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懼感還死死攫住心臟,林風(fēng)癱坐在潮濕的苔蘚地上,身體因為后怕而微微顫抖,目光無法從朽木上那幾朵隱藏著致命幽藍(lán)的“幽靈面紗”上移開。剛才那驚魂一刻,讓他感覺自己在鬼門關(guān)前結(jié)結(jié)實實地走了一遭。
就在這時!
“沙啦……”
身后不遠(yuǎn)處的灌木叢,傳來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枝葉摩擦聲!
這聲音不同于風(fēng)吹的自然聲響,帶著一種明確的人為撥動的質(zhì)感!
林風(fēng)渾身的汗毛瞬間再次炸起!剛經(jīng)歷毒蘑菇的驚嚇,此刻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足以讓他神經(jīng)繃斷!他以為是某種潛伏的野獸被驚動了,或者更糟……是別的什么森林里的危險存在!他像只受驚的兔子,猛地扭頭看向聲音來源,瞳孔因為極度的緊張而收縮!
一個高大、沉默、如同山巖般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從一叢茂密的蕨類植物后轉(zhuǎn)了出來。
是老約翰!
他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fā)白的粗布短褂,背著他那個藤條背簍,手中沒有拿著弓,但那銳利如鷹隼的目光,此刻正穿透林間斑駁的光影,精準(zhǔn)地落在林風(fēng)慘白的臉上,以及他面前那截朽木上的蘑菇叢!
老約翰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深刻的“川”字!那是一種混合著嚴(yán)厲、不贊同和一絲……果然如此的了然神色。
他沒有說話,邁著沉穩(wěn)卻無聲的步伐,幾步就跨到了林風(fēng)和那截朽木之間。他看也沒看癱坐在地的林風(fēng),布滿老繭和裂口的大手直接伸向旁邊一根掉落的枯枝。
林風(fēng)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老約翰要做什么。只見老約翰用枯枝精準(zhǔn)地、小心翼翼地?fù)荛_其中一朵“幽靈面紗”緊貼菌柄的菌褶,將那抹隱藏在深處的、妖異刺眼的幽藍(lán)色斑點,完全暴露在林風(fēng)的視線之下!
接著,老約翰轉(zhuǎn)過頭,那雙飽經(jīng)滄桑、此刻卻異常銳利的眼睛,死死盯住林風(fēng)。他抬起手,指了指那抹幽藍(lán),然后,做出了一個極其形象、讓人毛骨悚然的動作——
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喉嚨,眼球夸張地向上翻起,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做了一個僵硬倒地的姿勢!整個過程無聲,卻充滿了死亡降臨的恐怖暗示!
做完這一切,老約翰站直身體,對著那幾朵“幽靈面紗”,表情極其嚴(yán)肅地、用力地?fù)u了搖頭!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比系統(tǒng)冰冷的血紅色文字更加直接、更加震撼!
林風(fēng)看得頭皮發(fā)麻,冷汗涔涔而下!他完全明白了!藍(lán)斑=劇毒!吃下去立刻表演原地升天!
老約翰沒有停下。他銳利的目光在周圍潮濕的林地間掃視,很快鎖定在不遠(yuǎn)處一棵老橡樹的樹根旁。那里生長著幾朵不起眼的、傘蓋呈均勻黃褐色、菌褶清晰可見的蘑菇。
他大步走過去,用枯枝指了指那幾朵蘑菇,然后對著林風(fēng),做了一個截然不同的動作——他先是豎起大拇指,然后做了一個“OK”的手勢,接著又把手放在嘴邊,做了一個咀嚼和吞咽的動作,最后還滿意地點了點頭!
安全!能吃!
巨大的后怕和劫后余生的慶幸如同洶涌的浪潮,瞬間沖垮了林風(fēng)緊繃的神經(jīng)。他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也顧不上滿身的泥污和苔蘚,對著老約翰,用盡全身力氣,深深鞠了一躬!喉嚨因為激動和后怕而哽咽,他努力擠出昨天剛學(xué)會的生澀異界語:
“謝…謝謝!”
聲音嘶啞,發(fā)音古怪,但其中的感激之情,無比真摯。
老約翰看著眼前這個狼狽不堪、臉色蒼白、眼神里卻充滿了劫后余生的慶幸和深切感激的異鄉(xiāng)青年,臉上那嚴(yán)厲的表情,如同被陽光融化的堅冰,終于松動了一絲。他什么都沒說,只是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這份感謝。
然后,老約翰轉(zhuǎn)過身,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放慢了腳步,沿著一條相對好走的下坡小徑,朝著村子的方向走去。走了幾步,他停下來,回頭看了一眼還僵在原地的林風(fēng),用眼神示意他跟上。
林風(fēng)趕緊提起那個依舊空蕩蕩的藤條小籃,小跑著跟了上去,心臟還在怦怦狂跳,但之前的恐懼已經(jīng)被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取代。
老約翰走在前面,步伐穩(wěn)健。他似乎刻意放慢了速度,不時地停下腳步,指著沿途一些常見的、具有標(biāo)志性的東西,用低沉沙啞的嗓音,清晰地吐出幾個簡短的異界語單詞。
他粗糙的手指指向一棵樹皮開裂、高大粗壯的樹木:“`[Oak]`”(橡樹)
指向一條從石縫中汩汩流出、匯入小水洼的清澈水流:“`[Stream]`”(溪流)
指向泥地上幾個清晰的、梅花狀的蹄?。骸癭[Rabbit track]`”(兔子腳?。?
林風(fēng)跟在后面,如同最虔誠的學(xué)生,豎起耳朵,眼睛緊緊盯著老約翰的嘴型,努力模仿著那些陌生而奇妙的音節(jié):
“奧…克?”
“斯…追姆?”
“拉比…特…踹克?”
老約翰沒有回頭糾正他蹩腳的發(fā)音,只是在他跟讀后,會繼續(xù)指向下一個目標(biāo)物。沉默,卻充滿了耐心的引導(dǎo)。
林風(fēng)一邊努力記憶著這些單詞,一邊看著老約翰那沉默如山、卻無比可靠的背影,心中充滿了劫后余生的復(fù)雜情緒。
“老爺子!救命恩人??!”他在心里吶喊,“藍(lán)斑=吃席!黃褐色=安全!記住了!這次真是走了狗屎運……靠系統(tǒng)?不如靠老爺子的一根樹枝!”
森林的幽深和危險,似乎都因為前方那個佝僂卻堅定的背影,而變得不再那么令人絕望。
夕陽的金輝為橡木村鍍上了一層溫暖的橘紅色。老約翰家簡陋的小院里,一堆篝火在院子中央的石圈里噼啪作響,跳躍的火苗驅(qū)散了傍晚的涼意,也映照著圍坐在旁邊的三人。
林風(fēng)小心翼翼地將幾朵清洗干凈、傘蓋呈均勻黃褐色的蘑菇(正是老約翰指認(rèn)的安全品種)和幾片同樣洗凈的野菜葉子(昨天的“鼠耳草”和“苦三葉”),投入架在火堆上的一個老舊鐵鍋里。鍋里是翻滾的清水,很快,一股混合著泥土氣息和菌類鮮味的清淡香氣飄散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集中精神,目光鎖定在鐵鍋上。心中默念:“【基礎(chǔ)烹飪優(yōu)化】,啟動!”
沒有華麗的光效,沒有震耳的音效。只有系統(tǒng)界面上那個扭曲的鍋鏟圖標(biāo)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隨即熄滅。鍋里的湯,似乎……翻滾得更均勻了一些?水汽蒸騰中,飄散的香氣好像……濃郁了那么一絲絲?色澤……似乎也透亮了一點點?
“主觀效果……心理作用?”林風(fēng)嘀咕著,自己也拿不準(zhǔn)。
“咕咚?!迸赃厒鱽硪宦暻逦难士谒?。
林風(fēng)扭頭,看到小安妮搬著一個小木墩,緊挨著自己坐了下來。紅頭發(fā)被火光映照得像跳動的火焰,碧綠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翻滾的湯鍋,小鼻子不停地吸著氣,臉上寫滿了期待和好奇。
“湯…古德?”林風(fēng)指著鐵鍋,用昨天跟安妮學(xué)的、依舊生澀的異界語單詞嘗試著問道。
安妮立刻用力點頭,小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脆生生地回答:(好!安妮喜歡湯!)
林風(fēng)笑了,也跟著學(xué):“安妮…賴克…蘇坡?”
“噗!”安妮被林風(fēng)古怪的發(fā)音逗得咯咯直笑,小手拍著膝蓋,認(rèn)真地糾正著,“`[Soup]`!`[Soup]`!”
“蘇…坡?”(Soup?)林風(fēng)努力卷著舌頭。
“`[Soup]`!”安妮耐心地重復(fù)。
“蘇…普?”(S…up?)
“嗯!`[Soup]`!”安妮開心地點頭,大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教會林風(fēng)一個單詞是件無比快樂的事。
語言學(xué)習(xí)的閘門一旦打開,便再也關(guān)不住。林風(fēng)興致高昂,指著鍋里翻滾的蘑菇:“馬…什魯姆?”(Mushroom?他記得昨天的鑒定結(jié)果)
安妮:“`[Mushroom]`!對!`[Mushroom]`!”她做了個圓圓的傘蓋手勢。
林風(fēng):“馬什…魯姆!”(Mushroom!)
安妮:“`[Fire]`!”她又指著跳躍的篝火。
林風(fēng):“發(fā)…爾?”(Fire?)
安妮:“`[Fire]`!”
林風(fēng)指著自己:“油?”(You?)
安妮搖頭,指著林風(fēng):“`[You]`!”又拍拍自己:“`[Me]`!`[Annie]`!”
林風(fēng)恍然大悟:“油!米!安妮!”(You! Me! Annie!)
小小的院子里,篝火噼啪作響,湯鍋里咕嘟咕嘟冒著泡。安妮清脆如銀鈴般的教導(dǎo)聲和林風(fēng)努力模仿、時而古怪時而接近的發(fā)音交織在一起,充滿了笨拙卻無比溫暖的生機(jī)。老約翰坐在稍遠(yuǎn)一點的木墩上,手里依舊拿著他的短柄柴刀和磨刀石,但磨刀的動作早已停了下來。他沉默地看著火光映照下,孫女眉飛色舞地當(dāng)著小老師,那個異鄉(xiāng)青年則像個求知若渴的大孩子,認(rèn)真地跟讀、比劃。那雙銳利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褪去了平日的審視和警惕,流淌著一種深沉的、不易察覺的暖意。
林風(fēng)完全沉浸在這種最原始也最有效的交流中。他拿起木勺,盛了一小碗熱氣騰騰的、混合著蘑菇和野菜的湯,吹了吹,小心地遞給安妮。
“安妮…蘇坡…古德?”(Annie… soup… good?)
安妮接過小碗,鼓起腮幫子用力吹了幾口氣,然后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小口。
“`[Warm!]`”她滿足地瞇起眼睛,像只曬太陽的小貓,又喝了一大口,對著林風(fēng)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暖和!好喝!暖和又好喝!)
林風(fēng)也給自己盛了一碗,吹涼后喝了一口。溫?zé)岬臏牒韲担瑤е⒐教赜械孽r香和野菜淡淡的土腥味。味道依舊稱不上美味,但似乎……真的比昨天的刷鍋水順口了許多?蘑菇的口感更滑嫩?湯的滋味更融合?是優(yōu)化模塊的“主觀效果”生效了?還是安妮的笑容和這篝火的溫暖,給這簡單的食物增添了別樣的滋味?
饑餓和寒意被這溫?zé)岬臏従忩?qū)散。他看著安妮小口小口喝著湯、一臉滿足的樣子,聽著篝火燃燒的噼啪聲,感受著老約翰沉默卻不再冰冷的注視。
一種奇異的感覺,如同藤蔓般悄然爬上心頭。
這湯,這篝火,這小老師……異世界的夜晚,好像……也沒那么糟?
那是一種混雜著生存壓力依舊巨大、前路依舊迷茫,卻在此刻,被這最簡單的人間煙火所撫慰的、微小的、卻無比真實的暖意。它不同于安妮那塊黑面包帶來的劫后余生的感激,而是一種更深的、仿佛細(xì)流滲入干涸土地的……歸屬感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