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楚牧之已站在遺忘山谷的毒沼邊緣。

橡膠靴底剛觸到泥漿，腐臭的腥氣便順著鼻腔直鉆腦門——那是混合了爛葉、死獸與金屬銹蝕的味道。

他彎腰扯下衣角捂住口鼻，余光瞥見腳邊浮起半截銹跡斑斑的鎖子甲，甲片間還卡著半支斷箭。

系統提示音適時在耳畔響起：“檢測到古戰場遺址，此處為《神域》第一次系統崩潰事件發生地。”

“第一次崩潰。”他摩挲著腰間儲物袋，青銅碎片貼著皮膚發燙。

這是他第三次聽系統提到“崩潰”，前兩次分別在新手村老鐵匠的殘卷、以及上次刷血色礦洞時撿到的破損日志里。

但此刻，泥漿中若隱若現的斷戟與白骨，比任何文字都更直觀地訴說著那場災難的慘烈。

“嗷嗚。”小黑的濕鼻子頂了頂他的手背。

這只從青銅副本召喚出的暗影狼，此刻渾身毛發炸成刺球，尾巴卻垂在兩腿間——它在警惕，但更在替主人探路。

楚牧之蹲下身，指尖劃過它項圈上的藍光芯片，那是他用現實里攢的零件改裝的定位器。

“跟著石像，別亂跑。”他輕聲說，抬頭看向身側的石巨人。

石像戰士足有兩米高，石質鎧甲上還粘著副本BOSS的血漬。

它機械地轉動頭顱，石質關節發出“咔嗒”輕響，隨即邁步踏進泥潭。

泥漿漫過它的小腿，卻連石縫都沒滲進去——這是白銀級召喚物的特性，防水防腐蝕。

楚牧之松了口氣，拽著小黑的項圈跟了上去。

毒沼比想象中難走。

看似平靜的泥面下藏著陷坑，有兩次石像戰士的大腳剛落下，泥漿便翻涌成漩渦，若非它用石盾撐住地面，楚牧之險些被拖下去。

等到視野里出現傾頹的石廟時，他后背的汗已經浸透了T恤，橡膠靴里的腳趾也泡得發白。

廟門歪斜著卡在門楣上，門柱刻著的古文字被苔蘚覆蓋了大半。

楚牧之掏出戰術手電照過去，勉強辨認出“袋納乾坤，魂承九獄，執鑰者終將抉擇”幾個字。

他的手指在“執鑰者”上頓了頓——儲物袋的事他從未對任何人說過，連蘇晚晴都只知皮毛。

推廟門的瞬間，灰塵簌簌落下。

楚牧之瞇眼適應黑暗，就見正中央的蒲團上盤坐著個白發老者。

老人穿著洗得發白的青布衫，面容清癯如枯木，卻讓他想起老家后山那棵活了幾百年的老松——看似朽了，內里全是硬骨頭。

“前輩。”他本能地彎腰行禮。

系統沒提示這是NPC，但直覺告訴他，眼前人絕非凡物。

老者的眼睛緩緩睜開。

那是雙極亮的眼睛，像淬了星火的寒潭，直勾勾撞進楚牧之的瞳孔里。

“你身上，有‘貳’的氣息。”聲音沙啞，卻帶著金石之音。

楚牧之喉結動了動。

他沒問“貳”是什么，只是右手悄悄摸向儲物袋——青銅碎片還在，溫度比剛才更高了。

“守墓者認主……”老者抬手輕指，石像戰士突然“咚”地單膝跪地，石質頭顱重重磕在地面，“看來你真是‘選中之人’。”

“守墓者？”楚牧之脫口而出。

他養了石像戰士半個月，只當它是個防御型召喚物，卻不想還有“守墓”的來頭。

老者嘆了口氣，目光掃過石像戰士背后的裂紋——那是之前替他擋灰影會影刃時留下的。

“百年前，《神域》初代系統本是‘現實映射計劃’的試驗品。”他指節叩了叩地面，石磚下傳來空洞的回響，“這儲物袋，原是連接兩個世界的鑰匙原型。后來系統失控，鑰匙被拆解成九塊碎片封印，散在各處。”

楚牧之的太陽穴突突跳。

他想起上周蘇晚晴給他看的內部文檔，里面提到過“初代服務器集群”，卻沒說過“現實映射”這種瘋話。

“那灰影會……”

“他們原是項目的守衛組織。”老者的聲音突然冷下來，“現在么……”他沒說完，卻足夠讓楚牧之脊背發涼——怪不得灰影會追著碎片不放，原來他們從守護者變成了掠奪者。

“為何選我？”他攥緊儲物袋，碎片硌得掌心生疼。

“非我所選，乃系統自擇。”老者從袖中取出枚玉簡，表面流轉著淡金色紋路，“它在等一個能跨越界限的人。這是‘叁’的線索，藏在熔巖回廊最底層。但記住——每集齊三塊，系統將開啟一次‘意志考驗’，失敗者，魂歸虛無。”

“意志考驗？”楚牧之的聲音發顫。

他想起奶奶病床上的監測儀，想起代練時熬紅的眼，想起灰影會那次差點要了他命的圍堵。

原來所謂逆襲，從來不是撿裝備賣錢那么簡單。

廟外突然傳來轟然震動。

楚牧之猛地轉頭，就見影一帶著四個灰影會成員破霧而來。

影一的影刃在掌心凝聚成幽藍的光，其他成員的武器也泛著冷光——這次他們沒藏后手，直接下了死手。

“交出碎片，饒你不死。”影一的聲音裹著寒意。

石像戰士“唰”地起身，石盾橫在楚牧之面前。

三道影刃幾乎同時劈下，石盾瞬間出現蛛網般的裂紋，卻始終沒碎。

楚牧之趁機把玉簡塞進儲物袋，系統提示音炸響：“任務進度更新：2/9，下一目標鎖定：熔巖回廊。”

“影一！”老者突然開口，“你還記得‘SY-07’嗎？那是你的初始編號。”

影一的動作頓了頓。

他的面具下傳來急促的呼吸聲，握著影刃的手青筋暴起。

“不可能……”他喃喃，“我們是灰影會，是……”

“是守衛者。”老者截斷他的話，“你們的記憶被篡改了。”

楚牧之心臟狂跳。

他抓住小黑的項圈，低聲道：“去引爆炸藥桶。”小黑喉嚨里發出悶吼，箭一般竄向廟側——那里有他今早偷偷存進儲物袋的爆破道具，專為這種情況準備的。

“轟！”

爆炸掀起的氣浪掀翻了廟門。

楚牧之拽著石像戰士沖出去，泥漿濺了滿臉。

他聽見影一在身后喊“別追”，卻不敢停，直到跑出貨棧大小的毒沼范圍，才扶著棵歪脖子樹喘氣。

“叮——”

系統提示音讓他猛地抬頭。

這次不是任務進度，而是一行猩紅的字：“檢測到高階意志波動，是否開啟‘碎片共鳴預演’？”他還沒來得及點“否”，眼前突然一片花白。

畫面里，九塊碎片拼成環狀懸浮在現實城市上空，云層被數據洪流撕裂，無數光點像流星般墜落。

而他站在環中央，手里握著把光劍，劍身流轉的紋路竟和山谷老人的玉簡如出一轍。

“這系統……到底想讓我成為什么？”他喘息著睜開眼，額角全是冷汗。

小黑不知何時跳上他肩頭，溫熱的舌頭舔了舔他的耳垂。

他低頭看它，卻在那雙狼眼里看見了不屬于寵物的悲憫——像極了山谷老人說“魂歸虛無”時的眼神。

夜風卷著硫磺味從北方吹來。

楚牧之摸出手機，地圖上“熔巖回廊”的坐標在屏幕上跳動，紅得刺眼。

他擦了擦臉上的泥，把儲物袋又緊了緊——里面的青銅碎片還在發燙，這次連玉簡都跟著熱了起來。

“奶奶的藥費還差三萬。”他對著風說，像是在給自己打氣，又像是在和某個看不見的存在較勁。

遠處，北境火山帶的輪廓在夜色里若隱若現，熔巖回廊的入口，正藏在那片赤紅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