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半，林燁送完最后一單外賣。

饑腸轆轆。

他把電動車停在外賣員的集散點，拿出今天的午飯。

一塊干硬的肉松面包，一瓶礦泉水。

他就那么蹲在路邊，一口面包，一口水，面無表情地生啃起來。

他一邊吃，一邊歪著腦袋，用獨眼滑動著手機屏幕。

同城兼職網(wǎng)站。

三年前那場意外，奪走了他的右眼，從此那塊黑色的眼罩便再也沒摘下來過。

所以他看東西，總是習慣性地歪著頭。

突然，他滑動的食指停住了。

嘴里的咀嚼也停住了。

他僅剩的左眼里，映出了一則招聘啟事，所有的光和注意力，都被那則啟事吸了進去。

【誠聘兇宅體驗員。】

【要求：膽大心細，無心臟病史。】

【待遇：日薪三千，當晚現(xiàn)結(jié)。】

三千。

林燁的指尖懸在屏幕上，心臟不爭氣地狂跳起來。

他立刻點了進去。

XX自媒體公司，招聘兼職兇宅體驗員。

工作時間：凌晨十二點至次日六點。

工作內(nèi)容：配合公司在指定兇宅內(nèi)住宿一晚，并用攝像機全程記錄。

下面附著一個聯(lián)系電話。

林燁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知道這是什么。

無非是些搞恐怖題材的自媒體，花錢請人去兇宅過夜，拍成視頻，在網(wǎng)上博取流量。

但這些都不重要。

林-燁的全部心神，都死死釘在了“三千塊”這個數(shù)字上。

日薪三千。

“詐騙。”

林燁低聲嘟囔了一句，準備劃走。

可手指懸在半空，卻重若千斤，怎么也按不下去。

三千……

現(xiàn)結(jié)……

這兩個詞，仿佛帶著某種蠱惑人心的魔力，在他腦海里瘋狂盤旋。

下周，又該去醫(yī)院給母親繳費了。

如果……能應聘上。

只要干一晚，母親這個月的醫(yī)療費，就有著落了。

林燁自嘲地笑了。

萬一自己真出了什么意外，母親說不定還能拿到一筆巨額的保險賠償。

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什么詐騙，什么嘎腰子，在醫(yī)院那張日均一千三百七十四塊八毛的賬單面前，都顯得可笑又無力。

三千塊一晚。

別說去兇宅睡一覺，就是讓他去給閻王爺守大門，他都敢上去問一句：“老板，五險一金交嗎？”

至于招聘要求上的“膽大”二字……

林燁摸了摸自己狂跳的心臟。

他心虛地想：只要錢給夠，膽子，它自己就會變大。

去他媽的膽子！

為了錢，今天就是被鬼抬走，也得先把這三千塊揣進兜里！

林燁深吸一口氣，撥通了那個電話。

“嘟……嘟……”

電話響了兩聲，接通了。

沒有問候，沒有聲音。

電話那頭，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林燁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壓低聲音試探道：“請問……是貴公司在招聘兇宅體驗員嗎？”

“嗯。”

一個女聲響起。

那個聲音極度冰冷，平淡，沒有任何情緒，仿佛一塊永不融化的寒冰。

“膽子大嗎？”女人問。

“大！”林燁幾乎是咬著后槽牙擠出這個字，生怕對方聽出自己的底氣不足，“我外號林大膽，墳地里睡過覺，鬼屋里喝過茶！坐過山車都不帶眨眼的。”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

久到林燁以為對方已經(jīng)掛斷了。

就在他準備再問一句時，那個冰冷的女聲再次響起。

“今晚十一點五十，西郊安康湖，165號。”

“是……去面試嗎？”林燁小心翼翼地問，“我需要帶什么東西？”

“不用，你被錄取了。”

“啪。”

電話被干脆利落地掛斷。

林燁握著沒了聲音的手機，呆立在原地。

這錢……

怎么感覺，這么燙手呢。

他低下頭，看了看手里啃了一半的肉松面包，眼神中的猶豫瞬間被一股狠厲壓了下去。

不就是守一夜嗎？

大不了帶上八個充電寶，手機音量開到最大，循環(huán)播放一夜的《大悲咒》！

……

深夜，十一點四十五。

豫都市西郊，安康湖畔。

這里背靠灣嶺山，湖光山色，環(huán)境優(yōu)美，沿湖修建著一棟棟彼此相隔甚遠的獨棟別墅。

林燁站在165號別墅的門前。

這是一棟三層的獨立庭院，高高的圍墻將內(nèi)里的一切都遮擋得嚴嚴實實，只能從生銹的大鐵門縫隙中窺見一角。

晚風吹過，卷起地上的枯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黑洞洞的庭院，在月光下，宛如一頭蟄伏的沉默巨獸。

那些窗戶，就是它空洞的眼窩。

林燁咽了口唾沫，給自己打氣：“封建迷信要不得，要相信科學……”

他剛準備伸手去按門鈴。

一個陰惻惻的男聲，毫無征兆地在他背后響起。

“你……終于來了。”

那聲音很近，就像有人貼著他的后頸吹了一口冷氣。

林燁全身的汗毛瞬間炸起！

但他沒有尖叫，也沒有逃跑，而是在一瞬間繃緊了全身的肌肉，猛地轉(zhuǎn)身，同時右手已經(jīng)反握住了口袋里那把用來割快遞膠帶的美工刀！

這是一個外賣員下意識的防衛(wèi)動作。

然而，他看到的，卻是一個半頭銀發(fā)的老人。

老人瘦瘦矮矮，身形佝僂，一雙眼睛在夜色里卻亮得嚇人，此刻正用一種戲謔的眼神打量著他。

“哦？還知道帶武器？”老人饒有興致地開口，“你就是那個墳地睡覺、鬼屋喝茶的林大膽？”

對方嘲諷的語氣，反倒讓林燁緊繃的神經(jīng)松弛下來。

不是鬼就好。

林燁緩緩松開握著美工刀的手，點了點頭。

老頭呵呵一笑，將兩樣東西拋了過來。

“大門鑰匙，還有攝像機。”

林燁下意識接住。

“進去后，立刻打開攝像機，”老頭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從地下室開始，一樓，二樓，三樓，每個房間，每個角落，全部拍一遍。”

“最后，去三樓的主臥睡下。”

“記住，睡覺的時候，攝像機不準關(guān)。”

“天亮，你就可以下班了。”

林燁握著冰冷的鑰匙和攝像機，怔怔地問：“就……我一個人進去？”

“我不是人？”老頭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林燁心中一喜，有人陪著總歸是好的。

可他這口氣還沒松完，就見老頭用下巴指了指不遠處路邊停著的一輛黑色廂型車。

“我就在車上等你。”

林燁的眉頭狠狠一抽。

說到底，還是他一個人！

他立刻擠出一絲諂媚的笑容，湊上前去：“老師傅，您看，我這頭一回干，沒經(jīng)驗，要不……今晚您受累帶帶我？”

“行啊。”老頭答應得異常爽快。

“三千塊，你分我一半。”

林燁的笑容僵在臉上，瞬間閉嘴。

老頭見他這副模樣，頓時不耐煩起來：“磨磨蹭蹭的，到底干不干？不干我立刻換人，有的是人搶著干！”

說著，他便掏出手機，作勢要撥號。

“別別別別別！”林燁連忙阻止老頭，賠笑道，“最后一個問題，問完我就立刻開工！”

“問吧！”老頭沒好氣的瞅著林燁。

“那···預付款·····！”林燁不好意思的搓著手。

林燁不是蠢人，要是對方明天賴賬的話，他豈不是白被嚇了一整晚？先要點預付款在手，就算對方明天消失，預付款加攝像機也夠抵賬了。

老頭聞言呵呵冷笑，手機朝林燁晃了晃，“收款碼！”

林燁見對方那么爽快，大喜過望，連忙掏出手機點開收款碼遞了過去。

“滴！”

林燁看了看手機，顯示到賬三千塊。

他不由怔了怔，驚喜的望著老頭，對方直接一次性付清費用。

老頭滿臉不屑，“這下滿意了吧，別浪費時間了，快進去！”

有了三千塊到賬，林燁頓時充滿了勇氣，他握緊了手中的鑰匙和攝像機，向老頭保證道，“沒問題，小弟我這就給您拍出一部驚險刺激的恐怖大片來，您就瞧好了吧！”

“去吧去吧！”老頭似笑非笑的揮了揮手，目送林燁邁著堅定的步伐走進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