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風管道的鐵格柵在寒風中微微震顫，程逸的指尖還貼著陸悠的掌心，冰冷而黏膩的血順著指縫滑落。她用力將他拽入狹窄的通道，膝蓋在粗糙的金屬壁上擦出悶響。身后，密室的金屬板徹底閉合，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像是某種棺槨落鎖。

程逸的左臂已不聽使喚，皮膚下凸起的硬質結構如藤蔓般蔓延至肩胛，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神經的灼痛。他的懷表鏈垂在胸前，末端微微發(fā)燙，與服務器殘骸之間殘留的電流在空氣中拉出細弱的藍光。陸悠迅速抽出頸間殘留的珍珠絲線，纏繞住他手腕，猛地一扯——那根連接著服務器與他后頸芯片的數據鏈應聲斷裂，斷裂處濺出一串微小的電火花。

他喉間溢出一聲壓抑的悶哼，瞳孔劇烈收縮，視野邊緣開始模糊。回溯之眼在失控的基因鎖干擾下難以聚焦，意識像被撕成兩半。他咬破舌尖，用痛感壓住體內翻涌的異化沖動，右手顫抖著將懷表鏈抵向服務器外殼殘片，金屬與金屬摩擦，發(fā)出刺耳的刮擦聲。

藍光在刮痕中短暫亮起，勾勒出一段極短的影像：十秒前，服務器界面上閃過的坐標編碼——“CIA-G7，地下七層，基因檔案庫主入口”。

陸悠將終端貼在胸口，快速記錄下那串編碼。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試圖調出建筑結構圖，卻發(fā)現信號已被切斷。她低頭看向程逸，他的臉色灰白，額角滲出冷汗，左手五指已完全僵硬，指節(jié)泛著金屬光澤。

“還能走嗎？”她問。

他沒回答，只是撐著墻壁站起，腳步踉蹌卻堅定。通風管道盡頭是工廠外墻的排風口，銹蝕的網格外，夜色如墨。他們跌出通道，落在濕冷的草地上。遠處，警笛聲由遠及近，紅藍光在樹影間閃爍。

陸悠扶著他靠在一棵楓樹下，從素描本中抽出一頁紙。紙面密密麻麻畫滿了符號，其中幾組與某季巴黎高定發(fā)布會的宣傳語重疊——“褶皺是時間的密碼”“紅裙即戰(zhàn)袍”“光在裂痕中重生”。她盯著終端屏幕，暗網的登錄界面彈出動態(tài)語義驗證框，字符不斷重組，像一場無解的拼圖。

失敗一次，程逸的脈搏就加快一次。荊棘紋路順著鎖骨向下蔓延，皮膚下的震動越來越劇烈。

她閉上眼，回憶母親最后一次電話里的低語：“悠悠，記住，最危險的密碼，往往藏在最美的謊言里。”她將“紅裙即戰(zhàn)袍”拆解為音節(jié)頻率，與素描本上的符號對照，重新排列組合，輸入終端。

屏幕閃爍，驗證通過。暗網深層通道開啟，標題為“黑鴉協(xié)議”。登錄瞬間，界面底部浮現出一行小字：“載體適配度97.3%，剩余倒計時02:18:00”。

她沒有多看，立刻將坐標同步至便攜導航。程逸靠在樹干上，呼吸沉重，左手已無法彎曲。他抬起右手，解開袖扣，藍寶石在月光下泛著幽光。他將懷表鏈纏繞三圈，扣緊，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

“走。”他說，聲音沙啞。

中情局第七基因檔案庫位于地下七層，入口設在廢棄疾控中心舊址。陸悠換上清潔工制服，將程逸的防護服殘片剪下一塊，混入自己的血液，制成一片仿生皮膚貼片，貼在他頸側。她將他的左臂藏在寬大外套下，自己則推著清潔車，車底暗格藏著終端與微型干擾器。

安檢門閃爍紅光，生物嗅探器掃過程逸時，發(fā)出輕微的蜂鳴。陸悠不動聲色地按下清潔車底部的按鈕，干擾器釋放出一段與清潔系統(tǒng)匹配的信號波，蜂鳴轉為綠燈。守衛(wèi)揮手放行。

他們穿過長廊，墻壁嵌著基因序列顯示屏，不斷跳動著編號與存活率。B7層的門禁需雙因子認證，陸悠從發(fā)箍中取出一枚微型芯片，插入讀卡槽，同時將程逸的手按在指紋識別區(qū)。系統(tǒng)短暫遲疑，最終顯示“權限通過”。

門開。

走廊盡頭是一間透明儲藏室，水晶棺懸浮在半空，內部充滿淡藍色營養(yǎng)液。一名少女靜靜沉睡，面容與江澈照片中的妹妹一模一樣。她胸口插著一枚藍寶石袖扣，與程逸腕上那枚同源。

程逸腳步一頓，喉嚨發(fā)緊。

陸悠沒有停留，迅速調出終端，接入內部網絡。檔案庫主服務器位于最深處的實驗區(qū)，需活體基因原液注入才能激活核心數據。她抬頭看向他：“你不必進去。”

他已走向實驗區(qū)，腳步沉重卻未停。防護服貼片開始發(fā)燙，皮膚下的荊棘劇烈震顫，像是感應到了某種召喚。

實驗臺旁，守衛(wèi)早已等候。他沒有反抗，任由對方將他按在臺上，針頭刺入頸側，基因原液緩緩注入。

就在液體進入血管的瞬間，他啟動回溯之眼。

視野模糊，畫面倒流，回到二十年前的實驗室。父母站在基因分析儀前，母親手中握著兩份胚胎數據卡，父親緊握她的手腕。

“不能讓他知道。”母親聲音顫抖，“如果他們發(fā)現他不是原定載體……”

“可這是違禁操作。”父親低語，“一旦被查出，你們都會被清除。”

母親搖頭，淚水滑落：“用他的基因，換她活下去。我寧愿他恨我，也不想他死在實驗臺上。”

她將兩張數據卡交換，插入終端。屏幕閃爍，標注變更：原定女性胚胎“E-7”更改為男性編號“E-7”，原初代實驗體身份轉移。

回溯結束。

程逸猛地睜眼，針頭已被拔出，守衛(wèi)正準備將他拖離。他躺在實驗臺上，胸口劇烈起伏，視線模糊。陸悠沖進來，將他扶起，手指顫抖地摸過他臉頰。

“你看到了什么？”

他沒有回答。瞳孔深處，一瞬間浮現出極淡的雙螺旋紋路，隨即消散。他的右手仍緊緊攥著懷表鏈，金屬表面留下一道新鮮的刮痕，形狀如染色體螺旋，在燈光下泛著微弱藍光。

陸悠將終端塞進他手中，屏幕顯示基因庫主服務器已解鎖，數據流開始傳輸。倒計時仍在跳動：02:17:43。

她扶著他走向出口，腳步急促。走廊燈光忽明忽暗，警報尚未響起，但空氣中有種無形的壓迫感，像是某種系統(tǒng)正在蘇醒。

程逸的左手完全僵硬，金屬光澤蔓延至肘部。他低頭看著那枚藍寶石袖扣，突然開口：“我不是她兒子。”

陸悠腳步一頓。

“我是被換出來的。”他說，聲音平靜，“真正的程逸……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