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掃車的刷毛刮過橋洞內(nèi)壁，碎石與血跡混著泥水被推入排水溝。程逸靠在潮濕的墻邊，左臂的皮膚下仍殘留著機械蜘蛛游走的異感，像一根細線在血管里緩慢移動。陸悠蹲在他面前，素描本攤開在膝上，紙面波紋未散，與斷裂懷表鏈接觸的邊緣泛起微弱藍光。

她沒說話，只是將發(fā)箍拆解，取出內(nèi)部微型電路，貼在程逸太陽穴。一陣酥麻滲入顱骨，他閉眼，指尖輕壓懷表鏈端口，順著素描本上的頻率調(diào)整共振節(jié)拍。信號斷續(xù)跳動，像溺水者的呼吸，忽強忽弱。

“它在回應會展中心?！标懹频吐曊f，目光落在本子邊緣浮現(xiàn)的半枚翡翠扳指輪廓，“十二年前，你父親最后一次公開露面，就在那里?！?

程逸睜眼，喉間滾過一聲輕響。他記得那天——慈善晚宴，玻璃幕墻映著城市燈火，父親站在主廳中央，舉杯致辭。三小時后，監(jiān)控顯示他獨自走入后廊，再未出現(xiàn)。官方記錄是突發(fā)心梗，可程逸在父親書房的保險柜里，找到過一枚帶血的袖扣，樣式與“鸮”組織成員遺物一致。

“江澈用命換的坐標，不會錯。”他說，聲音壓得很低，卻不再顫抖。

陸悠合上素描本，指尖撫過封底燒焦處的符號。她站起身，從裙袋取出一支口紅，擰開后倒出一枚微型芯片，嵌入發(fā)箍內(nèi)圈?！拔矣昧洲钡挠』y重寫了信號編碼，”她將發(fā)箍重新戴回發(fā)間，“這次，我們不是逃，是請他來?！?

程逸看著她，沒點頭，也沒反對。他只是將斷裂的懷表鏈纏回手腕，金屬扣輕輕搭在脈搏上方。

——

會展中心外，紅毯已鋪至臺階盡頭。新聞燈亮起，閃光如雪片紛飛。陸悠身著改良式紅裙，裙擺綴滿反光鱗片，隨步伐折射出波浪光影。她手持話筒，立于臨時搭建的展臺前，身后巨幅海報上，一道剪影佇立在火焰中央，標題寫著：“追光者——致所有未被銘記的真相”。

臺下記者舉著錄音筆，鏡頭對準她。她目光掃過人群，聲音清晰：“今晚本該是慈善晚宴，但我收到一份文件——程氏集團元老程耀宗，在二十年前育有一子，母系身份被刻意抹除。DNA比對顯示，此人至今仍在集團安保系統(tǒng)任職。”

全場嘩然。鏡頭瞬間轉(zhuǎn)向貴賓入口，幾名穿著黑西裝的男子迅速圍攏成屏障。陸悠不動聲色，將話筒遞向空中：“我以設(shè)計師身份發(fā)起質(zhì)詢：一個連血脈都要隱藏的家族，有何資格談慈善？”

喧嘩如潮水涌起。AI投影系統(tǒng)開始閃爍，原本懸浮在空中的虛擬嘉賓影像出現(xiàn)撕裂狀噪點。安保人員從暗門涌入，真實面孔暴露在強光下。李承安帶著便衣小隊潛伏在側(cè)廳，耳機里傳來程逸的聲音：“指揮鏈在左翼監(jiān)控室，穿灰西裝的高個子?！?

他抬手示意，隊員悄然推進。

——

主廳玻璃幕墻前，程逸獨自站立。他摘下手表，將鏈身插入素描本夾層，金屬與紙面接觸的剎那，視野驟然模糊。

回溯開啟。

畫面如沉入深水，光影扭曲后重組。他看見十二年前的同一空間，水晶吊燈垂落，賓客穿梭。父親站在幕墻前，正與一人低聲交談。那人背對鏡頭，左手抬起時，一枚翡翠扳指在燈光下泛出幽綠。

父親突然后退一步，聲音微顫：“你不是她要找的人?！?

對方未答，右手從袖中抽出一柄骨質(zhì)短刃，刀身刻滿鸮形紋路。刀光一閃，刺入父親左胸。血未濺出，仿佛被刀刃吸盡。尸體緩緩滑倒，那人蹲下，取走他頸間的項鏈，轉(zhuǎn)身走入陰影。

程逸猛地抽離回溯，冷汗浸透后背。他抬手扶住幕墻，倒影中，墻體某處裂痕邊緣，嵌著一枚銀質(zhì)彈頭，材質(zhì)與“鸮”面具完全相同。

他尚未開口，側(cè)廳傳來槍響。

——

李承安沖出走廊，前方黑衣人躍上消防梯。他舉槍追擊，腳步踏上旋轉(zhuǎn)樓梯第三階時，后腦驟然一震。他跪倒在地，手槍脫手滑出數(shù)米。視野傾斜，血從耳側(cè)滲出，滴在領(lǐng)口。

程逸奔來，跪地查看。彈頭卡在頭盔夾層，邊緣泛著冷銀光澤，與幕墻上的那枚如出一轍。

“不是制式子彈。”他低聲說。

李承安仰面躺著，瞳孔微縮，嘴唇顫動。他抬起右手，指尖在空中虛劃，像是寫字。程逸俯身，聽見他斷續(xù)吐出幾個字：“父親……日記……寫過……這種子彈……產(chǎn)自……北境……實驗室……”

話音未落，遠處鐘樓傳來整點報時。鐘聲蕩過夜空，會展中心的AI系統(tǒng)徹底癱瘓，所有投影熄滅。真實人群在黑暗中驚叫奔逃。

陸悠沖到程逸身邊，發(fā)箍貼住彈頭表面，微光掃描后，她瞳孔一縮：“彈道來自鐘樓西南角，但那里沒有射擊窗口。”

程逸盯著李承安逐漸渙散的眼神，手指緩緩收緊，斷裂的懷表鏈在掌心勒出紅痕。

“有?！彼f，“只是我們看不見?！?

他站起身，望向鐘樓頂端。夜風掀起他的衣角，左臂舊傷處，機械蜘蛛的信號突然增強，指向鐘樓內(nèi)部某一點——與十二年前父親倒下的位置，完全重合。

陸悠打開素描本，紙面波紋劇烈震蕩，浮現(xiàn)一行血字：“血鑰未滅，鸮影重臨?！?

程逸解下懷表鏈，將金屬端口插入自己左臂衣袖內(nèi)側(cè)的隱槽。輕微電流聲響起，皮膚下的蜘蛛開始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