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殘煙仍在空中盤旋。李龍站在學校廢墟邊緣，腳下的泥土還帶著焦灼的余溫。昨夜的風已吹干了血跡，卻吹不散心頭的怒火。他低頭看著手中那張被王大娘親手繪制的草圖，山形溝壑間用炭筆勾勒出幾處制高點，那是她用最后的力氣留下的訊息。

趙山從窯洞方向快步走來，肩上的槍帶勒得肩頭微沉。

“人都到齊了。”他說。

李龍點頭，將草圖折好，揣進胸前的衣兜，轉身朝窯洞走去。窯洞口的風燈還在晃，昨夜會議未熄，火光映著墻上新畫出的幾條紅線。

“觀察哨設在東山頭。”李龍站在地圖前，手指劃過那片標注的區域，“昨晚敵機轟炸的精度比以往高，說明他們有了地面引導。”

“火力配置呢？”一名戰士問。

“輕機槍兩挺，照明彈若干，巡邏隊每小時一次。”李龍語氣平靜，仿佛只是在復述天氣，“我們不能等他們把轟炸坐標校準。”

趙山皺眉：“那怎么打？”

“夜襲。”李龍轉身，目光掃過眾人，“避開主路，從西邊密林繞行。三組包抄，速戰速決。”

窯洞內一片寂靜，只有風燈在墻上投下晃動的影子。

“我帶隊。”李龍說。

沒有人再說話，只有幾個戰士默默檢查槍支，動作輕而快。

夜色如墨，林間風聲穿葉而過。李龍領著突擊隊悄然前行，腳下的枯枝在靴底發出細微的碎裂聲。前方山頭隱約可見幾點微光，是日軍觀察哨的燈火。

“分隊。”李龍低聲下令。

三組人影迅速散開，像夜色中游走的獸，無聲無息地包抄過去。

趙山帶著一組繞到東側，準備切斷敵軍退路；另一組則在北坡埋伏，以防敵軍增援；李龍自己帶著主力，從南面攀巖而上。

巖石濕滑，夜露未干，李龍的指尖在石面上擦出一道白痕。他咬緊牙關，一寸寸向上挪動，身后是同樣屏息前行的戰士們。

忽然，一道照明彈從山頂升空，雪白的光芒將整片山頭照得通亮。

“動手！”李龍低吼。

槍聲驟響，火光撕裂夜幕。突擊隊員如猛虎下山，沖進觀察哨。日軍守兵還未反應過來，已被擊倒。李龍躍上哨所平臺，一腳踹開木門，沖進屋內。

桌上攤著一張地圖，旁邊是還未發完的電報稿。他迅速掃了一眼，心中一沉。

“第二批燃燒彈……”

他抓起電報，塞進衣袋，轉身高喊：“炸了設備，撤！”

爆炸聲在山頭炸開，火光沖天。日軍觀察哨化作一片火海，信號徹底中斷。

天邊泛白時，突擊隊已安全返回根據地。

“敵人下一步會更大規模轟炸。”李龍將電報交給趙山，“必須做好準備。”

趙山看完，眉頭緊鎖，“那我們怎么辦？”

“繼續打。”李龍聲音冷硬，“他們想燒掉我們的根，我們就讓他們連土都帶不走。”

然而，戰斗并未結束。

當天夜里，村口傳來一陣異響。李龍剛躺下，便翻身而起，抓起駁殼槍，走出窯洞。

月光下，幾個身影在村口外的林間晃動，腳步輕而急促。

“盤查！”李龍低喝。

幾名戰士立刻圍攏過去，舉槍瞄準。

“站住！”趙山大喝。

那幾人一愣，轉身欲逃，卻被早已埋伏的戰士攔住去路。一番搏斗后，五人被擒。

“偽軍。”李龍走近，看著其中一人臉上未擦凈的泥灰，“穿的是百姓衣裳，但腳上的靴子，是軍靴。”

那人臉色發白，嘴唇緊抿。

“說吧。”李龍蹲下身，盯著他，“誰派你們來的？”

偽軍沉默片刻，最終開口：“上面說了……這次要連根拔。”

李龍眼神一冷，手指在槍柄上微微收緊。

“你們的任務是什么？”

“散布謠言，擾亂民心。”那人聲音低啞，“讓百姓覺得八路軍撐不住了，人心一亂，根據地就不攻自破。”

趙山冷笑：“你們想得太簡單了。”

李龍站起身，掃視眾人，“今晚的事，不能外傳。明天起，加強巡邏，尤其是夜間，一個可疑的人都不能放過。”

“是！”戰士們齊聲應道。

第二天清晨，李龍站在村口，看著百姓們陸續走出家門。有人抱著孩子，有人提著水桶，一切看似平靜，卻透著一絲緊繃的警惕。

“他們會再來。”趙山走到他身邊。

“我知道。”李龍望向遠處的山頭，那里仍有昨夜爆炸后的余煙，“但他們不會想到，我們會比他們更快。”

他從衣兜里掏出那張王大娘繪制的草圖，指尖輕輕撫過那些炭筆痕跡。

“她留下的，不只是地圖。”他低聲說，“是信念。”

趙山點頭，“那我們下一步呢？”

李龍望向天際，陽光刺破云層，灑在焦黑的土地上。

“修防空洞。”他語氣堅定，“同時，我們要讓敵人知道，他們的轟炸，只會讓我們更團結。”

他轉身朝指揮所走去，腳步沉穩有力。

風從山間吹來，帶著昨夜的硝煙與血氣，也帶著新的決心。

窯洞內，地圖上又多了幾道紅線，那是新的伏擊點與巡邏路線。

李龍拿起鉛筆，在某個山口畫了個圈。

“下次，我們不等他們來炸。”他低聲說，“我們先打。”

趙山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敬意。

窯洞外，一群孩子正圍在廢墟邊，試圖從瓦礫中撿起還能用的課本。一個年紀稍大的孩子站在廢墟上，大聲朗讀：

“我是中國人……”

聲音清脆，穿透晨霧，落在李龍耳中，如一記重錘，敲進心底。

他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眼神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