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夜。天明時,長安城披上了厚厚的銀裝,掩蓋了昨夜的殺戮與血腥,只留下刺骨的寒冷和一片虛假的潔凈。城北亂葬崗深處,那個小小的、插著刻有“秦”字石塊的墳包,已被新雪徹底覆蓋,只留下一個不起眼的雪丘,與周圍無數同樣被遺忘的土堆融為一體。
陳默背靠著冰冷的石碑,如同一尊凍結的石像。風雪在他身上積了厚厚一層,眉毛、睫毛都掛滿了冰霜。極度的悲痛和巨大的消耗掏空了他,斷裂的肋骨和內腑的震蕩在寒冷中發出尖銳的抗議,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下冰刀。然而,一種更深沉、更堅硬的東西,正從這冰冷的絕望和刻骨的仇恨中緩慢滋生,取代了所有的軟弱和迷茫。
他緩緩抬起幾乎凍僵的手,拂去懷中被油布包裹的厚厚筆記上的積雪。昨夜匆匆一瞥帶來的震撼和寒意,此刻在冰冷的寂靜中更加清晰。秦叔用命換來的,不僅僅是一份生存指南,更是一份指向深淵的地圖。
他再次翻開那染血的冊子,直接跳到最后幾頁那些破碎、潦草、如同夢囈般的記錄。目光在那些字句上反復逡巡:
“…天機…非人算…線偶…”——冰冷的字眼,指向那個神秘莫測、仿佛能操控命運的組織。線偶?他們視眾生為何物?
“…稅銀…隕鐵…非為財…”——趙主簿觸及的核心!他們截流稅銀,交易那種在月光下會泛出詭異紅芒的奇特隕鐵,所求并非尋常金銀!那隕鐵有何用?打造神兵利器?還是…更可怕的東西?
“…血刀…只是刀…執刀者…更深…”——血刀門司徒梟,兇名赫赫,卻也只是別人手中的一把刀!那執刀的手,隱藏在更深的陰影里,比司徒梟更可怕!
“…影子…無處不在…小心…眼睛…”——無處不在的監視!秦叔的警告帶著臨終前最深的恐懼。眼睛?是指天機閣無孔不入的探子?還是某種更詭異的存在?
每一個詞都像一塊沉重的寒冰,砸在陳默心上。趙主簿的清白,秦叔的性命,自己遭遇的絕殺,追根溯源,都指向這個以“天機”為名、以隕鐵為引、以血刀為刃、籠罩在巨大陰影之下的龐大漩渦!司徒梟,不過是這漩渦邊緣一個顯眼的爪牙,一個被推到臺前的劊子手!
一股冰冷的殺意從陳默心底最深處彌漫開來,比這亂葬崗的寒風更刺骨。他合上筆記,塞入懷中緊貼心口的位置。那冰冷的觸感和紙張上干涸的血腥氣,此刻成了支撐他站起來的唯一力量。
“司徒梟…血刀門…天機閣…”陳默低聲念出這三個名字,每一個音節都像從冰縫里擠出來,帶著刻骨的恨意,“血債…必須血償。”
他掙扎著站起身,積雪簌簌落下。肋下的劇痛讓他眼前發黑,幾乎再次跌倒。他咬緊牙關,運轉起丹田內那團新生的、凝練了許多的混元真氣。真氣流轉過斷裂的肋骨處,帶來一陣鉆心的刺痛,卻也帶來一絲微弱卻真實的暖意,勉強抵御著徹骨的嚴寒和傷勢的侵蝕。凝氣境,只是起點。這力量,還遠遠不夠!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被白雪覆蓋的墳丘,眼神復雜。悲痛依舊噬心,但更多的是一種沉甸甸的責任和冰冷的決絕。他對著墳丘,深深一躬。
“秦叔,等我回來。”
聲音不高,卻穿透風雪,帶著一種磐石般的堅定。說完,他不再停留,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一步一個深坑,踉蹌卻異常堅定地朝著長安城的方向走去。背影在茫茫雪原上,渺小,卻透著一股孤狼般的決絕與鋒芒。
……
長安城依舊繁華,雪后的西市,人流如織,叫賣聲喧囂,仿佛昨夜陋巷的血腥從未發生。然而,平靜的水面之下,暗流已然涌動。
隆昌號后院的廂房內,氣氛凝重。王鏢頭臉色鐵青,手臂用布條吊著,隱隱透出血跡,顯然也經歷了一場惡戰。東家李掌柜在屋內踱步,眉頭緊鎖,滿是憂色。
“御史臺的張大人盡力了,”李掌柜聲音低沉,帶著深深的疲憊,“證據…關鍵的部分還是缺失。對方反咬一口,說趙主簿是畏罪自殺前焚毀賬冊,構陷忠良。上面…有人施壓。”他搖搖頭,眼中滿是無力,“趙主簿…翻案無望了。”
王鏢頭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碗亂跳,牽動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狗屁的忠良!那幫吃人不吐骨頭的雜碎!趙主簿一世清名…還有陳默那小子…秦老哥他…”他聲音哽住,說不下去。昨夜他帶人暗中接應趙主簿家人,也遭遇了不明身份高手的阻擊,若非拼死突圍,后果不堪設想。秦叔的死訊傳來,更是雪上加霜。
“趙主簿的家小,我已托付給城外可靠的莊戶,隱姓埋名,暫時安全。這…是我們唯一能做的了。”李掌柜嘆息一聲,看向王鏢頭,“至于陳默…那孩子現在何處?安全嗎?昨夜之事,動靜不小,黑魚幫那邊也有人在打聽他,更別說…那些更可怕的人了。”他眼中帶著深深的忌憚。
就在這時,房門被輕輕推開。一股混合著血腥、藥味和外面寒氣的冷風涌入。
兩人霍然轉頭。
門口站著的,正是陳默。他換了一身干凈的粗布棉襖,掩蓋了大部分外傷,但臉色蒼白如紙,嘴唇毫無血色,眼窩深陷,唯有那雙眼睛,銳利、冰冷、深不見底,如同兩口寒潭,再也看不到半分屬于“流民陳默”的怯懦或迷茫。他整個人站在那里,就像一柄剛剛淬火、收斂了所有光華卻寒氣逼人的劍。
“陳默!”王鏢頭猛地站起,牽動傷勢,疼得齜牙咧嘴,“你…你沒事吧?秦老哥他…”他看著陳默那雙過于平靜的眼睛,后面的話竟問不出口。
陳默微微搖頭,動作有些僵硬,顯然傷勢不輕。他的目光掃過王鏢頭吊著的手臂,聲音嘶啞平靜:“王鏢頭,李掌柜。我沒事。秦叔…走了。”
簡單的幾個字,卻重若千鈞。屋內瞬間一片死寂。
李掌柜張了張嘴,最終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節哀…陳默。”
“趙主簿的事,我知道了。”陳默的聲音沒有起伏,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多謝掌柜保全他的家人。”
李掌柜看著他,心中莫名一寒。眼前的少年,氣質變化太大了,那平靜下蘊含的冰冷,讓他這個久經商場的老江湖都感到心驚。
“陳默,你接下來…”王鏢頭忍不住開口,語氣帶著關切和憂慮,“這里…恐怕不安全了。那些人的手段…”
“我明白。”陳默打斷他,目光落在王鏢頭吊著的傷臂上,眼神微微一凝。那纏繞的布條邊緣,隱約透出一絲極其暗淡、幾乎難以察覺的暗紅色澤!若非他剛突破凝氣境,感知大幅提升,且對那“血刀勁”的陰毒氣息刻骨銘心,絕對無法發現!
“王鏢頭,你的傷…”陳默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
王鏢頭一愣,下意識看了一眼手臂,苦笑道:“昨夜突圍時,被一個用爪功的家伙陰了一下,勁力刁鉆得很,震傷了筋絡,大夫說需靜養些時日。不礙事。”
“爪功?暗紅氣勁?”陳默追問,眼神銳利如刀。
王鏢頭被他看得心頭一跳,仔細回想,臉色漸漸變了:“是…是有些古怪的暗紅色澤…當時只覺得陰寒刺骨…難道…”
“血刀勁。”陳默吐出三個字,如同三塊寒冰砸在地上,“蝕人經脈,中者難愈。”
李掌柜和王鏢頭同時倒吸一口涼氣!血刀門!司徒梟!這個名字代表的兇殘和強大,足以讓長安城大多數人聞之色變!他們竟然直接對王鏢頭下了這等陰毒手段!
“混賬!”王鏢頭又驚又怒,隨即是深深的無力感。面對血刀門這樣的龐然大物,他一個小小的鏢頭,又能如何?
陳默看著王鏢頭手臂上那抹暗紅,仿佛看到了昨夜秦叔胸口蔓延的血線。冰冷的殺意在他眼底翻涌,又被強行壓下。他上前一步,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紙包,放在桌上。
“這是金瘡藥和固本培元的藥材,對內腑震蕩和筋骨損傷有些效果。”陳默的聲音依舊平靜,“王鏢頭,李掌柜,這些日子,承蒙照顧。陳默…銘記于心。”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兩人,帶著訣別的意味:“此地不宜久留,我即刻便走。那些人的目標是我,我離開,隆昌號或許能少些麻煩。”
“陳默!你去哪?”王鏢頭急了,“外面現在到處都是…”
“總有去處。”陳默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活下去,變強。這是秦叔的叮囑。”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王鏢頭手臂上那抹暗紅,仿佛要將這仇怨的印記刻入骨髓,“王鏢頭,保重手臂。此仇,不會忘。”
說完,他不再多言,對著李掌柜和王鏢頭,抱拳,深深一禮。然后,毫不猶豫地轉身,推開房門,走入外面依舊飄著細雪的寒冷空氣里。背影挺拔而孤絕,帶著一種一去不返的決然。
李掌柜和王鏢頭怔怔地看著他消失在院門處,久久無言。桌上那包藥材,靜靜地躺著,像一份無聲的告別,也像一顆埋下的復仇火種。
……
夜,深沉。雪已停,寒氣卻更重,月光被厚重的云層遮蔽,只有零星幾點慘淡的星子。
陳默并沒有走遠。他像一抹真正的影子,悄然潛回了隆昌號倉庫附近。并非留戀,而是為了取回他藏匿在此的最后一點東西——秦叔那柄豁了口的舊柴刀,以及他之前積攢下的一點微薄銀錢。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一個絕對安靜、無人打擾的地方。
倉庫角落一處堆滿陳舊雜物的逼仄空間,成了他臨時的棲身地。入口被他小心地用破麻袋和廢棄的貨箱堵死,只留下一點縫隙透氣。空氣中彌漫著灰塵和陳年貨物的霉味。
陳默盤膝坐在地上,身下只墊著一塊破氈子。肋下的劇痛和內腑的傷勢如同跗骨之蛆,不斷侵蝕著他的意志。但他強行將所有的痛苦、所有的雜念都壓了下去,心神沉入丹田。
《混元先天功》的心法口訣在腦海中流淌。昨夜生死關頭,悲憤沖霄,功法自行突破至凝氣境,但那是狂暴的、不受控的力量。此刻,他需要梳理,需要掌控,更需要…補全!
秦叔染血的筆記攤開在膝上,翻到記載著“北境邊軍·殘招拾遺”的那幾頁。那些潦草扭曲的線條圖,那些“筋骨異動,氣走偏鋒”的注釋,在陳默眼中不斷拆解、重組。體內新生的、凝練的混元真氣,隨著他的意念,小心翼翼地沿著那些看似古怪的路徑嘗試運轉。
每一次嘗試,都伴隨著撕裂般的劇痛!那些路徑仿佛要將他的筋骨強行扭轉,將經脈撐開!汗水瞬間浸透了他的后背,臉色因痛苦而扭曲。這絕非正道功法,更像是某種在絕境中壓榨生命潛能的邪異法門!
但陳默咬牙堅持著。巨大的悲痛和刻骨的仇恨,成了支撐他忍受非人痛楚的支柱。秦叔的音容笑貌在眼前閃過,司徒梟那陰鷙的面容和血刀勁的陰毒氣息如同毒蛇噬咬著他的神經!
“變強!活下去!”秦叔臨終的嘶吼在靈魂深處回蕩。
轟——!
在無數次失敗、無數次瀕臨崩潰的邊緣,一縷混元真氣終于艱難地、完整地沿著其中一幅殘圖上最核心的那道扭曲路徑運轉了一個周天!剎那間,一股截然不同的感覺涌現!
原本只是凝聚于丹田或附著于拳腳的內氣,在這一刻,竟仿佛擁有了某種奇異的“穿透”特性!當這縷真氣凝聚于指尖時,陳默感到指尖前方的空氣似乎都產生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如同水波般的扭曲感!雖然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這感覺無比清晰!
這不是內力外放,更像是將內力的“質”提升到了一個新的層次,擁有了更強的凝聚性和穿透破壞力!仿佛能將所有的力量,集中于一點,瞬間爆發!這感覺…與昨夜他悲憤中轟出血煞掌那一拳時,拳頭上那層混沌模糊的微光何其相似!只是此刻,更清晰,更可控!
成了!雖然只是殘篇中的殘篇,但這關鍵性的運勁法門,被他結合《混元先天功》和自身感悟,初步補全了!
“呼…”陳默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帶著濃重的血腥味。雖然只完成了一個微小循環,內傷似乎因此又加重了一絲,但他眼中卻爆發出驚人的神采!一種前所未有的掌控感油然而生。他緩緩抬起手,意念集中,丹田內凝練的混元真氣被調動,沿著那新領悟的玄奧路徑,艱難卻穩定地涌向指尖。
嗡!
一聲極其輕微的空氣震顫聲響起。他食指指尖前方的空氣,清晰地扭曲了一下,形成一個針尖大小的、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微小氣旋!雖然轉瞬即逝,指尖也傳來一陣針扎般的刺痛,但這無疑標志著他對自身力量的掌控,邁上了一個全新的臺階!凝氣境徹底穩固,甚至觸摸到了“化勁”那精細操控的門檻!
這不再是單純的軍中搏殺術,也不是粗淺的內力運用。這更像是一種…源于自身絕境感悟、融合了秦叔遺澤和混元先天功玄奧的…獨屬于他陳默的殺招雛形!
“凝力于一點…破堅摧銳…”陳默看著自己的指尖,低聲自語,“就叫你…‘混元錐’吧。”這名字樸素,卻帶著一股破滅一切的決絕。
就在他心神激蕩,細細體味這新得感悟的剎那,一股極其微弱、卻冰冷刺骨的殺意,如同暗夜中悄然游來的毒蛇,瞬間攫住了他的心神!
來了!
陳默眼中寒光爆射!沒有絲毫猶豫,身體如同蓄勢已久的獵豹,猛地向側面翻滾!
“嗤!嗤!嗤!”
三道烏黑的、幾乎融于夜色的短小弩箭,帶著刺耳的破空聲,精準無比地釘入了他剛才盤坐的位置!箭簇深深沒入夯土地面,尾部兀自急速顫動!若是慢上半分,此刻他已被釘死在地上!
緊接著,倉庫沉重的木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撞開!三道身影如同鬼魅般飄入,落地無聲。為首者身材高大,全身籠罩在暗紅色的勁裝之下,臉上帶著一張沒有任何表情的慘白面具,只露出一雙冰冷死寂的眼睛。他雙手空空,但一股濃郁的血腥氣和陰寒的壓迫感瞬間彌漫開來,比昨夜那個被陳默轟飛的凝氣境首領更勝一籌!他身后兩人,同樣穿著深色勁裝,手持狹長的彎刀,氣息沉凝,赫然都是通竅境巔峰的好手!
血刀衛!司徒梟麾下真正的精銳死士!那為首者面具下透出的氣息,絕對是凝氣境中后期的強者!
“找到你了,小老鼠。”為首的血刀衛聲音嘶啞難聽,如同砂紙摩擦,“主人要你的命。”
沒有任何廢話,他身形一晃,如同血色鬼影,直撲陳默!速度之快,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殘影!右手五指成爪,暗紅色的腥臭氣勁瞬間凝聚,比昨夜那首領的“血煞爪”更加凝練、更加陰毒,爪風未至,那股蝕人經脈的陰寒氣息已讓陳默皮膚刺痛!
絕境!真正的絕境!
陳默瞳孔收縮到極致,全身的神經繃緊如鋼絲!體內剛剛穩固的混元真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昨夜突破時的狂暴力量感再次涌現,但這一次,多了一份新生的掌控!
避無可避!那就…以攻代守!
面對那足以撕裂金鐵的陰毒血爪,陳默沒有后退,反而右腳猛地向后一蹬,身體如同離弦之箭,不退反進!他所有的心神、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恨意,都凝聚于右拳之上!丹田內新生的混元真氣,按照剛剛領悟的“混元錐”法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壓縮、凝聚!不再是指尖微小的氣旋,而是整個拳頭都籠罩在一層極其內斂、卻仿佛能吞噬光線的混沌微芒之中!
“殺——!”
一聲低沉的咆哮,如同受傷孤狼的絕命嘶吼!
拳爪再次于半空轟然對撞!
“嘭——!”
這一次的爆鳴聲沉悶得如同地底深處的悶雷!一股遠比昨夜更加狂暴、更加凝聚的氣浪猛地炸開!倉庫內堆積的雜物如同被無形巨手掃過,轟然四散飛射!
“呃!”
那血刀衛首領面具下的眼睛瞬間瞪大,充滿了難以置信!他掌心凝聚的、足以蝕金融鐵的血煞氣勁,在接觸到陳默拳頭那層混沌微芒的剎那,竟被一股極其凝聚、極其尖銳的力量生生穿透、撕裂!那股力量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穿透性和破壞力,順著他的手臂經脈狠狠鉆了進來!
“噗!”血刀衛首領悶哼一聲,身形劇震,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蹌退去!每一步都在夯土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腳印!他那只與陳默對撞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暗紅色的氣勁一陣紊亂!
陳默同樣不好受,巨大的反震之力讓他喉頭一甜,強行壓下的傷勢瞬間翻涌,嘴角溢出一縷鮮血,身體晃了晃。但他眼中兇光更盛!一擊得手,毫不停留!
他身體借著反震之力猛地一旋,如同鬼魅般避開右側一名通竅境殺手劈來的彎刀!左手閃電般探出,五指如鉤,精準無比地扣住了對方持刀的手腕!混元真氣爆發!
“咔嚓!”清脆的骨裂聲響起!
“啊!”那名殺手慘叫一聲,彎刀脫手!
陳默奪刀在手,動作行云流水,沒有絲毫停頓!身體旋轉之勢未盡,手中奪來的彎刀借著旋轉之力,劃出一道凄厲冷艷的弧光,如同死神的鐮刀,抹向左側另一名殺手的咽喉!
太快!太狠!太出乎意料!
那名殺手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覺喉間一涼,所有的聲音和力氣瞬間被切斷,眼中帶著極致的驚恐和茫然,捂著噴血的喉嚨軟倒下去。
從對拳到奪刀反殺一人,只在兔起鶻落之間!
“混賬!”那被震退的血刀衛首領穩住身形,看到手下瞬間斃命,發出憤怒的咆哮,眼中殺意幾乎凝成實質!他雙臂猛地一震,暗紅色的氣勁如同火焰般升騰而起,顯然要動用更強的殺招!
陳默卻根本不與他糾纏!他深知境界差距,硬拼只有死路一條!方才的爆發已是極限!
就在血刀衛首領氣勢攀升到頂點的瞬間,陳默猛地將手中染血的彎刀朝著他面門狠狠擲出!同時,身體如同沒有重量的柳絮,借著擲刀的反沖之力,以最快的速度向后飄退,目標直指倉庫另一側高處那扇用于通風換氣的狹窄氣窗!
“想走?!”血刀衛首領輕易拍飛襲來的彎刀,身形暴起,如影隨形般追來!速度更快!
陳默已至窗下,腳尖在墻壁上一點,身體如同猿猴般向上竄起!那氣窗很小,僅容一人勉強鉆過。
就在他上半身探出氣窗的剎那,身后追來的血刀衛首領那凝聚了恐怖血煞氣勁的一掌已然印到!掌風呼嘯,陰寒刺骨!
避無可避!
陳默眼中閃過一絲瘋狂!他沒有回頭,卻在千鈞一發之際,強行扭轉身軀,將凝聚了全身最后力量的左拳,以一種極其別扭卻凝聚了所有“混元錐”感悟的角度,狠狠向后搗出!目標不是對方的手掌,而是其手腕!
“噗!”
拳鋒精準地轟在血刀衛首領的手腕脈門處!一股尖銳如錐的混元真氣瞬間透入!
“哼!”血刀衛首領悶哼一聲,掌勢不由得一偏,那恐怖的掌力擦著陳默的后背轟在墻壁上!
“轟隆!”厚實的夯土墻壁被轟出一個大洞!碎石飛濺!
而陳默也借著這一拳的反震之力和對方掌力的余波,身體如同被彈弓射出,猛地加速,徹底鉆出了狹窄的氣窗,滾落在倉庫外冰冷的雪地上!
“追!他受了重傷!跑不遠!”倉庫內傳來血刀衛首領暴怒的咆哮。
陳默咳出一口鮮血,不敢有絲毫停留,強提最后一口真氣,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朝著與隆昌號相反、長安城最混亂黑暗的南城方向,踉蹌卻亡命地奔逃!每一次踏在積雪上,都留下一個帶血的腳印,很快又被新落的雪屑掩蓋。
風雪不知何時又大了起來。冰冷的雪花拍打在陳默臉上,卻澆不滅他眼中燃燒的冰冷火焰。懷中的染血筆記緊貼著他的心臟,仿佛秦叔最后的溫度。他回頭看了一眼隆昌號倉庫的方向,那里燈火晃動,追兵的呼喝聲隱約傳來。
流民陳默,已葬于風雪。
秦叔的遺志,血仇的烙印,新生的力量,皆融于己身。
他伸手,從路旁一個打烊的簡陋鐵匠鋪門前的廢料堆里,抽出一根三尺余長、拇指粗細、被丟棄的冰冷鐵條。鐵條粗糙,布滿銹跡,一端尖銳。
他握緊鐵條,粗糙冰冷的觸感從掌心傳來,仿佛握住了一柄劍的雛形。
風雪呼號,長街空曠。陳默拖著傷軀,拄著這根冰冷的鐵條,一步一步,走向前方深不見底的黑暗。身影在風雪中孤獨而倔強,如同一柄離鞘飲血的劍,帶著滿身傷痕與刻骨仇恨,刺向更加兇險莫測的未來。
他低聲自語,聲音嘶啞,卻穿透風雪,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為這血色彌漫的第二卷,劃下最后的注腳:
“默劍…當飲血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