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家快捷酒店，302房間，窗外的霓虹透過賓館窗簾的縫隙，在鄧斌臉上切割出明暗不定的光斑。他坐在吱呀作響的椅子上，面前攤開的不是地圖，而是幾張打印紙和一部屏幕微亮的二手手機。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計劃步驟、時間節點和風險評估，旁邊散落著幾個剛拆封的快遞空盒，空氣中還殘留著新塑料和印刷油墨的混合氣味。

“有錢人沒有一個是傻子，有很多手段讓普通人無聲無息消失，自己只想搞點錢，又不想卷入不必要的麻煩當中，”鄧斌低聲自語，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敲擊，發出沉悶的篤篤聲，像倒計時的秒針。他的優勢在于空間異能，但不是主動技能，只能存儲物資，空間感知是他的殺手锏，對手應該只有被自己賺了很多錢的人，來黑的自己倒是不怕，就怕來白的，最大的敵人，正是這個尚未崩塌、精密運轉的秩序社會。一個微小的疏忽，一次意外的暴露，都可能引來“喝茶”的邀請，將他精心構筑的末日藍圖徹底碾碎。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在紙上標紅的“交通工具”一欄。買新車？目標太大，手續繁瑣，每一筆異常交易都可能被大數據捕捉。租車？同樣會留下身份和軌跡記錄。他的手指最終點在一個詞上：舊車市場

翌日清晨，城郊，興旺二手車市場。

空氣里彌漫著汽油、鐵銹和陳年灰塵的味道。鄧斌穿著一身毫不起眼的灰色工裝，戴著頂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他沒有直奔那些看著還行的車，而是在市場最邊緣、車輛最破舊的區域逡巡。這里的車大多銹跡斑斑，車窗蒙塵，價格牌上標著幾千塊的“骨折價”。

一個穿著油污襯衫、叼著煙的中年男人湊了上來，眼神帶著二手車販特有的精明打量：“老弟，看車？拉貨還是跑活？我這兒的車皮實耐操，價格絕對到位！”他指了指旁邊一輛漆面剝落、后保險杠用鐵絲勉強固定的銀色五菱面包車。

鄧斌沒立刻接話，他圍著那輛五菱轉了一圈，蹲下身，仔細看了看底盤、輪胎磨損情況，又伸手拉開車門，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響起。內飾破舊不堪，儀表盤蒙著厚厚的灰，一股混合著機油和霉味的氣息撲面而來。

“老板，這車能動？”鄧斌的聲音刻意壓得有些沙啞，帶著點外地口音。

“能！當然能！別看它舊，發動機沒毛病，一腳油照樣跑！”老板拍著胸脯，唾沫星子差點濺出來，“拉點小貨，跑跑鄉下，一點問題沒有！三千五，包過戶！”

鄧斌搖搖頭，指了指另一輛更破、顏色都褪成灰白色的長安面包，以及旁邊兩輛外殼坑洼、看起來快要散架的老舊電瓶車：“那輛，還有這兩輛電驢子，一起，什么價？我鄉下親戚搞果園，拉點工具肥料，能跑就行，便宜點?！?

老板眼珠轉了轉，心里盤算著這些破爛終于能清出去了：“老弟爽快！這樣，面包車算你兩千五，電驢子一輛三百，兩輛六百，打包三千一！過戶……這玩意兒不值當的，我給你簽個轉讓協議，按個手印，保證來源清白，行不？”他刻意壓低了聲音。

這正是鄧斌想要的。不要過戶，意味著這輛車在法律上與他毫無關聯，只是一次現金交易的“黑車”。

“行?！编嚤蟾纱嗟攸c頭，從鼓鼓囊囊的工裝褲口袋里掏出一疊舊鈔票，數出三千一遞過去。整個過程快得讓老板有點意外。

“老弟，夠利索！”老板接過錢，喜笑顏開，麻利地翻出兩張皺巴巴的“轉讓協議”，讓鄧斌簽了個化名并按了手印，又找出幾把銹跡斑斑的鑰匙遞給他，“喏，鑰匙拿好！車就在那兒，你自己開走？要不要幫忙？”

“不用，我自己來。”鄧斌接過鑰匙，沉甸甸的，帶著冰冷的金屬觸感。他走向那輛五菱，發動車子，引擎發出老牛般的喘息和劇烈抖動，排氣管噴出一股濃烈的黑煙。

老板看著他略顯笨拙（故意偽裝）地把車開出車位，又費力地把兩輛電瓶車塞進面包車后座（空間狹小，需要技巧），搖搖頭，嘟囔了一句：“鄉下人，力氣倒不小……搞果園？這車能拉個啥……”他很快就把這筆“小生意”拋在腦后，去招呼其他看起來更有油水的顧客了。

鄧斌開著這輛破鑼般的五菱，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顛簸。他沒有回城，而是憑著記憶和對地圖的研究，駛向城市遠郊一片被規劃但尚未開發的荒地。這里荒草叢生，人跡罕至，只有幾條被工程車壓出來的土路蜿蜒其間。

他格外小心，車速放得很慢，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四周。每經過一個岔路口，或者視野開闊的地方，他都會停下來，仔細觀察。電線桿頂端？沒有。路口樹枝上？沒有。廢棄的廠房墻壁？也沒有。他在尋找攝像頭的蹤跡。

終于，在一片遠離道路、被稀疏小樹林包圍的洼地邊緣，他確認了安全。這里地勢低洼，樹木雖然稀疏但足以遮擋大部分視線，最重要的是，環顧四周，視野所及沒有任何監控設備的光點或可疑的線纜。

熄火下車，荒野的寂靜瞬間包裹了他，只有風吹過枯草的沙沙聲。鄧斌走到面包車旁，再次警惕地掃視一圈，確認絕對無人。然后，他深吸一口氣，意念集中。

無聲無息間，那輛破舊的五菱面包車，連同車斗里塞著的兩臺破電瓶車，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抹去，原地只留下被車輪壓彎的荒草痕跡和空氣中尚未散盡的汽油味。整個過程不到一秒，沒有光影效果，沒有空間波動，只有絕對的消失。

鄧斌站在原地，閉目感知了一下意識深處那片奇異空間。三件“載具”如同微縮模型般靜靜地懸浮在空曠的虛無中。他嘴角勾起一絲冷硬的弧度。第一步載具處理，完成。干凈，利落，不留痕跡。

下午，賓館房間。

前臺是個圓臉的小姑娘，看到鄧斌拎著幾個大塑料袋回來（里面裝著食物和水作為掩護），笑著打招呼：“鄧先生，您回來啦？喲，買這么多東西？”

鄧斌腳步微頓，臉上露出一個略帶疲憊的笑容：“是啊，準備換地方住了，買點路上吃的。對了，有我快遞嗎？”

“有有有！好幾個呢，都幫您放前臺后面了，我這就給您拿！”小姑娘很熱情，轉身抱出好幾個大小不一的紙箱和文件袋。

“謝謝?！编嚤蠼舆^快遞，箱子不算特別重，但數量不少，抱在懷里幾乎擋住了視線。

“鄧先生，您這是……搬家??？買這么多？”小姑娘忍不住好奇地問了一句。

鄧斌心里一凜，但語氣依然平靜自然：“哦，不是搬家。幫朋友公司采購點活動用的……小道具和小禮品，種類雜，數量多，就分開下單了。麻煩你了?！彼瘟嘶问掷锏乃芰洗?，“還得上去收拾，先走了。”

“哦哦，好的，您慢走！”小姑娘點點頭，沒再多想。采購小道具禮品，這理由很常見。

回到房間，反鎖房門，拉上窗簾。鄧斌迅速拆開所有包裹。東西很雜：幾套尺碼不同、風格迥異的成衣（從民工款到普通襯衫），幾雙不同尺碼的舊款運動鞋和勞保鞋，幾頂不同顏色和款式的假發，幾副不同度數的黑框眼鏡和平光眼鏡，幾盒不同顏色的日拋型美瞳，幾瓶特制的皮膚膠水和卸妝水，甚至還有幾盒模仿不同膚質（油膩、粗糙、干燥）的臨時膚蠟和幾副改變臉型的硅膠面具（非全覆式，用于局部微調）。

他沒有立刻試穿，而是先感知房間中有沒有隱藏攝像頭，將這隱藏的攝像頭遮擋之后，鄧斌拿出一個便攜式吸塵器（也是新買的），仔仔細細地將整個房間的地面、桌面、椅子，特別是衛生間里他可能掉落的頭發、皮屑徹底清理了一遍。吸塵器集塵盒被小心地取下，里面的灰塵雜物連同清理出來的垃圾一起，被他用意識直接收進了空間深處一個專門劃分出來的“廢棄物隔離區”。確保物理痕跡降到最低。

然后，走進衛生間，打開明亮的頂燈，站在鏡子前。

第一步，清潔面部，確保無油脂汗漬。第二步，小心地取出一副淺棕色的美瞳戴上，瞬間，他原本深褐色的瞳孔變成了混血兒般的淺棕。眼神似乎都變得有些不同了。

第三步，他拿起一盒偏深膚色的膚蠟，用指尖摳取少量，在顴骨下方、下頜邊緣處細細涂抹、按壓、塑形。他的臉頰輪廓在手指的微操下，變得略微寬厚了一些，線條更硬朗粗糙。接著，又用特制的膠水將一副修剪過的絡腮胡茬（假胡須）仔細地粘貼在下巴和兩腮，邊緣處理得極其自然。

第四步，他拿起一頂略顯油膩、發根處故意做得有些斑駁的黑色短發假發套，仔細調整位置，用膠水固定邊緣，再用梳子梳理得自然蓬亂。最后，換上一件洗得發白的藏藍色工裝外套，里面套一件同樣舊兮兮的灰色高領毛衣。

整個過程，他動作沉穩而專注，眼神銳利如鷹，審視著鏡中每一個細微的變化。

鏡子里的人，已經完全不是“鄧斌”了。一個臉頰粗糙、帶著點絡腮胡茬、眼神略顯渾濁、穿著普通甚至有點邋遢的中年藍領工人形象，取代了原本那個氣質內斂、眼神深邃的青年。五官的底子還在，但膚色、毛發、眼神、氣質、穿著細節的全面改變，形成了一種強大的視覺欺騙。即使是熟悉他的人，乍看之下也絕對認不出來。

“很好。”鄧斌對著鏡子里的“陌生人”低語，聲音也刻意調整得更加沙啞低沉。他嘗試做了幾個不同的表情——疲憊的、麻木的、略帶警惕的。鏡中人都能完美契合。他滿意地點點頭。這套偽裝，足以應付監控探頭和可能存在的目擊者。只要不留下生物檢材（毛發、皮屑、指紋），不進行需要實名認證的操作（如刷臉支付、住宿登記），暴露的風險被降到了他目前能做到的極致。

他將所有用過的包裝盒、剩余的耗材、換下的衣物，再次用吸塵器仔細清理一遍后，連同清潔垃圾，一股腦收入空間隔離區。房間里恢復了整潔，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第二天下午，賓館前臺。

鄧斌拉著一個看起來塞得滿滿當當的24寸行李箱，走到前臺辦理退房。行李箱里其實只有幾件換洗衣物和一些雜物，重量很輕，但外形足夠唬人。

還是那個圓臉的前臺小姑娘，熟練地操作著電腦：“鄧先生，退房是吧？房間都檢查過了，沒問題。這是押金，您收好。”她遞過幾張鈔票，目光掃過他身邊的行李箱，隨口道：“喲，您這箱子看著挺沉，采購的東西都裝完啦？”

鄧斌接過錢，露出一個符合他現在“采購員”身份的、帶著點搬運疲憊的笑容：“可不是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兒，塞滿了。幸好箱子夠大。走了啊，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您慢走，歡迎下次光臨！”小姑娘熱情地揮手告別。

鄧斌拉著行李箱，步伐沉穩地走出賓館大門。行李箱的輪子在光滑的地面上發出輕微的滾動聲，仿佛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完成采購任務的出差者。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個看似滿載的箱子里，空空如也。真正的“貨物”，早已消失在他意識深處的絕對空間里。這趟退房，連同這個掩人耳目的行李箱，都是他精心設計的一環——消除前臺對他“空手入住，空手離開卻買了很多快遞”可能產生的最后一絲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