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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墟穴

  • 踏墟錄
  • 汝欲與我絕
  • 4250字
  • 2025-07-04 12:37:37

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刀尖上。右肩的劇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身體的微小晃動都牽扯著斷裂或錯位的骨頭,帶來一陣陣眼前發黑的銳痛。

胸腹間的悶痛也如影隨形,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負擔。額頭的布條下,傷口傳來火辣辣的脹痛。失血帶來的虛弱感如同無形的枷鎖,拖拽著他的雙腿,讓它們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

李煊咬著牙,牙齦幾乎要滲出血來。他佝僂著身體,將全身的重量盡可能地壓在還能勉強支撐的左臂和雙腿上,一點一點,如同負傷的野獸,挪出了那方救了他一命卻也囚禁了他不知多久的狹窄石縫。

冰冷、帶著濃烈硫磺、血腥和腐敗味道的空氣瞬間涌入鼻腔,嗆得他一陣劇烈咳嗽,牽動全身傷勢,痛得他幾乎蜷縮起來。他不得不停下腳步,背靠在一塊相對穩固的巨大巖石上,劇烈地喘息著,豆大的冷汗不斷從額角滑落。

石穴外,景象比記憶中更加觸目驚心。

那頭巨狼墟獸龐大的尸體如同小山般橫亙在不遠處,暗青色的鱗甲在昏紅的天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澤。脖頸處那個碗口大小、邊緣熔融結晶的恐怖貫穿傷口,依舊散發著一種無形的、令人心悸的灼熱余韻,無聲地訴說著骨片爆發出的毀滅性力量。

幾道深深刻入巖地的巨大爪痕,如同大地的傷疤,從尸體旁一直延伸到李煊剛剛藏身的石穴入口,清晰地勾勒出這頭恐怖生物臨死前最后的瘋狂。

更遠處,崩塌的山體如同巨神遺棄的玩具,斷木殘枝扭曲著指向破碎的天空。空氣中彌漫的紫意薄霧似乎比之前更加濃郁粘稠了,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活性”,絲絲縷縷地纏繞著裸露的巖石和倒伏的巨木,所過之處,似乎連巖石的紋理都變得更加晦暗深沉。

死寂籠罩著一切。只有風穿過破碎山谷的嗚咽,如同永恒的哀歌。

李煊的目光越過巨狼的尸體,死死鎖定在巖壁底部那個被幾塊崩落巖石半掩著的洞口。

它就在那里。

黑黢黢的,像大地悄然張開的一道傷口。洞口不大,僅容一人彎腰勉強通過,邊緣的巖石參差不齊,帶著明顯的撕裂和崩塌痕跡。一股若有若無的、更加精純冰冷的“源炁”氣息,正從那幽深的黑暗中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這股氣息,比空氣中彌漫的、帶著污染和扭曲感的紫霧要“干凈”得多,少了幾分令人作嘔的污穢,卻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億萬載時光的古老與純粹。它像冰冷的溪流,悄然洗滌著周圍污濁的空氣,卻又帶著一種深沉的、令人靈魂都為之悸動的寒意。

洞口周圍的巖壁顏色明顯深于周圍新崩裂的巖面,呈現出一種被漫長歲月侵蝕后的暗沉,上面甚至能看到一些模糊的、非自然形成的紋理線條,被厚厚的苔蘚和崩落的碎石半掩著。

那頭巨狼,守護的就是這個洞口?李煊的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動。掌心中那塊暗褐色的骨片,似乎也感受到了那從洞口彌漫出的精純源炁,那微弱卻持續的溫熱感,似乎……活躍了一絲?如同沉睡的脈搏被遙遠的呼喚輕輕觸動。

未知的誘惑如同黑暗中的燈塔,散發著致命的光暈。里面是生路?還是通往更深的死亡?那頭巨狼冰冷的豎瞳,最后殘留的那一絲暗金色微光,與骨片爆發時的光芒何其相似……這絕非巧合!

不能再猶豫了!外面這片破碎的山坡,隨時可能成為其他恐怖墟獸的獵場!空氣中彌漫的紫霧,每一次吸入都感覺有冰冷的東西在侵蝕身體。留在這里,只有死路一條!

求生的意志壓倒了恐懼和傷痛。李煊深吸一口氣,那帶著精純源炁和腐朽氣息的空氣刺得肺葉生疼,卻也帶來一絲病態的清醒。他不再看那頭死寂的巨狼,目光死死鎖住那個幽深的洞口。

他開始了這段只有十幾米,卻如同跨越天塹般的艱難跋涉。

每一步都伴隨著骨頭摩擦的劇痛和肌肉撕裂般的抗議。他只能依靠左臂支撐著身體,拖著幾乎無法動彈的右半邊身體,在嶙峋的亂石和倒伏的斷木間極其緩慢地挪動。

粗糙的巖石棱角刮擦著他破爛的褲腿和裸露在外的皮膚,留下新的血痕。汗水模糊了視線,混合著額頭的血痂,咸澀地刺痛著眼睛。每一次重心不穩的踉蹌,都讓他幾乎栽倒,全憑一股狠勁死死咬住牙關才勉強穩住。

短短的十幾米,他仿佛走了整整一個世紀。當他終于挪到那半掩的洞口前時,整個人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渾身被冷汗浸透,劇烈地喘息著,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再次暈厥過去。

洞口的精純源炁氣息更加濃郁了。它像一條無形的、冰冷的河流,從黑暗深處涌出,沖刷著他的身體。吸入肺里,帶來一種奇異的刺痛感,仿佛無數細小的冰晶在肺泡中炸開,但緊隨其后的,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能滌蕩污穢的清涼感,讓混沌昏沉的頭腦都清醒了一絲。

他扶著洞口邊緣冰冷的、帶著濕滑苔蘚的巖石,大口喘息著,積攢著最后一點力氣。洞內一片漆黑,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只有那股精純冰冷的源炁氣息,如同實質般流淌出來,帶著一種無聲的召喚,也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未知。

李煊低頭,看向自己緊握的左拳。骨片靜靜地躺在汗濕的掌心,那些玄奧的紋路在洞口彌漫出的精純源炁氣息包裹下,似乎……真的流轉起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暗金色光澤?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不再猶豫。用盡最后一絲力氣,他弓下腰,左手死死攥著骨片,右手無力地垂在身側,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將自己整個塞進了那個僅容一人通過的、幽深冰冷的洞口。

黑暗,瞬間吞沒了他。

光線被徹底隔絕,只剩下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漆黑。洞口外那昏紅的天光,僅僅能照亮入口處不到一米的范圍,再往里,便是濃得化不開的墨色。

一股遠比外面更加冰冷、更加精純、更加沉重的氣息撲面而來,瞬間包裹了李煊的全身。那不是空氣的冰冷,而是一種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源自物質和能量本身散發出的寒意。吸入肺里,像吞下了一口冰渣,帶來劇烈的咳嗽,卻也讓那奇異的清涼感直沖頭頂,強行驅散了一部分昏沉。

他背靠著入口處冰冷濕滑的巖壁,劇烈地喘息著,如同離水的魚。眼睛在短暫的失明后,開始艱難地適應這絕對的黑暗。

沒有預想中的恐怖襲擊,沒有怪物低沉的嘶吼。只有一片死寂。絕對的、仿佛連時間都凝固了的死寂。只有他自己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在這狹窄的空間里被放大、回蕩,顯得格外刺耳和……孤獨。

過了好一會兒,眼睛終于捕捉到了一些極其微弱的光源。

不是來自洞口,而是來自洞穴深處。

那是一種……幽藍色的、極其黯淡的冷光?如同夏夜零星的螢火,又像是某種深埋地底的礦物自然散發的微光。它們星星點點地分布在深邃的黑暗里,勾勒出一些巨大而模糊的輪廓。

李煊的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動著,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傷勢。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屏息凝神,將全部的感官提升到極致,仔細感知著周圍。

除了那無處不在的、精純冰冷的源炁氣息和絕對的死寂,暫時沒有捕捉到任何活物的氣息。這讓他緊繃的神經稍微放松了一絲絲。

他靠著巖壁,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動了一步。腳下不再是外面松散的碎石,而是一種相對平整、帶著濕滑苔蘚感的堅硬地面。他伸出左手,摸索著洞壁。入手冰涼堅硬,觸感粗糙,是天然巖石無疑。但指尖劃過某些地方時,卻感覺到了一種異常平滑、帶著明顯人工打磨棱角的觸感!甚至在某些凹陷處,還能摸到一些極其細微、排列規則的刻痕!

李煊的心猛地一跳!人工的痕跡!

他立刻停下腳步,強忍著劇痛,將身體轉向洞壁的方向,借著那從洞穴深處透來的極其微弱的幽藍冷光,努力分辨著。

光線太暗了,只能看到模糊的輪廓。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指尖下的巖石表面,那些平滑的棱角和凹陷的刻痕,絕非自然形成!它們構成了一種……難以理解的幾何圖案?或者是某種文字符號的片段?

這個洞穴……不是天然形成的!至少,它的一部分,被人工改造過!

這個發現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李煊心中激起巨大的波瀾。劇變之后,在這云斷山脈深處,竟然存在著明顯帶有智慧文明痕跡的地方?是劇變前的遺跡?還是……劇變的產物?

他攥緊了手中的骨片,那微弱的溫熱感似乎又清晰了一分。他不再猶豫,靠著洞壁,忍著傷痛,一步一步,極其緩慢而謹慎地向著洞穴深處那幽藍冷光的方向挪去。

隨著深入,洞穴似乎變得開闊了一些。那股精純冰冷的源炁氣息也更加濃郁,如同無形的寒潮,包裹著他,滲透著他。每一次呼吸,都感覺有冰冷的能量被強行納入體內,帶來刺痛,卻又隱隱沖刷著身體的疲憊和污濁。

借著前方逐漸增多的幽藍光點,李煊終于能勉強看清周圍的環境輪廓。

洞穴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兩側不再是純粹的天然巖壁,而是出現了越來越多人工雕琢的痕跡!巨大的、表面被打磨得相對平整的石塊,以一種古老而穩固的方式堆砌著,構成了洞穴的側壁和穹頂的基座。在這些人工砌筑的石壁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極其復雜的刻痕!

那些刻痕深深刻入堅硬的巖石,線條流暢而古樸,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滄桑感。它們并非文字,更像是一種抽象的、蘊含著某種玄奧規律的符文!無數細小的符文如同活物般彼此勾連、嵌套、旋轉,構成了一幅幅覆蓋了整個視野的巨大、繁復到令人頭暈目眩的圖案!

而洞穴深處那些幽藍色的冷光源,正是來源于這些巨大符文圖案的某些關鍵節點!如同呼吸般,極其緩慢地明滅著,散發出微弱卻穩定的幽藍光芒,將這片深埋地底的巨大空間,籠罩在一片神秘而冰冷的氛圍之中。

李煊的目光被這些巨大的符文壁畫牢牢吸引,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和渺小感攫住了他。這些符文……他在哪里見過?!

他的視線猛地落回自己緊握的左手上!

是骨片!骨片表面那些復雜玄奧的天然紋路,其風格、其流轉的韻律……與這石壁上巨大符文的某些細節,竟然隱隱有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相似之處!雖然石壁上的符文更加宏大、更加復雜,但那核心的“神韻”,卻仿佛同出一源!

就在這時,他掌心的骨片,似乎受到了周圍濃郁源炁和巨大符文壁畫的刺激,那些黯淡下去的暗金色紋路,驟然間亮起了一絲微弱卻清晰的光芒!如同沉睡的星辰被喚醒,光芒雖然依舊微弱,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亮、穩定!一股微弱的暖流,伴隨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順著手臂瞬間傳遍了他的全身!

這悸動并非力量的涌動,更像是一種……共鳴?一種跨越了無盡時空的、微弱的呼喚?

李煊的身體猛地僵住,心臟如同被重錘狠狠撞擊了一下!

這骨片……和這洞穴遺跡……果然有關聯!

他強忍著內心的滔天巨浪,目光順著那巨大符文壁畫延伸的方向,投向洞穴更深處。

幽藍的冷光如同星火,在深邃的黑暗中指引著方向。光芒的盡頭,隱約可見一個更加開闊的空間輪廓。而在那片開闊空間的中心,在那片幽藍光芒最為集中的地方,似乎矗立著幾尊……巨大而模糊的陰影?

是雕像?還是別的什么?

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源自遠古洪荒的蒼涼與肅穆氣息,如同無形的潮水,從那開闊空間的中心彌漫開來,無聲地沖擊著李煊的心神。

他攥緊了手中微微發燙、明滅著暗金光芒的骨片,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蘊含著精純源炁的空氣,額頭的傷口和全身的劇痛似乎都在這一刻被暫時遺忘。

他拖著殘破的身軀,一步一步,朝著那幽藍光芒的源頭,朝著那巨大陰影矗立的神秘核心,艱難而堅定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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