去。

每走一步，他都感覺背后有兩道冰冷的視線黏在自己身上，如影隨形。

那女鬼咧到耳根的笑容，仿佛在他腦子里扎了根，怎么都揮不掉。

“大哥大姐，我就是個打工的，路過，純路過。”

林燁嘴里念念有詞，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你們繼續，當我透明的就好。我上有老母，下無小兒，就指著這三千塊救命了，你們行行好，高抬貴手……”

地下室的門虛掩著，一股比樓上更濃重的霉味撲面而來。

林燁一咬牙，推門而入。

里面漆黑一片，攝像機的夜視功能自動開啟。

綠油油的畫面里，一切都顯得陰森詭異。

地下室不大，堆著一些廢棄的雜物，墻角結滿了厚厚的蜘蛛網。

他哆哆嗦嗦地把每個角落都拍了一遍，嘴里還不停地碎碎念著。

“什么都沒有什么都沒有什么都沒有……”

果然什么都沒有。

就在林燁微微松了口氣，準備轉身離開時——

“咯吱…咯吱……”

角落里，一個破舊的木馬，突然自己搖晃了起來。

一下，又一下。

在這死寂的地下室里，這聲音簡直是催命的魔音！

林燁的魂都快嚇飛了。

他發出一聲短促到變調的尖叫，連滾帶爬地沖出了地下室，心臟狂跳得像是要從喉嚨里蹦出來。

他不敢回頭，一口氣越過一樓那片“禁區”，發瘋似的沖上二樓。

二樓有幾個房間，臥室、書房，陳設都很簡單，但無一例外都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死氣。

林燁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機械地用攝像機掃過每一個房間。

他腦子里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快點搞定，快點拿錢，快點離開這個鬼地方！終于，他來到了三樓樓梯口。

當林燁剛沖到三樓樓梯的中間，頭頂上方，那陣熟悉的“咯吱……咯吱……”聲再次響起。

那聲音像是貼著他的天靈蓋在摩擦。

林燁僵硬地抬頭。

地下室那個破舊的玩具木馬，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三樓的樓梯盡頭。

一個穿著白裙的女孩，正坐在上面，對著他笑。

一張嘴，咧到了耳根。

一雙眼，純黑無瞳。

林燁心中的弦，斷了。

他右腳狠狠磕在臺階上，身體失去平衡，那只擁有特殊能力的右眼，在踉蹌中本能地睜開！

視野切換的瞬間，林燁整個人如遭雷擊，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釘死在原地。

女鬼就坐在木馬上，一搖一晃，那張詭異的笑臉在右眼的視界里被無限拉近，每一個細節都纖毫畢現，仿佛下一秒就要貼上他的鼻尖。

更讓他頭皮發麻的是，身后，通往二樓的樓梯口，不知何時站了一個面無表情的男人。

前后夾擊，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最絕望的是，他發現自己的右眼皮像是被膠水粘住，無論如何都閉不上了！

那個面無表情的男鬼動了。

他踏上臺階，一步，一步，如同踩在林燁的心跳上，緩緩逼近。

林燁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他張開嘴，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了這輩子最凄厲的一聲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