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逸的指尖還壓在心口，那陣震顫沒有停歇，反而沿著肋骨向后背蔓延，像一根細鐵絲在體內緩慢抽動。陸悠的手覆上來，掌心發燙，她從裙袋里抽出素描本，翻開泛黃的內頁，邊緣的符號在晨光下微微泛青。她將本子貼在程逸左胸，另一只手從內襯取出干擾器，金屬接口對準素描本夾層的隱槽，輕輕一按。

電流輕響，紙面浮現出斷續的波紋，如同水底晃動的影。波紋逐漸凝成結構——一團蛛網般的微光纏繞著心臟輪廓，節點隨心跳明滅，頻率與林薇華服上的紋路完全一致。陸悠的呼吸一滯，素描本邊緣滲出細線般的血痕，字跡浮現：“密鑰在血中，鎖在心跳里。”

程逸低頭，看見那行字，喉結動了動。他沒說話，只是將斷裂的懷表鏈從內袋取出，金屬端口殘留著昨夜電路短接的焦痕。他把鏈身抵在太陽穴，閉眼。金屬微涼，顱內嗡鳴漸弱，像銹齒輪被滴入潤滑油。

回溯開啟。

視野模糊，畫面如舊膠片抖動。他以母親暗室的影像為錨點，逆向推進——實驗室的冷光、金屬床的輪廓、嬰兒的啼哭。畫面定格在二十年前的深夜，父親站在操作臺前，手指顫抖，握著一支透明注射筆，筆尖滲出幽藍液體。他俯身，將針尖刺入襁褓中嬰兒的胸口，墨水滲入皮膚的瞬間，X光影像亮起，藍色紋路在骨骼間延展，最終凝成基因庫密鑰的圖譜。

程逸猛地睜眼，冷汗滑進衣領。他喘息著，抬手摸向心口，仿佛能觸到那道早已愈合的刺入點。陸悠扶住他肩膀，聲音低而穩：“你不是容器，你是鑰匙本身。”

話音未落，橋洞外傳來腳步聲，輕而精準，踩在積水邊緣。林薇站在光暗交界處，黑色高定套裝剪裁鋒利，手中握著一支金屬注射器，液體泛著淡藍光澤。她沒走近，只是抬起眼，目光掠過程逸，落在陸悠臉上。

“我知道你母親留了什么給你。”她說，“交出素描本，我給他一針，芯片就不會燒穿神經。”

陸悠沒動。她緩緩將珍珠發箍從發間取下，指尖在珠鏈內側輕撥，微型電路裸露。她將發箍貼在干擾器側面，電流輕震，空氣中響起一聲短促的干擾音。林薇手腕微顫，注射器頂端的指示燈忽明忽暗。

“你不是來救人的。”陸悠說，“你是來確認鑰匙是否還活著。”

林薇笑了，嘴角一斜，忽然抬手將注射器擲向地面。玻璃碎裂，液體滲入水泥縫。她扯開左袖，臂膀內側浮現出銀灰色紋身——鸮形圖騰，雙翼展開，眼眶處嵌著細小的金屬顆粒，與“鸮”辦公室的油畫邊框紋路一致。

程逸瞳孔一縮。他還未回溯她的行動軌跡，生物芯片已感應到異常腦波，心口驟然一緊，電流般的痛感炸開。他踉蹌一步，單膝觸地。

林薇抬腳逼近，高跟鞋尖抵住程逸下巴。“二十年前，你母親自愿走進火場，”她說，“現在，輪到你了。”

陸悠猛地撲上前，素描本砸向林薇面部。林薇偏頭，紙頁擦過顴骨，劃出一道血痕。兩人撞向橋壁，陸悠的手指扣住林薇腕骨，另一只手將發箍狠狠壓向她頸側。電流竄出，林薇悶哼一聲，后仰撞地。

就在此時，頭頂通風管轟然斷裂。一道身影從管道躍下，黑衣破洞，右耳閃爍微光。江澈落地時翻滾一圈，肩背撞地，卻立刻彈起，手中引爆裝置已啟動。他沖向橋洞入口，無人機群正從河面升起，探照燈掃來。

爆炸聲炸開，火光吞沒三架無人機。江澈被氣浪掀飛，撞上水泥柱，口角溢血。他掙扎著爬起，從懷中掏出一枚機械蜘蛛，金屬足肢還在顫動。他踉蹌撲向程逸，將蜘蛛按進他左臂舊傷。

“別拔。”他喘著氣，手指嵌入程逸衣料，“它能騙過追蹤信號……還能……”

話未說完，林薇從后撲來，高跟鞋 heel狠狠砸向他后腦。江澈向前撲倒，手仍死死壓著機械蜘蛛。程逸感到一股冰流順傷口涌入血管，蜘蛛的金屬足在皮下微微抽動，隨即沉寂。

江澈趴在地上，頭歪向一側，右耳的通訊器閃爍最后一道紅光。他的手指動了動，似乎想抬，卻再未抬起。

陸悠沖過來，跪地探他鼻息。程逸靠在橋壁，手臂發麻，心口的震顫卻緩了下來。他低頭，看見機械蜘蛛已完全沒入傷口，皮膚表面只余一道細痕，像被針尖劃過。

林薇站在幾步外，左臂紋身泛著冷光，臉上血痕未干。她看著江澈的尸體，忽然彎腰，從他衣袋抽出一張折疊的圖紙。她展開看了一眼，眼神微變，隨即抬手將圖紙揉成團，塞進自己外套內袋。

“你們以為他在幫你們？”她冷笑，“他只是另一個失敗的實驗體。”

程逸緩緩站直，左手握緊斷裂的懷表鏈。鏈身微顫，仿佛感應到什么。他沒看林薇，只對陸悠說：“素描本，再打開一次。”

陸悠翻開本子，血字已褪，但紙面浮現出新的波紋——與機械蜘蛛釋放的頻率同步。她指尖撫過紋路，忽然停住。

“這不是干擾信號。”她低聲說，“是坐標。它在指向什么。”

程逸閉眼，回溯殘余的影像仍在腦中閃爍——父親的手、藍色墨水、嬰兒胸口的刺入點。他睜開眼，看向陸悠。

“不是指向。”他說，“是回應。”

橋洞外，晨霧漸散。一輛清掃車緩緩駛過，刷毛刮過路面，發出沙沙聲。程逸抬手，按在心口。那里，機械蜘蛛正順著血管游動，像一顆微小的活物，尋找它被預設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