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狽上師走后，唐森長長吐出一口氣。

他彎腰撿起地上那條僵硬的鯉魚，低聲念誦起《圓覺經》。經文聲中，指尖悄然渡入一絲微不可察的暖流。那魚原本死寂的身子猛地一顫，尾巴甩動了幾下，竟然活了過來！

唐森連忙將它放回池中，魚尾一擺，瞬間就游得沒了蹤影，只留下圈圈水波蕩漾。

院門口，翎妖像塊沉默的石頭般垂手侍立。見唐森望過來，立刻走了過來聽候差遣。

唐森低聲問道：“八百里荊棘嶺你可去得？”

“自然去得！”翎妖點點頭，眼神帶著一股自信，“小的雖折了半翅，然展翼之下，一日萬里亦可！區區八百里，瞬息便至。”

“如何能不被發現？”

翎妖略一思忖，迅速接口道：“午時三刻，陽氣鼎盛，陰晦退散。彼時佛爺與眾位妖首皆會入定調息，氣息收斂，正是良機！小的自能悄無聲息，穿云而去。”

他深諳唐僧之意，話畢猛地一個轉身，只聽“呼啦”一聲巨響，遮天蔽日的雙翼驟然鋪開，漆黑的鱗羽籠罩了大半個庭院。

一只體態矯健、羽披金線的大雕昂首屹立！

隨后，龐大的金雕猛地屈下身，巨大的頭顱輕輕點地，將寬闊有力的后背亮在唐森面前。

下一瞬，耳畔風聲嘶鳴。

金雕的雙翅只一個開合，下方山巒已化為模糊倒影，百里之遙，須臾而逝。

這翎妖的飛行速度可真是了得，不敢想象在不折翅的情況下，日游西山暮游東海都不在話下。

一聲嘹亮的鷹鳴穿透云霄，金雕如同一顆金色流星，轟然俯沖而下，精準地落在了一片漆黑的荊棘林中。

這里怪石嶙峋，遍布著丈許高、長滿利刺的黑色荊棘叢，尖刺上還掛著血珠似的詭異漿果。

唐森剛踏上覆蓋著厚厚腐葉的地面，就覺得腳下微微一陷。

周遭死寂的灌木驟然“活”了過來！

一根榕樹藤蔓緩緩向他靠近，翎妖眼疾手快，以羽為劍，將周身的藤蔓一刀切斷。

可下一秒，無數道藤蔓如同小蛇一般，再從四周而來。

瞬間將翎妖牢牢固定在樹上，無論怎么掙扎，都掙脫不掉。

“圣僧.....”

.........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待走近一看，正是那荊棘嶺的十八公。

“圣僧駕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啊！”十八公稽首為禮，臉上帶著一抹笑意。

唐僧見到這位相熟的得道老樹精，心下稍安，忙合十道：“仙公且慢施術！此翎妖并非外道，乃是貧僧同行者，還請高抬仙藤。”

十八公聞言，撫須笑笑，“既然如此，倒是老夫莽撞了，榕公，快收了神通吧。”

話音剛剛落下，捆綁在翎妖身后的榕樹藤，仿佛活物般扭動退散，迅速抽離，瞬間消失在土石草木之中。翎妖感覺周身一輕，趕忙向十八公抱拳致謝。

“圣僧請隨我來。”十八公揮動衣袖，分開身前密織的荊棘，露出一條幽深小徑，靈氣氤氳，花氣襲人。

復行片刻，豁然開朗。

那熟悉的杏花林依舊灼灼其華，落英繽紛。

林間空地之上，赤身鬼、凌空子、拂云叟、勁節公等諸位仙公正圍坐石幾，品啜著晨露烹煮的靈茶，對弈著隱現星斗的玉棋，更有人用清氣書道，談玄論理，意態逍遙。

這些人對唐僧極其仰慕，之前冒險將其請來一晤，可謂是傾心相交的知音了。

眾人齊刷刷循聲望去，紛紛整肅衣冠，飄然上前，稽首參拜道：“圣僧遠道而來，快快入座。”

唐森想到時間緊迫，不宜久留，便直接切入正題，道：“諸位仙公，貧僧此番叨擾清修，實有要事，不得已前來相詢。”

“圣僧切莫見外！但凡所知，必無隱瞞，請教便是！”眾仙公應道。

唐森目光掃過眾仙，徐徐問道：“敢問諸位仙公，可曾有誰在文殊菩薩尊前，敬香承愿，以求福報或了卻心念？”

此言一出，十幾位仙公互相交換了一下疑惑的眼神。

少頃，為首的十八公代表眾人，搖頭道：“圣僧，吾等荊棘嶺諸修，日常清修，或感天地自然之德，或敬三清祖師之恩，與文殊菩薩確無機緣交集。近日更無人特意向其敬香承愿。”

“果真沒有？”唐森心中充滿疑慮，下意識地追問了一句。

奇怪！

那絲香火之力，分明自云頭落入荊棘嶺，隨后便黯淡匿跡，指向清晰。

為何到了此處卻卻蹤跡全無？

可荊棘嶺八百里靈氣匯聚，山巒疊翠，古木成精沒有八百也有一千！

莫非是哪位隱修深山的道友？或者靈智初開的小妖？

茫茫山林，上哪找去？

他睜開眼，無奈地長吁了一口氣，眉宇間流露出一抹困惑。

稍頃，唐森取出一卷香譜，又開口問道：“是貧僧思慮不周了。另有一事相煩，貧僧尚需幾樣草木靈植，用以制香之用，不知仙公們可有此物？”

十八公接過香譜看了一眼，所列草木大都尋常可見，唯兩樣靈物非常稀有。

盤龍古榕芯、地華玉髓藤！

縱是十八公等見多識廣，亦不由得輕“咦”了一聲。

前者乃深山古榕凝聚地氣所生之樹心，通體如琥珀纏繞龍形紋理；后者是生于玄冥厚土之中，其藤瑩白如玉髓，能引動地脈精華流轉不息。

二者皆是可遇不可求的先天之寶，尋常福地也難得一見！

“哈哈！”拂云叟一聲長笑打破了寂靜。

“圣僧你可是找對了地方！吾等草木得道之輩，對山中一草一木，如指掌觀紋。這盤龍古榕么.....”他捋了捋藤須，說道，“老夫曾在嶺北絕壁，見過一株靈根初成，引而不發。至于地華玉髓藤.........”

他看向身邊一位面容敦厚、身負青巖氣息的仙公。

“石崖老弟，你常年臥土而修，此物應是你的本屬近鄰吧？”

那位被稱為石崖公憨厚一笑，聲若甕鐘：“回圣僧，地華玉髓藤確與吾脈相通。嶺西有一寒潭深穴，內蘊地煞精華，便孕育著一株，其藤已呈玉化精粹之態。”

“善！”十八公朗聲道。

“此二物雖稀，今得遇圣僧取用，也算是造化。圣僧稍坐，品嘗一盞玉露凝香茶，吾等取來便是。”

話音剛落，他身形微動，連同拂云叟、石崖公一起，化作三道靈光，悄無聲息地沒入山林大地。

唐森坐在石凳上，聞著靈茶的香氣，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