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迪菲亞警署警長辦公室。

林森坐在辦公桌前，手指捏著一袋“速溶三合一”的咖啡。

包裝袋上印著的他加祿語廣告已經磨掉了邊角，這是本地超市最常見的牌子，甜得發膩，卻能最快提神。

一級警員胡安站在桌前，身體微微前傾，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

“你是兩年前升一級警員的？”林森撕開咖啡袋，熱水倒進杯子時泛起一圈褐色泡沫。

他沒抬頭，目光落在杯底殘留的咖啡漬上。

胡安連忙點頭：“是的，老大?！?

他特意加重了尾音，“老大”這個在他加祿語里讀作“amo”的詞，比“警長”更能體現親近。

關于交過“投名狀”的下屬，對自己的稱呼——

林森作出規定，不用喊職務，那樣顯得生分。

統一用“老大”來稱呼。

這稱呼在本地語境里和英文“boss”不同，帶著點“自家頭領”的意味。

林森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眼皮都沒眨一下：“按照規定，升副警長要在一級警員位置滿三年?！?

他把杯子頓在桌角，杯子碰撞木頭的脆響讓胡安的肩膀微不可查地抖了抖：“你還差多久？”

胡安連忙回答道：“還差十一個月零二十三天，老大。”

他不敢說“一年左右”，林森最討厭模糊的時間概念。

昨天有個警員匯報任務時說“大概下午到”，被林森罰去整理了三天舊檔案。

“重大立功可以破格提升，”林森先畫個餅，能不能實現到時候再說，“但立功的機會，不是誰都能抓住?！?

“明白，老大！”

胡安上前兩步，把牛皮紙文件袋放在桌上。

文件袋邊角用細麻繩捆了圈——這是本地保存重要文件的習慣，比訂書機結實。

他特意把自己的履職記錄放在最上面，封面用他加祿語寫著“胡安?德爾加多履職報告”，字跡工整得跟抄圣經一樣。

“這是弟兄們的履職記錄?！彼讣庠谖募宵c了點，“辭職的三個已經收拾好東西，剛才在門口碰到他們，說要去馬尼拉找活干?！?

胡安咽了口唾沫，補充道：“剩下的人都想跟著老大干，這是他們的情況說明，我和何塞的也在里面?！?

對于林森的“鐵腕反毒”手段，有三人并不認可，或者說更多的是害怕，所以離職。

這也是正常情況，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們去了。

剩下“渴望進步”的警員，必須把以前自己干的“壞事”全部寫清楚。

林森給大家一次機會，既往不咎。

如果有隱瞞，以后查出來那就直接“清理門戶”。

“嗯，既然我說了‘既往不咎’，這些東西只是我一個人知道，大家不用擔心?！绷稚f道。

“明白，老大?！焙颤c點頭，“那我先出去了?！?

“你把卡洛斯叫過來?！绷稚愿赖溃傲硗庠贉蕚湟幌?，待會兒上級會派發新裝備過來，你準備好接收?！?

“是，老大！”胡安轉身離去。

林森打開文件袋，開始查看迷你版的“百官行述”。

迪菲亞警署警員們撈錢的法子五花百門，總體來說符合時代特征。

最嚴重的是胡安和幾名警員敲詐一家香蕉商人，前后勒索了五十萬比索。

案由涉及一起生意糾紛，商人一怒之下，開槍直接干掉了對方。

胡安等人幫著改口供，定為“互毆自衛”。

這事兒他們先要了二十萬比索，后來又加了三十萬，最終商人平安無事。

其他類似的案子多如牛毛，只不過“收益”很小，多數都是幾千幾萬比索。

這幫人吃黑錢也就這水平，沒撈著大的。

更惡劣的案子當事的那批警員全都去見上帝了，林森之前已經審查過。

現在要這份“自首狀”，只不過是每個人都留下把柄而已。

林森從來不相信人性，只相信人心。

掌握人心，才是第一要務。

就在林森大致看完“自首狀”的時候，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老大，我是卡洛斯?！?

“進來！”

卡洛斯推門而入。

“這么慢？”林森問道。

卡洛斯連忙回答道：“不好意思，老大，胡安找到我的時候說要準備接收上級的重武器，何塞說可能有M16A2自動步槍——”

說到這，卡洛斯舔了舔嘴唇：“我在部隊用的就是M16A2，忍不住跟他們吹了幾句?！?

警署警員們以往使用的是手槍，殺傷力射程精準度等等遠不如美制M16A2。

“三連發一組，30發彈夾，能打10組。確實比M16A1那種亂打一氣強太多了?！绷稚⑽Ⅻc頭，“等這批武器到了，你負責教他們使用。”

“老大放心，我就喜歡玩槍，教他們不在話下?！笨逅剐睦锩雷套?。

畢竟卡洛斯是自己的“嫡系”，讓他提升在警員中的“威望”也是很好的。

“你的戰友里，有多少想當警察的？”林森問道。

卡洛斯眼睛亮了。

他那些在棉蘭老島服役的弟兄，退役后大多在碼頭扛包，昨天還有人托他打聽警署招不招人

菲律賓警察的薪水不算高，但比在碼頭扛包賣苦力穩定得多。

至少不用看港務局那幫蛀蟲的臉色，也不用在臺風天擔心貨船靠不了岸。

最最重要的是，警察能夠收黑錢。

這條在林森這里行不通，但是可以獲取巨額獎金。

警察入職一大來源就是退伍軍人。

“至少能找二十個，都是實彈射擊能手?！?

“要三十個。讓他們填這個，特別注意——”

林森頓了頓，手指點在表格的“無毒品接觸史”一欄，“這里必須屬實?！?

“明白，老大?！笨逅裹c點頭。

“你們部隊在棉蘭老島的時候，參與過清繳阿布沙耶夫叛軍吧？”林森忽然話題一轉。

卡洛斯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林森為什么問出這個問題。

他的神色立刻嚴肅了起來：“是的，老大。我在棉蘭老島參與清繳任務就有三次，最后一次還失敗了，我們連一百多人，就活著回來五十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