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極客聯(lián)盟”回到家，劉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自己關進了房間。

那筆一千塊的定金，和那句“明天之內(nèi)還你”的承諾，像一根無形的絞索，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并將在24小時后，準時收緊。

他沒有退路。

他坐在電腦前，看著【華夏草木鑒】論壇上那個剛剛發(fā)出的求購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知道，他現(xiàn)在扮演的，不是一個急于出售珍寶的“賣家”，而是一個悠閑地、為老先生尋覓心頭好的“代理人”。

獵人，首先要有耐心。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最小化了網(wǎng)頁，打開一個空白的Word文檔，開始為接下來的“爆更戰(zhàn)爭”，規(guī)劃好每一個章節(jié)的標題和核心爽點。

他，是一個同時在兩個棋盤上落子的棋手。

……

與此同時，數(shù)百公里外的省城，一間古色古香的書房里。

一位身穿中式對襟衫、頭發(fā)花白但精神矍鑠的老者，正戴著一副老花鏡，慢悠悠地品著一杯剛泡好的“竹葉青”。

他叫秦立德，是省中醫(yī)藥協(xié)會的名譽理事，也是圈內(nèi)有名的中草藥收藏大家。

夜深人靜時，泡上一杯好茶，逛一逛【華夏草木鑒】這個小眾論壇，是他多年雷打不動的習慣。

忽然，他的鼠標滾輪停住了。目光，鎖定在了“求購區(qū)”一個剛剛發(fā)布的新帖子上。

【標題：誠心求購一株品相上佳的野生九節(jié)重樓，年份不限，價格好商量，懂行的兄弟請私聊。】

秦立德的眉頭，微微挑了一下。

“現(xiàn)在的年輕人，口氣倒是不小?！彼隽朔隼匣ㄧR，心里閃過一絲不以為然。

但那句“懂行的兄弟請私聊”，卻讓他多了一絲興趣。

這句話，很圈內(nèi)，很老道。

他點開這個ID名為【歸途】的發(fā)帖人信息，一片空白，新注冊的賬號，看不出任何底細。

這就有意思了。

一個神秘的、口氣極大的、似乎又很懂行的新人，在深夜求購一件“傳說中”的寶貝。

秦立出沉吟片刻，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他決定，親自下場，探一探這個“歸途”的深淺。

……

一個小時后。

劉江房間里的鬧鐘，發(fā)出了輕微的“滴”的一聲。

他停下筆，放下那張已經(jīng)寫滿了大綱的草稿紙，重新坐回了電腦前。

當他看到右上角那個信封形狀的“站內(nèi)信”圖標，悄然無聲地變成了一個鮮紅的“1”時，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魚，上鉤了！

他點開信箱，發(fā)信人的ID，是一個極具分量的名字——

【秦川德易】。

秦老！

劉江的腦海里，瞬間就浮現(xiàn)出這個ID背后代表的一切。

上輩子，他查資料時，曾無數(shù)次看到過這個ID在論壇里發(fā)表各種權威的鑒定和科普，是整個論壇公認的“泰山北斗”！

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這隨手一桿，竟然直接釣上來一條真正的巨物！

他點開私信，一行沉穩(wěn)而專業(yè)的文字，映入眼簾。

【你好，看到你的求購帖。問一下，你收的這個九節(jié)重樓，對品相和年份有具體的要求嗎？】

劉江看著這條私信，知道自己已經(jīng)成功了一大半。

對方在用最專業(yè)的問題，來過濾掉那些只知其名、不知其理的門外漢。

他沒有立刻回復，而是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將接下來要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標點符號，都在腦中反復推演了數(shù)遍。

然后，他才以一種同樣老練沉穩(wěn)的口吻，回復道：

“秦老，您好。我是幫家里一位長輩問的。東西只要是野生的真貨就行，價格看東西聊，肯定不會讓您吃虧。就是不知道您手頭，有沒有這樣的好東西？”

他沒有正面回答任何一個問題，而是用“受人之托”模糊了身份，同時巧妙地將皮球踢了回去。

對面沉默了足足五分鐘。

這五分鐘，對劉江而言，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他知道，屏幕的另一端，那個被稱為“秦老”的人，正在用他浸淫此道數(shù)十年的經(jīng)驗，剖析著自己發(fā)過去的每一個字。

五分鐘后，新的消息終于傳來，語氣里帶著一絲玩味。

“呵呵，小伙子挺有心。幫長輩辦事，是好事。不過這東西，口說無憑。這樣吧，我手上正好有一株，要不我發(fā)給你，你先看看貨？”

劉江看到這句話，笑了。

他知道，真正的博弈開始了。

他直接繞開了問題，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屬于“買方市場”的強勢姿態(tài)，發(fā)出了自己的指令：

“秦老，我這邊是誠心買。您要是真有貨，能不能麻煩拍張照片？最好帶上今天的日期和你ID的紙條，大家也都放心。東西要是對，價格我絕對敞亮?！?

這一手，直接將了對方的軍。

這一次，對面只沉默了一分鐘。

“……好。你稍等?！?

看到這四個字，劉江知道，他已經(jīng)贏得了這場博弈的初步勝利。

幾分鐘后，“?！钡囊宦?，一張圖片被發(fā)送了過來。

劉江點開圖片，呼吸，在這一刻，都為之停滯。

照片的背景，是半山腰的一處平地，光線明亮。

照片里，一個穿著運動裝的、臉頰緋紅的漂亮女孩，正努力地想擺出一個勝利的微笑，但眼神里的羞澀和慌亂卻怎么也藏不住。

而在她身旁，站著一個一臉淡然的少年。

在他那半開著拉鏈的書包側袋里，一株用毛巾包裹著的草藥，最頂端那幾片輪生的、帶著金線的葉子，不經(jīng)意地露了出來，像一頂小小的、墨綠色的皇冠。

這張照片，正是下午時，熊曉玥拉著他拍下的那一張！

劉江猛地坐直了身體，一個驚人的念頭，瞬間竄入他的腦海。

這個秦老，他根本就不是賣家！

他早就通過某種渠道，看到了這張照片，知道了自己手上有貨！

他之所以下場，就是為了探自己的底，逼自己先開價！

這是一場黑吃黑！是一個獵人，遇到了另一個更老的獵人！

就在他心念電轉之間，對方的下一條消息，已經(jīng)發(fā)了過來，帶著一絲不易察可的、勝利者的微笑：

“小伙子，你看，這株草藥，我說的沒錯吧？”

“現(xiàn)在，該輪到你，讓我看看你的誠意了?！?

“你那份‘求購貼’，打算出個什么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