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梢微動，枯葉飄落，李龍站在原地，目光未移。片刻后，他轉身朝指揮部走去，背影沉穩如山。剛邁進屋門，門簾未落，通訊員便從外間快步進來，腳步帶風。

“報告！北坡哨所急報——日軍調動頻繁，昨夜至今日晨，東嶺方向發現大量新腳印，行軍痕跡呈縱隊密集排列，至少兩個中隊兵力正向我根據地靠攏。”

李龍眉頭一擰，手指在桌沿輕叩兩下，聲音低而穩：“確認番號？”

“尚未確認，但腳印制式與關東軍不同，靴底紋路更細密，像是從華北調來的機動部隊。另外，北溝獵戶昨夜看見一隊鬼子兵扛著新式電臺和重機槍支架，往老鷹嘴方向去了。”

李龍站起身，走到墻邊的地圖前。他盯著東嶺至老鷹嘴之間的山脊線，指尖緩緩劃過幾處隘口。那一帶地勢陡峭，歷來是日軍難以展開兵力的死角，如今他們竟敢深入，顯然是有備而來。

“不是小打小鬧。”他低聲說，“這是要合圍。”

話音未落，情報員已沖進院子，軍帽歪斜，額上全是汗。他幾乎是撞開門進來的，手里攥著一張揉皺的紙條。

“緊急軍情！平川據點昨夜空運卸貨，三架運輸機往返六趟，卸下大量彈藥和野戰炮。同時，原駐守清河鎮的獨立混成旅一部已撤離防線，去向不明——極可能正向我區集結！”

屋內一片死寂。連政委也從角落站了起來，臉色凝重。

李龍盯著那張紙條，半晌沒說話。他忽然問：“運輸機降落時，有沒有民兵靠近偵察？”

“有。張老五帶人摸到機場外圍，看見不少士兵臂章換了，胸前還別著銀色徽記，像是特種作戰單位。”

“特種？”政委皺眉，“鬼子什么時候在這兒搞起特種部隊了？”

“不是搞，是調。”李龍聲音冷了下來，“他們之前吃夠了游擊戰的虧，現在學聰明了——派懂山地、會潛行的兵來，專門對付我們。”

他猛地抬頭：“立刻召集連以上干部，十分鐘后作戰室開會。另外，通知各哨卡提高警戒等級，夜間巡邏加倍，發現異常立即鳴槍三響。”

政委點頭出門，李龍獨自站在地圖前，目光鎖住老鷹嘴南麓的一片密林。那里曾是游擊隊伏擊日軍補給隊的經典伏點，如今卻成了敵人可能滲透的突破口。

十分鐘后，作戰室擠滿了人。油燈昏黃，映著一張張繃緊的臉。

李龍站在中央，開門見山：“敵人增兵了。不止是人數增加，裝備、戰術都在升級。我們剛拿到新機槍，剛練熟煙霧彈用法，他們就送來更狠的對手——這不是巧合，是沖著我們來的。”

有人低聲問：“會不會是虛張聲勢？故意放點消息嚇我們？”

“不是嚇。”李龍搖頭，“王大娘今早送藥時說，北坡那片林子有新踩倒的灌木，還有半截斷繩，像是綁過重物。再加上空運、調動、特種兵徽記——這不是試探，是總攻前的部署。”

會議室鴉雀無聲。

李龍繼續道：“他們想用新兵力壓垮我們，用新戰術打亂我們節奏。但我們不怕。怕的是亂了陣腳，自己先垮。”

他環視眾人：“東嶺防線由一連駐守，加配兩挺新機槍，重點盯住三號哨位至斷崖段；北坡由民兵輪防，每兩小時換崗，發現可疑蹤跡立即上報；后山窯洞封存所有藥品和彈藥，非戰斗人員全部轉移至地下掩體。”

“是！”眾人齊聲應下。

會議結束，戰士們迅速散去。李龍走出作戰室，天色已暗，風從山口灌進來，吹得檐下油燈忽明忽暗。他抬頭望天，云層低垂，壓得人喘不過氣。

次日凌晨四點，東嶺防線率先打響。

密集的炮火劃破夜空，炮彈落在三號哨位外五百米處，炸起連片火光。緊接著，日軍步兵在煙霧掩護下發起沖鋒，隊形不再像以往那樣密集橫推，而是分成多個小組，呈散兵線快速推進。

“不對勁！”守在一連指揮位的排長趴在地上觀察，“他們用的煙，顏色發綠，不像咱們見過的。”

李龍接到報告后立即趕到前線。他趴在戰壕邊緣，瞇眼望向敵方陣地。那層煙霧確實古怪——不隨風散開，反而貼著地面匍匐蔓延，像活物般鉆進石縫溝壑。

“下令，所有戰士戴防毒面具，沒有的用濕布捂住口鼻。輕機槍組集中火力，打煙霧源頭！”

命令剛下，敵方陣地上又騰起幾團灰白煙霧，與綠色煙霧交錯升騰。這次更怪，煙中竟夾雜著微弱紅光，一閃即滅。

“那是信號！”李龍猛然醒悟，“他們在用煙霧傳遞位置信息！”

他抓起望遠鏡，死死盯住煙霧升起處。果然，每團紅光閃現后，日軍小隊便精準轉向某處死角發起突擊，顯然是在引導攻擊路線。

“他們在用新型煙霧彈協同作戰！”李龍咬牙，“傳令下去，所有哨位立即轉移陣地，每隔十分鐘換一次位置，不讓敵人鎖定！”

戰士們迅速行動。就在轉移途中，北坡方向傳來槍聲。

“報告！北坡二號崗發現敵特小隊，五人左右，穿著便衣，攜帶短槍和爆破裝置，正試圖接近后山窯洞！”

李龍瞳孔一縮：“果然來了！”

他一把抓起駁殼槍：“三班跟我去北坡！其余人繼續堅守東嶺，火力壓制不能停！”

隊伍剛出發，東嶺方向又傳來一陣劇烈爆炸。一團橘紅色火球沖天而起，照亮半邊夜空。

“那是……咱們的照明彈？”通訊員驚問。

“不是。”李龍臉色鐵青，“是他們的。他們改裝了我們的信號彈技術——用同樣的引信，但加了延時裝置，能在空中二次引爆。”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敵人不僅增兵，還在學我們。”

北坡林間，槍聲漸密。李龍帶隊穿行在陡坡亂石間，耳邊不斷傳來短促交火聲。一名民兵渾身是血地從林子里沖出，撲倒在李龍腳下。

“他們……會鉆洞……像蛇一樣……從石頭縫里冒出來……”

李龍扶住他：“別說話，先包扎。”

“連長……他們不是沖人來的……是沖藥庫……有人指路……”

話未說完，民兵頭一歪，昏死過去。

李龍猛地站起，對身邊戰士吼道：“加快速度！窯洞守衛必須頂住！政委帶預備隊從西側包抄，切斷他們退路！”

隊伍加速前進。遠處，窯洞口火光閃爍，人影晃動。

李龍一邊跑，一邊摸出腰間駁殼槍。槍柄上的皮帶早已磨損，邊緣翹起，摩擦著掌心。他沒在意，只將槍握得更緊。

沖到窯洞外五十米時，戰斗已進入白熱化。幾名日軍特戰隊員正用炸藥包撞擊石門，守衛戰士拼死阻擊，子彈打光了就用石塊砸，一人倒下，另一人立刻補上。

李龍舉槍瞄準，扣動扳機。一名日軍應聲倒地。其余敵人見狀，不再強攻，轉身鉆入密林，消失在夜色中。

“追！”李龍下令。

“連長！”政委從側翼趕來，“林子太密，追進去容易中埋伏。”

李龍盯著那片黑沉沉的樹林，良久，緩緩收槍。

“他們試過了，沒得手。”他聲音低啞，“但這只是開始。”

他回頭望向窯洞，石門已被炸出裂痕，守衛戰士橫七豎八倒在血泊中。一名年輕戰士仰面躺著，手里還攥著一枚煙霧彈，指節發白。

李龍蹲下身，輕輕掰開他的手，取出那枚銀灰色圓筒。表面刻著字，他借著火光辨認：

“Smoke Grenade– Non-Lethal”。

他盯著那行字，忽然意識到什么。

“他們知道這彈的來源。”他喃喃道，“他們知道我們剛拿到外援。”

政委站在他身后，聲音發緊：“連長，接下來怎么辦？”

李龍站起身，把煙霧彈塞進懷里，大步朝前線走去。

“告訴所有戰士——從現在起，每一發子彈，每一次換防，都要當成最后一戰來打。”

他腳步未停，聲音穿透夜風：

“敵人學我們，我們就逼他們學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