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武稱帝那夜，弟弟虞世對著燭光擦拭長劍。

“二弟”虞武遞來一杯酒，“這江山有你一半。”

酒杯映出兄長眼中深藏的猜忌。

七年前，他們兩兄弟蜷在漏雨的茅屋發(fā)誓：“同生共死。”

圖到率兵圍攻“雁州城”，他們跪在諸侯李特門前求援。

李特：“哼！一群喪家之犬！”

但因情況緊急，又理了理唇亡齒寒的利害關(guān)系，李特還是被迫答應(yīng)，但仍心懷鬼胎：“大笑了兩聲，你們七人要和你們的余下部曲當(dāng)先鋒開路，這樣我才愿意救援危如累卵的雁州城！”

王伽醫(yī)師縫合虞世傷口時(shí)低語：“傷易合，人心裂痕難愈。”

王柱錘碎酒壇吼道：“一定要向那群狗賊討還血債！”

兵行險(xiǎn)招，率領(lǐng)的援軍最終在那天夜里擊敗了敵軍，可是我方損失慘重。

那一夜，篝火映紅七張年輕臉龐。

如今只剩三人。

三年后李特稱王，送來結(jié)盟信：“平分天下，你我聯(lián)手？”

虞武燒掉信，眼中映著跳躍火光：“該討債了。”

虞世攥緊手中劍——

當(dāng)年鐵索沉江，斷的究竟是敵人的后路，還是兄弟的情誼？

燭火在銅燭臺(tái)上低低地跳躍，舔舐著沉悶的空氣，光線在冰冷的劍脊上流淌，仿佛細(xì)小的金色河流蜿蜒過深寒的金屬。虞世低著頭，指腹一遍遍壓過劍刃，感受著那細(xì)微的、永不妥協(xié)的鋒銳。每一次擦拭，都像是抹去一段過往沾染的沙礫與血痂。劍身清晰的映照出他沉靜的眉眼，以及殿宇深處投來的、更沉重的帝王威儀。

“二弟。”

聲音自身后響起，不高，卻足以壓下殿內(nèi)所有細(xì)微的響動(dòng)。虞武不知何時(shí)已立在幾步之外，玄色帝王常服上用金線繡出的龍紋在燭光下顯得格外猙獰銳利。他似乎踏著極輕的地毯而來，又似乎帶著無形的氣流，令燭焰猛地一歪。

“這江山，”虞武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刻意的、仿佛能熔金化鐵的暖意，卻沉重如鎧甲，“有你一半。”

虞世終于抬起頭，目光從劍身移向那盞酒，再迎上虞武的眼睛。杯中的倒影里，兄長的笑容溫和，眼底卻分明盤踞著刀刮不去的疑云。他緩緩伸手，指尖觸到微涼的杯壁，輕輕接過。金盞入手，沉甸甸的，壓在掌心中，壓著血脈。

“謝陛下。”虞世的嗓音有些干澀。

虞武的目光掠過他被酒盞壓住的虎口，掠過他手中那柄剛被反復(fù)擦拭的長劍，最終落回弟弟臉上，停留了一息。帝王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像是描摹好的紋路。他沒再多言，寬大的袍袖拂過寂靜的空氣，轉(zhuǎn)身走向御案后那張巨大的、象征著至高權(quán)威的座椅。腳步聲消失，殿內(nèi)只剩下燭火燃燒的噼啪聲，以及虞世指腹無意識(shí)摩挲著冰冷劍柄的細(xì)微摩擦。

琥珀色的酒液在盞中輕輕搖晃，映著搖曳的燭光，也映著虞世自己模糊的倒影。光影晃動(dòng)間，酒盞邊緣似乎扭曲了，眼前的景象驟然剝落、褪色，沉入一片鋪天蓋地的、帶著土腥氣的冰冷之中。

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

七年前。寒雨夜。

冰冷的雨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帶著刺骨的惡意噼啪打在頭頂?shù)拿┎萆希謴那Н彴倏椎奈蓓斂p隙里鉆進(jìn)來，砸在臉上、脖頸里。寒氣仿佛有形的蛇，順著濕透的單薄衣衫直往骨頭縫里鉆。虞世蜷縮在冰冷的土炕一角，凍得牙齒格格作響。旁邊同樣蜷著的身影是虞武，窗縫透進(jìn)來的微弱天光勾勒出他緊抿的嘴唇和下頜緊繃的線條，那雙眼睛里跳躍著比這寒雨更冷的火光。

“兄長……”虞世的聲音因寒冷而顫抖。

“別出聲。”虞武的聲音低沉沙啞，像鈍刀刮過粗礪的石面。他裹緊身上唯一一件還算厚實(shí)的破襖，目光死死盯著門板上那道被風(fēng)抽打得不斷搖晃的縫隙，仿佛能從那縫隙里看到外面燒紅半邊天的血色火光，聽到遠(yuǎn)方隱約傳來的、非人的凄厲哭嚎和狂野的獰笑。那是圖到追兵的身影，混雜著附近村落平民臨死的慘叫。

“他們會(huì)找到這里……”虞世的聲音細(xì)若游絲，帶著無法抑制的恐懼。

“閉嘴！”虞武猛地低吼，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他攥緊的拳頭骨節(jié)發(fā)白，指甲深深摳進(jìn)掌心，一絲血腥味在冰冷的空氣里隱約散開。他猛地轉(zhuǎn)頭，黑暗中，那雙眼睛幾乎灼穿了夜色，死死釘在弟弟蒼白驚惶的臉上，“聽著！”他每一個(gè)字都像從牙縫里迸出來的鐵砂，“活下來！只有活下來！記住了嗎？同生——，”他咬緊牙關(guān)，將巨大的悲慟和決絕狠狠壓在喉底，迸出后面兩個(gè)字，“——共死！”同生……共死……”虞世喃喃重復(fù)，牙齒碰撞聲混雜在這誓言里，成了這煉獄之夜唯一的回響。土炕冰冷堅(jiān)硬，硌著骨頭，但兄長眼中那團(tuán)燒穿恐懼的火焰，卻燙得他心口發(fā)顫。

冰冷的雨水澆透了頭發(fā)和肩膀，身披冰冷的鎧甲，帶有刺骨的寒意，虞世踉蹌著跟在虞武身后半步，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泥濘的地上。腳下的土地吸飽了昨夜的血雨，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暗紅油脂，每一步踏下，都發(fā)出令人心悸的“噗嘰”聲，每一次拔腳，都艱難異常，仿佛大地本身在死死拖拽著他們，要將他們拖入地獄深處。村莊不見了。只剩下焦黑的斷壁殘?jiān)窆治铼b獰的牙齒刺向灰暗的天空。空氣里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焦糊味，那是燒焦的粱木和茅草的氣味，但更濃重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腥甜——混雜在煙塵里的血腥氣。濃煙低垂，如同巨大的、污濁的裹尸布，纏繞著每一根殘存的焦黑木樁，也纏繞著視野可及處零星散落的軀體——那些曾經(jīng)熟悉的面孔，此刻已面目全非，凝固在最后的痛苦或驚恐之中。虞世不敢再看第二眼。每一次目光的觸碰，都像冰冷的針扎進(jìn)腦海深處。他強(qiáng)迫自己只盯著兄長虞武的后背。那個(gè)背影在濃煙彌漫的背景里異常挺直，像一把沾滿血污卻依舊不肯折斷的刀。虞武的步伐沉重而穩(wěn)定，似乎腳下并非尸骸遍布的焦土，即便每一下踏落都濺起暗紅的泥點(diǎn)。

四周死寂。只有殘火在焦木上偶爾發(fā)出的“噼啪”爆裂聲，還有遠(yuǎn)處幾聲有氣無力的烏鴉啼叫，更添幾分凄涼絕望。

終于，那片象征著最后一絲渺茫的希望！

虞世俯首張望道：“大哥，是王柱他們突圍出來的殘余部曲！！！趕快與他們匯合呀！”

虞武道：“好，太好了”

這些都是從雁州城僥幸突圍出的軍隊(duì)，身上帶著煙熏火燎的痕跡和深淺不一的傷口。他們無聲地跪著，臉埋在泥里，如同祭壇上等待宰割的牲口。絕望像無形的瘟疫，籠罩著每一個(gè)人，但對于深陷絕望中的兄弟倆，仍然是渺茫的希望！

王柱接見了兄弟倆！將他們兄弟滿臉的污漬泥巴簡單的進(jìn)行擦拭，相對干凈了許多！

虞武說：“還是繼續(xù)按原計(jì)劃！繼續(xù)趕路，祈求援兵。”

王柱哭腔著嗓子說：“我一定會(huì)報(bào)此仇！我的父親前天被清源軍隊(duì)射殺。”

虞武兄弟：“我們都很悼念你的亡父，希望你父親的在天之靈能感受到你的一片孝心。”

遠(yuǎn)處迎面走來兩人，看到虞武虞世兩兄弟平安無事，便大聲痛哭！

虞武虞世看到此二人便將其二人抱在懷中，相擁而泣！

原來此二人便是他們倆的弟弟，老三虞文，老四虞蓋！

兄弟四人聚后，便是參加王家兄弟父親的葬禮，由于躲避追兵，王碌王凱他們遲遲沒有給其父下葬，現(xiàn)在終于找到落腳的地方扎營了，附近暫無追兵，死者為大，雖說這次葬禮比較潦草，但也比無法安葬拋尸荒野的好！堂上七人皆是悲傷！每刻都無法忘懷，虞武哭腔的說：“親家好走！！！小舅子(王柱)明早還要趕路，不要把所有力氣都用來哭了！我們一定會(huì)復(fù)仇的。”

不久后一行人來到了一座高大的城池，七人將信封給了門口的守門士兵，李特一清早看到了這一封信件，趕緊的跑到了城墻上，俯視螻蟻般俯視著他們，虞武沒有哭喊。他一步踏前，將虞世擋在身后，挺直了腰背，胸膛劇烈起伏，深深吸了一口混雜著焦臭血腥的冰冷空氣，用盡全身力氣吼道：

“雁州虞武！求見李大人！清源軍屠戮鄉(xiāng)鄰，百姓涂炭！虞武請見李大人，共商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