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盡頭的光刺得林夜睜不開眼。他最后的記憶停留在枯井邊緣——空海的舍利子在祭壇中央炸開，金色梵文與左手的“叛”字烙印碰撞，迸發的紅光將追來的鬼兵燒成飛灰。而此刻，指尖的忘川水陶碗已經冰涼，碗沿的玄鳥圖騰蒙上了層灰，像被歲月塵封了許久。
他站在鑒古齋的后院，枯井已被填成平地，上面種著株歪脖子槐樹，樹干的年輪里嵌著塊青銅鏡碎片，碎片映出的天空是鉛灰色的，與他離開時的暗紫色截然不同。空氣里沒有暗河的腥氣，只有焚燒后的焦糊味，順著門縫鉆進前堂，那味道與民國戲班大火時的煙味一模一樣。
“有人嗎？”林夜的聲音嘶啞，心脈處的半顆心臟突然失重般下沉。他的左眼瞥見槐樹葉上的露珠，露珠里映出的自己頭發花白，右眼空洞處的血疤已經結痂，變成深褐色，而左手的“叛”字烙印上，竟纏著層新鮮的繃帶，繃帶滲出的血漬里，藏著與因果律器同源的光澤。
前堂的木門突然吱呀作響，風吹起散落的報紙，頭版頭條的標題用猩紅的油墨寫著：連環殺人魔林夜在逃三年，受害者家屬聯名請愿判死刑。照片上的“林夜”眼神陰鷙，右眼的黑布被扯掉，露出的瞳孔里，饕餮紋正在旋轉，與鏡靈的紅嫁衣虛影重疊。
林夜的指尖突然冰涼，忘川水陶碗“啪”地摔在地上。水濺在報紙上，暈開的墨跡里浮現出更多照片：空海的舍利子被碾碎在寺廟的香爐里，灰燼中摻著半片玄鳥羽毛；顧家老宅的廢墟上，插著無數根青銅釘，釘帽的饕餮紋吸飽了血，變成紫黑色；甚至 ICU的護士，也被發現溺死在護城河里，尸體的指甲縫里，嵌著塊小小的青銅鏡碎片。
“不……不是我……”他的喉結滾動，識海深處的黑紋印記突然劇烈蠕動。噬魂瞳不受控制地運轉，右眼空洞處映出前堂的真相：供桌被掀翻，爺爺的牌位摔在地上，牌位后的墻壁上，用鮮血畫著巨大的饕餮紋，紋路里嵌著的，是瑤瑤最后一世畜生道的黑貓骸骨，骸骨的脖頸處，系著塊褪色的平安鎖，鎖上刻著“林瑤”二字。
鏡靈的聲音突然在識海響起，帶著勝利者的嘲弄：“不是你？那這三年，是誰用噬魂瞳吞噬了七十二個魂魄？是誰把空海的弟子釘在青銅鏡上？是誰……親手拔掉了瑤瑤維持生命的氧氣管？”
林夜的心臟驟然緊縮，像被只冰冷的手攥住。他沖向 ICU的方向，腳步卻在醫院的廢墟前停住——那里已被改建成商業區，巨大的電子屏上正在播放三年前的新聞片段：個穿病號服的少女從頂樓墜落，她的后頸還纏著紗布，飄落的瞬間，紗布散開，露出底下淡青色的玄鳥圖騰，與電子屏廣告里的鑒古齋 LOGO重疊。
“瑤瑤……”林夜的聲音帶著血淚，左手的“叛”字烙印突然發燙，燙得他指骨發顫。他的左眼看見電子屏的反光里，鏡靈的紅嫁衣虛影正站在他身后，指尖劃過他的咽喉，帶來清晰的窒息感——這三年，“他”確實做了這些事，用他的手，他的心脈，他的噬魂瞳。
商業區的保安突然圍上來，他們的對講機里傳出急促的指令：“目標出現！在三號入口！重復，殺人魔林夜出現了！”林夜的右眼空洞處映出他們的配槍，槍管上刻著的不是編號，是受害者的名字，最后一個名字是“瑤瑤”，刻痕里滲出的血珠，與他舌尖的黑紋同色。
“跑！”鏡靈的聲音帶著蠱惑，紅嫁衣的虛影在識海張開雙臂，“像三年前一樣跑啊！你越掙扎，這具身體就越聽話，那些魂魄的哀嚎，難道不是你內心最渴望的聲音嗎？”
林夜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的青銅碎片刺向最近的保安。千鈞一發之際，心脈處的半顆心臟突然爆發出紅光，將碎片彈開。他的左眼瞥見碎片映出的畫面：三年前的枯井邊，鏡靈的殘魂徹底吞噬了他的意識，“他”舉著青銅鏡，對著瑤瑤的氧氣管冷笑，而真正的林夜，被囚禁在鏡中界，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是你……”林夜的聲音帶著決絕，他猛地咬破舌尖，黑紋的力量順著血液涌向心脈，暫時壓制住鏡靈的躁動，“你趁我在鏡中界，占據了我的身體！”
“占據？”鏡靈突然狂笑，前堂的青銅鏡碎片集體飛起，在林夜周圍拼出無數面鏡子，鏡中都映出他殺害受害者的畫面，“這本來就是吾的身體！三百年前，巫咸氏圣女的魂魄就該與律器融合，是你爺爺多事，才讓你占了這具半巫咸氏血脈的軀殼！”
保安的子彈已經射來，林夜的噬魂瞳捕捉到子彈上的符文——是受害者家屬請道士畫的鎮魂符，符紙的材質，與空海的念珠同源。他側身躲開，子彈打在槐樹上，樹干突然炸開，露出里面的青銅鎖鏈，鏈尾拴著的，正是瑤瑤的平安鎖，鎖芯里嵌著的，是半顆已經發黑的心臟，與他心脈的半顆完美契合。
“她的心臟……”林夜的聲音帶著崩潰，左手的“叛”字烙印突然裂開，滲出的黑油里，浮著瑤瑤最后的眼神——不是恐懼，是解脫，仿佛在說“終于結束了”。
鏡靈的紅嫁衣虛影突然暴漲，將林夜的意識拖入鏡中界。這里不再是之前的黑暗，而是鑒古齋的復刻版，每個房間都放著面青銅鏡，鏡中映出的不是景象，是七十二個受害者的魂魄在哀嚎，他們的胸口都插著塊青銅鏡碎片，碎片的光芒匯聚成道紅光，鉆進林夜的心脈。
“看到了嗎？”鏡靈的聲音在每個房間回蕩，“這就是你所謂的羈絆換來的結局。她死在你手里，空海的弟子死在你手里，所有信任你的人都死在你手里，而你，還拿著忘川水想救誰？”
林夜的識海突然掀起巨浪，黑紋印記與鏡靈的力量激烈碰撞。他的左眼看見鏡中界的角落，瑤瑤的魂魄正蜷縮在那里，她的胸口沒有心臟，只有個黑洞洞的窟窿，窟窿里滲出的不是血，是淡青色的光，與空海舍利子的光芒同源——她還沒有完全消散。
“我要殺了你！”林夜爆發出一聲怒吼，強行調動心脈的半顆心臟。忘川水雖然摔碎，但殘留在陶碗碎片上的水漬突然發光，與瑤瑤的魂魄產生共鳴，那些哀嚎的受害者魂魄突然轉向，撲向鏡靈的紅嫁衣，他們的胸口碎片，竟開始滲出淡青色的光。
“不可能！”鏡靈的虛影突然扭曲，紅嫁衣被無數只手撕扯，露出底下的巫咸氏圣女骸骨，“他們是吾用律器碎片控制的傀儡，怎么會……”
“因為他們的執念不是恨。”林夜的聲音帶著共鳴，他的半顆心臟與瑤瑤的魂魄光芒融合，在鏡中界升起道淡青色的太陽，“是空海大師說的‘解脫’。”
鏡中界開始劇烈震動，林夜的意識被強行拽回現實。他發現自己仍站在鑒古齋后院，保安們都倒在地上，不是被打傷，是被淡青色的光凈化了恐懼。槐樹上的青銅鎖鏈正在融化，露出里面的平安鎖，鎖芯的半顆心臟突然飛向他的心脈，與他的半顆心臟完美融合，發出刺目的紅光。
“三日后的血月，就是律器完全覺醒的時刻。”鏡靈的聲音帶著最后的瘋狂，紅嫁衣的虛影在紅光中逐漸透明，“你以為融合了心臟就能贏？太天真了……吾就是你，你就是吾，殺了吾，你也會魂飛魄散！”
紅光穿透鑒古齋的屋頂，林夜的左眼看見三年前的真相：瑤瑤是自愿拔下氧氣管的，她的玄鳥圖騰突然爆發出光，將鏡靈的殘魂暫時逼出林夜的身體，為他爭取了被拖入鏡中界的時間，而她自己，則帶著最后一絲理智，從頂樓墜落，避免成為律器的養料。
“她是為了保護我……”林夜的聲音帶著血淚，融合后的心臟正在發光，左手的“叛”字烙印突然褪去，露出底下的玄鳥圖騰，與瑤瑤后頸的一模一樣。
商業區的警笛聲越來越近，林夜知道自己必須離開。他的左眼瞥見青銅鏡碎片映出的血月：三日后的夜空，因果律器懸浮在鑒古齋的廢墟上，他的身體被鏡靈完全掌控，正要吞噬瑤瑤最后的魂魄，而真正的他，握著融合后的心臟，站在月光下，準備與鏡靈同歸于盡。
“這一次，我不會再逃。”林夜握緊平安鎖，鎖身上的“林瑤”二字正在發光。他轉身沖進暗巷，身后的鑒古齋突然燃起淡青色的火焰，火焰中浮現出瑤瑤的笑臉，與他心脈的光芒交相輝映。
他知道，鏡中天地的三年不是幻覺，是鏡靈給他的最后考驗。那些殺戮是真的，瑤瑤的死是真的，他背負的罪孽也是真的。但融合后的心臟告訴他，還有希望——三日后的血月，不僅是律器覺醒的時刻，也是他與鏡靈、與因果律器了斷一切的最終戰場。
暗巷的盡頭，面殘破的鏡子映出他的身影：頭發花白，右眼空洞，胸口的心臟處，淡青色的光芒穿透衣衫，在地上投下巨大的玄鳥圖騰，圖騰的喙部，正對著顧家老宅的方向，那里的廢墟下，因果律器的碎片正在發出期待的嗡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