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坡干渠的夜風帶著濕氣，貼著地面刮過戰士們的腳踝。李龍蹲在溝沿，手指在泥地上劃出一道淺痕，與偵察組小孫低聲交談。小孫的指尖點著幾處凹陷的車轍印，聲音壓得極低：“就是這兒，昨夜車輪壓出的印子比前幾趟深，載的是重貨。”李龍沒應聲，只將那痕跡記在心里，目光掃過前方那片老槐林——枝干交錯，根系盤結，像一張埋伏已久的網。

他站起身，向身后十二名精干戰士招手。眾人迅速收攏，槍械檢查完畢，炸藥包綁牢肩頭。李龍最后看了一遍地圖，收進內袋，低聲道：“按新路線走，避開東側高地。敵人今早增派了兩隊巡邏兵，踩點頻率比昨天多了一倍。”一名戰士剛要動身，腳下一滑，踢中一塊半埋的石子。石子滾下斜坡，撞上枯枝，“咔”地一聲輕響。幾只棲在林梢的山雀撲棱飛起，劃破寂靜。

李龍眼神一凜，揮手示意全隊趴下。遠處高地上的哨位傳來兩聲口令對答，腳步聲短暫停頓后繼續巡邏。他緩緩吐出一口氣，等了足足五分鐘才重新起身。隊伍改走干渠底部，借著溝壁遮蔽前行。月光被云層吞去大半，只有零星光斑灑在泥水上，映出人影的輪廓。

兩小時后，伏擊點到了。那處彎道兩側丘陵低緩，植被濃密，塌方留下的碎石堆橫在路中，車輛必經減速。李龍親自帶隊勘察，確認爆破點設在彎道內側最窄處，炸藥藏于老槐樹根下，引線順溝底排水渠延伸至隱蔽掩體。兩名戰士潛入林后高坡，架起輕機槍，封鎖道路兩端。

剛布置完畢，前方灌木叢傳來窸窣聲。李龍立刻抬手，全隊進入戰斗狀態。五名日軍巡邏兵呈散兵線走來，手電光柱在地面掃動。他迅速判斷距離，低聲下令：“三組包抄后路，一組壓前，二組跟我上。”六名戰士如影貼地而行，繞至巡邏隊后方。李龍伏在一塊巖石后，盯著對方領頭的軍曹，等其走過預定位置，猛然躍出。

短槍抵住軍曹后腰，扳機扣下，一聲悶響。另四人尚未反應，兩側人影已撲上，刺刀與槍托在黑暗中交錯。搏斗不過十秒，五人全部被制伏，嘴被布條塞緊，綁在樹干上。一名戰士在搜查時從其中一人口袋摸出一張折疊紙條，借微光一看，上面是幾組數字與符號，像是某種密碼。他正要遞上，李龍擺手：“先收著，戰后分析。”他蹲下身，從軍曹腰間取下地圖包，打開只掃了一眼便合上——上面用紅筆標出的正是這條舊道，標注“夜間補給主用”。

“他們沒懷疑這條路被盯上，否則不會讓巡邏兵帶作戰地圖。”李龍低聲對身邊組長說，“但他們加強了巡邏，說明心里發虛。”他抬頭看天，云層漸薄，月亮即將露臉。“按原計劃，等車來。”

午夜剛過，遠處傳來引擎低鳴。李龍伏在掩體后，瞇眼數著車燈數量——一輛先導摩托，兩輛護衛卡車，中間三輛重型運輸車，最后一輛押尾摩托。比預估多了兩輛護衛車，車頂架有機槍。他迅速調整部署：“先打頭尾，再壓中間。機槍組專打護衛車駕駛室，爆破組等運輸車過線再引爆炸藥。”

車隊駛入彎道，先導摩托減速觀察塌方碎石。就在這一瞬，李龍打出信號彈。高坡上機槍怒吼，子彈精準撕裂摩托手與第一輛護衛車的駕駛室。車體失控撞上路基，燃起火光。第二輛護衛車急忙倒車，車頂機槍手剛架起武器，就被一發冷槍擊中肩窩，慘叫著滾落。

“炸！”李龍一聲令下，引線點燃。轟然巨響中，老槐樹根下的炸藥將路面掀開，碎石與泥土如浪掀飛，正駛入彎道的首輛運輸車被掀翻側滑，撞上第二輛，車體扭曲，油箱破裂，火舌瞬間舔上車廂。戰士們從兩側沖出，手榴彈接連投入未受損的車輛駕駛室，槍口對準車輪與油箱補射。

火光沖天而起，映紅半片夜空。李龍率人沖向最后一輛尚未起火的運輸車，準備檢查貨物。一名戰士踹開車廂后門，濃煙中搬出幾個鐵皮箱，其中一個箱角印著暗紅色五角星標志，周圍環繞著日文字符。他正要撬開，遠處傳來密集槍聲——石橋鎮方向有部隊調動，增援已出發。

“來不及了！”李龍喝令，“燒了剩下的！”戰士們將剩余車輛澆上汽油，點燃引信，隨即按預定路線撤離。臨走前，他親自將最后一包炸藥塞進倉庫入口，設定延時雷管，確保日軍無法迅速修復。

隊伍沿引水渠舊道向根據地撤退，李龍斷后。行至半途，一名戰士突然停步，指向遠處山脊：“連長，你看！”借著火光余燼，可見石橋鎮后方一片開闊地上，影影綽綽有數百人集結，車輛列隊，似乎在緊急調度。李龍凝視片刻，未發一言，只揮手示意加快速度。

追擊的槍聲在三里外響起，子彈打在溝壁濺起碎石。李龍下令分組設障：一組在狹窄路段推倒枯樹，另一組在泥地布設絆雷，第三組繞至高處以冷槍牽制。日軍追兵被遲滯，火力漸弱。

黎明前最暗的時刻，隊伍抵達安全區邊緣。李龍靠在一棵松樹后喘息，駁殼槍槍管發燙，手背上沾著不知是誰的血。他從內袋抽出那張從巡邏兵身上繳獲的紙條，借火柴微光再看——數字排列似是時間與坐標，末尾一行小字寫著“特件押運，不得延誤”。

他正欲收起，前方崗哨突然傳來急促哨音。一名通信員從暗處沖出，臉色發白：“連長！北柳村方向……日軍開始焚燒糧倉，大批百姓往山溝轉移！”李龍猛地抬頭，遠處天際已泛出灰白，火光在地平線上跳動。

他把紙條塞回口袋，抓起槍，大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