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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心理攻堅擾敵心

晨光刺破山脊,將曬谷場邊緣的泥水洼染成一片碎銀。昨夜雨水沖刷過的空氣里還帶著濕冷的土腥味,幾片被踩碎的油布殘角貼在石板上,像褪色的戰旗。李龍站在調配中心門口,手指劃過木牌上新刻的“戰備物資統籌處”七個字,指尖沾了點未干的漆灰。他沒有進屋,而是轉身走向東頭那間低矮土房——原后勤處老周的辦公地,如今已騰出半間,擺上了一臺銹跡斑斑的油印機。

趙勇抱著一摞紙張從巷口快步走來,肩頭還搭著條未擰干的毛巾。他推開門,見李龍已在桌前攤開幾份俘虜口供,便將紙放下,低聲問:“真要在這時候搞這個?一連剛報,有三個戰士拉肚子,怕是吃了霉米。”

李龍沒抬頭,只用鉛筆點了點其中一頁:“這個叫佐藤的兵,老家在仙臺,父親是小學教員。他說他們中隊三個月沒發餉,軍需官拿錢去賭馬。”他頓了頓,抬眼,“人餓著肚子,還能信‘圣戰’?”

趙勇沒接話。他知道李龍不是在問他。

不一會兒,連級以上干部陸續到場。有人踩著泥進來,靴底粘著草屑;有人袖口還沾著碾坊的糠粉。沒人說話,只默默坐下。李龍將口供逐頁傳閱,最后停在一張潦草的速記上:“第110師團三聯隊,近半士兵不知為何而戰。有人問長官:‘我們打到重慶,能回家嗎?’答:‘天皇沒說打完就放人。’”

屋內靜了片刻。

“咱們自己都快沒糧了,”二連連長搓著手,聲音低但清晰,“還印這些……紙片子?不如多蒸兩鍋餅。”

“槍能打穿皮肉,打不穿心。”李龍站起身,走到墻邊那張手繪地圖前,“他們不是機器,是人。人有家,有娘,會怕,會想。”他手指劃過北嶺防線,“我們守得住山頭,守不住他們腦子里的念頭。可若讓他們自己動搖——他們就不敢往前走。”

“可他們聽得懂咱們的話?”有人問。

“聽得懂。”李龍從抽屜取出一張傳單草稿,遞給眾人,“不是講大道理。是問:你媽上個月寄的信,真燒了嗎?你弟弟是不是被征去挖煤了?天皇吃白米,你啃樹皮,這叫‘共榮’?”

屋里氣氛變了。有人低頭看稿,有人輕聲念出標題:《你家的信被燒了》。

王大娘這時推門進來,手里捧著一雙新做的布鞋。她沒看眾人,徑直走到李龍面前,把鞋放在桌角。鞋面洗得發白,但針腳密實。她轉身要走,李龍叫住她。

“大娘。”

她回頭。

李龍拿起鞋,翻過鞋墊——藍線繡著兩個小字:“心勝”。他沒說話,只輕輕將鞋放在那疊廣播稿旁邊。王大娘點點頭,走了出去。門關上時,檐下水珠正巧滴在門環上,發出一聲輕響。

油印機在下午三點開始運轉。技術員老吳蹲在機器旁,手里捏著從三臺報廢收音機拆下的線圈,正用烙鐵焊接擴音器的接口。他的臉被焊錫煙熏得發黑,額頭上沁著油汗。李龍蹲在一旁,看著他將電池組重新串聯。

“能撐多久?”

“兩小時,頂多。”老吳擦了把臉,“電壓不穩,聲音會斷。但……夠喊幾輪。”

“夠了。”李龍站起身,走向里屋。

識字班的幾個青年圍在木桌前,正用鐵筆在蠟紙上刻字。小石頭坐在角落,手里拿著一張傳單樣張,邊角上畫了只斷翅的鶴,翅膀歪斜,頸項低垂。李龍走過去,看了許久。

“留著。”他說。

小石頭抬頭,眼里有光。

“他們看得懂。”李龍重復了一遍,聲音不高,卻讓屋里所有人都抬起了頭。

傳單內容定下三篇:一篇以家書為引,質問日軍士兵是否收到過親人的信;一篇揭露天皇御膳日耗三百金,而前線士兵配給發霉米;第三篇直接控訴平壤焚燒村莊、刺殺婦孺的暴行,附一句:“你也是別人的兒子。”

廣播稿由李龍親自執筆。他寫得很慢,每句話都像從石頭里鑿出來。寫到“你們不是來打仗的,是來送死的”時,他停了筆,盯著窗外。雨又來了,先是幾滴,接著成線,打在屋頂的瓦片上,像有人在撒豆子。

“等雨小點再播。”他說。

可雨沒小。反倒越下越大,風卷著雨斜劈進窗縫,打濕了桌上的紙。老吳試了三次,擴音器只發出幾聲嘶鳴,便徹底啞了。有人低聲說:“算了,這種天,鬼都聽不見。”

李龍沒動。他盯著那臺機器,忽然問:“有沒有備用喇叭?”

“有,但沒電。”

“用人力。”

他轉身出門,冒雨走向村后的小坡。二十分鐘后,三組偵察員集合完畢,每人背著一個用鐵皮卷成的擴音筒,像背柴的農夫。李龍親自帶隊,沿著泥濘山道向日軍前沿摸去。

五百米外,日軍陣地隱約可見。鐵絲網后,幾頂帳篷在風雨中晃動,哨兵縮在掩體里,槍口朝下。李龍伏在一處巖石后,雨水順著帽檐流進領口,冷得刺骨。他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

“開始。”

第一組偵察員站起,將擴音筒對準敵陣,用日語高喊:“佐藤君,你母親病了!她寫信說想見你最后一面!”聲音在風雨中斷斷續續,卻清晰可辨。

第二組喊:“你們的軍餉被長官賭光了!天皇吃魚翅,你們吃草根!”

第三組拋出一疊傳單,紙片在風中翻飛,像一群受傷的鳥,落進泥水里。

敵陣靜了幾秒。忽然,一聲怒吼從掩體后傳來,接著是皮帶抽打的聲音。一個士兵被推搡出來,彎腰去撿那些濕透的紙。長官一腳踢在他背上,傳單飛散。

李龍沒動。他盯著那個彎腰的身影,直到對方被拖回掩體。

回程路上,沒人說話。雨水沖刷著山路,腳下一滑一絆。李龍走在最后,懷里揣著剩余的傳單,像揣著未燃盡的火種。

傍晚六點,雨勢稍歇。老吳終于修好擴音器,接上備用電池。廣播站設在村西高處的一間瓦房,屋頂架了根竹竿當天線。李龍親自執稿,站在麥克風前。

“開始吧。”他說。

電流嗡鳴一聲,喇叭響了。

低沉、平穩的聲音穿透雨幕,傳向北嶺:“你們不是來打仗的,是來送死的。你們的家人在等你們回家,不是等你們的骨灰。天皇沒告訴你們真相——這場戰爭沒有勝利,只有死亡。”

一段停頓。

“你在前線啃樹皮,東京的軍官在喝酒吃肉。你戰死,他們升官。你母親哭瞎了眼,沒人管。”

聲音繼續,一句一句,像刀子割開夜幕。

村中百姓不知何時聚到了屋外。王大娘站在檐下,手里還捏著半只未縫完的軍鞋。小石頭蹲在墻根,懷里抱著那張畫著斷翅鶴的傳單。趙勇站在李龍身后,看著他嘴唇微動,聲音透過喇叭傳向遠方。

廣播持續了四十五分鐘。最后一句是:“我們不恨你們。我們恨的是讓你們送死的人。”

喇叭熄了。屋內只剩電流的余響。

深夜,哨兵匆匆跑來報告:“北嶺方向,有爭吵聲。望遠鏡看見……一個士兵撕了軍帽,扔進火堆。”

李龍站在窗前,沒回頭。

“再印五百張傳單。”他說,“明天夜里,再喊一次。”

趙勇點頭,正要走,李龍又開口:“把那幅畫——小石頭畫的鶴,印在下一批傳單上。”

“印在哪兒?”

“邊角。不用字,就一張圖。”

趙勇走了。屋里只剩李龍一人。他從桌角拿起那雙藍線繡字的布鞋,輕輕放在廣播稿上。窗外,雨又開始下了,一滴,兩滴,砸在瓦片上,像心跳。

第二天清晨,油印機再次啟動。蠟紙被重新刻版,小石頭蹲在桌前,一筆一劃,將那只斷翅的鶴描得更深。墨跡未干,第一張傳單被揭起,輕輕放在晾架上。

風從窗縫鉆入,吹動紙角。那只鶴的翅膀微微顫動,仿佛要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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