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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月下銀刀舞

  • 彩夕顏
  • 桐波泛青
  • 11666字
  • 2025-07-21 14:04:30

崇禎十五年的四月,襄陽城頭。

那景象,活脫脫像閻王爺辦了個毛發博覽會。垛口上,密密麻麻插著的不是旌旗,是竹竿。每根竹竿頂端,都挑著一條或長或短、或粗或細、還帶著新鮮血痂的發辮!在襄陽城特有的、帶著點水腥氣的春風里,這些發辮如同曬干的海帶,飄飄蕩蕩,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甜味兒。守城的“剿匪軍”們抱著長矛,對著城下指指點點,臉上帶著一種獵戶炫耀戰利品的得意。

為啥?左良玉左大帥下了血本懸賞:獻上一個“流賊”首級,賞銀五兩!若能附贈一條貨真價實的發辮——證明你殺的不是禿子或者假發愛好者——額外加賞三錢銀子!這政策一出,襄陽城里的剃頭挑子生意空前火爆,價格翻了三番。好些個平日里老實巴交的莊稼漢,瞅著別人筐里白花花的銀子,再看看自己腦袋上那二斤煩惱絲,眼神都變得綠油油的。城里的狗最近都遭了殃,狗毛被薅禿了不少——沒辦法,有些實在下不去手剃自己頭的,琢磨著弄點狗毛充數,萬一官爺眼神不好使呢?

義軍大營這邊,氣氛就截然不同了。空氣凝重得能擰出水來,彌漫著鐵銹、汗臭和一種壓抑的憤怒。趙鐵巖正蹲在自己的小帳篷里,光著膀子,小心翼翼地給那具寶貝疙瘩蒯義弩的弩臂淬火。通紅的鐵條浸入冷冽的烏柏油里,“嗤啦”一聲,騰起一股帶著奇異香味的白煙。火光映著他專注的臉,額角一道汗水滑過結實的胸肌,滴落在箭疤旁,滋起一絲微不可察的白氣。

突然,帳外炸了鍋!

“狗日的!吃里扒外的軟骨頭!”

“按住他!別讓他跑了!”

“闖王!闖王您給評評理!”

一陣喧天的叫罵、扭打聲由遠及近。帳篷簾子“唰”地被粗暴地扯開,劉宗敏那張因暴怒而扭曲的大臉探了進來,蒲扇般的大手如同鐵鉗,死死揪著一個漢子的后脖領子,像拖死狗一樣把人摜了進來!

“噗通!”那漢子重重摔在趙鐵巖的淬火槽旁,激起一片油星子。這人約莫四十上下,一臉風霜,此刻卻面無人色,抖得如同秋風里的落葉。最扎眼的是他那顆腦袋——后腦勺一片血肉模糊,顯然是剛被強行剃過,手藝還極其粗糙,刮出了好幾道血口子,幾縷殘留的頭發茬子粘在血痂上,看著都疼。他手里,還死死攥著一綹沾著新鮮血跡、約莫半尺長的花白頭發,指關節捏得發白。

“闖王!”劉宗敏喘著粗氣,指著地上癱軟的漢子,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李自成臉上,“就是這狗日的王老蔫!火器營的老把式!半夜摸黑想溜出營,被巡哨的兄弟逮個正著!懷里揣著剃刀,手里攥著自己剛割下來的辮子!他娘的,這是準備剃了頭去襄陽城換那三錢銀子呢!呸!”

李自成原本坐在虎皮椅上,正對著地圖皺眉沉思,聞言猛地抬頭。那張飽經風霜、不怒自威的臉上,瞬間籠罩了一層駭人的寒霜!他霍然起身,腰間那把沉重的雁翎刀“滄啷”一聲出鞘半尺,雪亮的刀光映得帳篷里驟然一亮!一股凜冽的殺氣瞬間彌漫開來!

“好!好個吃里扒外的狗東西!”李自成的聲音如同臘月里的冰棱子,又冷又硬,一步踏前,刀尖直指地上瑟瑟發抖的老王,“老子待你不薄!兄弟們待你不薄!你竟敢……”他眼中殺機畢露,手臂肌肉賁張,眼看那雪亮的刀鋒就要帶著雷霆萬鈞之勢劈下!

“刀下留人!”

一聲清叱,如同冰珠落玉盤,瞬間打破了帳篷內凝滯的殺意!一道纖瘦卻異常堅定的身影,如同護犢的母豹,猛地插到了李自成和老王之間!

是阿彩!她手中那柄狹長的苗刀并未出鞘,但刀鞘卻穩穩地、帶著千鈞之力,橫架在了李自成的雁翎刀刀身之上!刀鞘與刀刃碰撞,發出“錚”的一聲脆響!火星四濺!

“闖王息怒!”阿彩的聲音急促卻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他是火器營的老王!王德貴!他的妻兒老小……全被左良玉扣在襄陽城里了!就在南門甕城根兒下的地牢里!左良玉放出話來,三天內不見他帶著……帶著咱們的人頭或者發辮回去,就把他剛滿月的兒子扔護城河里喂王八!”

帳篷內死一般的寂靜。李自成握刀的手,僵在了半空。劉宗敏瞪大了銅鈴般的眼睛。趙鐵巖淬火的動作也停了下來,目光沉沉地看向地上那個如同爛泥般癱軟的身影。

地上的老王,在聽到“剛滿月的兒子”幾個字時,身體猛地一抽,如同被通了電。他渾濁的眼睛里爆發出一種絕望到極致的光芒,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竟不知從哪里生出一股力氣,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不是沖向李自成求饒,也不是撲向阿彩道謝,而是像一頭絕望的困獸,直直地撲向了趙鐵巖身邊那口還在冒著青煙、滾燙的淬火油槽!

“滋啦——!!!”

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皮肉焦糊味瞬間充斥了整個帳篷!老王的右手,帶著一股同歸于盡的狠勁,狠狠地按在了那根剛剛淬火完畢、還散發著灼人高溫的蒯義弩弩臂之上!

“啊——!”老王發出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整個身體因為劇痛而劇烈抽搐!但他那只手,那只掌心皮肉瞬間焦黑卷曲、冒著白煙的手,卻如同焊死在了滾燙的鐵條上,死死地攥住不放!

“闖王!讓我回城!!”老王的臉因劇痛而扭曲變形,涕淚橫流,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腔里擠出來的血沫子,“我有法子!我能……我能炸了左良玉狗日的火藥庫!換……換我妻兒一條活路!我王德貴對天發誓!若……若不成……我……”

“嗖嗖嗖——!”

“噗噗噗——!”

老王那泣血的誓言尚未說完,帳篷外毫無征兆地響起一片凄厲的破空之聲!緊接著是箭矢穿透帆布的沉悶撕裂聲和入肉的可怕聲響!

變故來得太快!如同疾風驟雨!

“呃!”老王的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無形的巨錘連續擊中!他艱難地低下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胸前、腹部驟然冒出的七八支還在顫動的箭桿!鮮血如同噴泉般,瞬間染紅了他破爛的衣襟和身下的土地。

“有……有內……”老王喉嚨里咕嚕著血泡,最后兩個字終究沒能吐出。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帳篷頂,帶著無盡的牽掛、不甘和未能完成的誓言,身體如同被抽去了骨頭,軟軟地向后倒去。

“噗通!”

尸體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至死,他那雙焦黑變形的手,還死死攥著那根滾燙的弩臂。

帳篷內一片死寂。只有箭尾的羽毛還在微微顫動。

阿彩離得最近,幾滴溫熱的血珠濺到了她的裙角。她死死咬著下唇,臉色蒼白如紙。

李自成和劉宗敏臉色鐵青,如同暴風雨前的天空。

趙鐵巖第一個反應過來。他猛地撲到老王身邊,無視那還在冒著熱氣的尸體和刺鼻的血腥焦糊味,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老王那只依舊緊握的手。就在那只焦黑的手掌邊緣,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火光下微微一閃。

趙鐵巖小心翼翼地掰開老王那已經僵硬的手指。焦糊的皮肉粘連著弩臂,發出輕微的撕裂聲。一枚小小的、半截的銅鑰匙,帶著老王掌心的皮肉和溫度,滾落出來,掉在沾滿鮮血的塵土里。鑰匙的環扣上,赫然系著一綹已經有些花白、同樣沾染了血跡的頭發——顯然不是老王自己的,發絲更為纖細柔軟。

趙鐵巖默默撿起那枚帶著體溫和血腥的鑰匙,以及那綹系著的花白發絲。就在鑰匙落入他掌心的瞬間,背后那具蒯義弩的弩匣,毫無征兆地發出了一聲低沉而清晰的嗡鳴!

“嗡——!”

弩匣縫隙內,那幾根特制的磁針,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齊刷刷地、劇烈地顫抖起來,最終死死地指向了趙鐵巖掌中那綹花白的頭發!

趙鐵巖眼神一凝,兩根手指捻起那綹頭發,湊到眼前,在昏暗的油燈光下仔細端詳。只見那發絲的根部,赫然沾著一些極其細微的、灰白色的粉末,在火光下折射出一點微弱的晶光。

硝石粉!

殘月如鉤,冷冷地掛在天際,吝嗇地灑下一點清輝,勉強勾勒出傷兵營雜亂帳篷的輪廓。空氣里混雜著濃重的血腥味、草藥味和傷口腐爛的惡臭,呻吟聲、囈語聲此起彼伏,如同人間地獄的序曲。

阿彩提著一盞氣死風燈,橘黃的光暈在黑暗中搖曳,艱難地穿過一排排簡陋的擔架。她的目光銳利地掃過一張張痛苦或麻木的臉,最終在一個偏僻的角落停住。

趙鐵巖背靠著冰冷的帳篷支柱坐在地上,一條傷腿直直地伸著,另一條腿屈起。他低著頭,正專注地處理著自己胸口那道永遠無法愈合的箭疤。借著微弱的月光和遠處篝火的余光,阿彩清晰地看到,他手里拿著一小撮東西——正是老王臨死前留下的那綹系在鑰匙上的花白發絲!他用那綹頭發蘸著一種氣味刺鼻的黑色藥膏,正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擦拭著箭疤周圍因濕熱天氣而有些潰爛發炎的皮肉!

一股無名火“噌”地竄上阿彩的腦門!她三步并作兩步沖過去,一把奪過趙鐵巖手中的發束,聲音因憤怒而微微發顫:“趙鐵巖!你拿死人頭發當藥引子?!你知不知道,在我們苗疆,只有給死人入殮、封棺鎮魂的時候,才用絞下的頭發敷在傷口上!那是引魂的!招晦氣的!你想干什么?給自己提前送葬嗎?!”

趙鐵巖的動作頓住了。他緩緩抬起頭,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那雙深邃的眼睛在昏暗中顯得格外幽深。他沒有解釋,也沒有爭辯,只是默默地、極其緩慢地解開了自己左臂上那已經磨損得看不清原色的皮護腕。

護腕褪下,露出了手腕。

阿彩的目光瞬間凝固!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閃電擊中!

在趙鐵巖那布滿老繭和傷疤的手腕上,赫然系著一根顏色已經褪得發白、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紅繩!那紅繩打著一個極其復雜、帶著苗疆特色的古老繩結。而繩結的核心處,緊緊地纏繞著幾根短而卷曲、同樣褪色發黃的頭發絲!

這根紅繩……阿彩認得!化成灰都認得!

那是很多年前,在滇南那個悶熱潮濕的礦洞外,趙鐵巖為了救她被滾落的礦石燙傷了手臂。情急之下,她找不到布條,一狠心,用牙咬斷了自己束發的紅頭繩,給他緊緊扎住了傷口止血!那繩結,就是她當時慌亂中打下的!

而繩結里纏繞的那幾根短而卷曲的頭發……阿彩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那是張惜兒!那個溫婉如水的漢家女子!生前留給趙鐵巖的一縷青絲。

“三個人的頭發……”阿彩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她看著那根褪色的紅繩,看著那幾根屬于另一個女子的發絲,又看看自己手中那綹老王妻兒的白發,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悲涼和莫名的怒火在她胸腔里瘋狂沖撞,幾乎要將她撕裂!這該死的亂世!這該死的傷痕!這該死的……剪不斷理還亂的過往!

“好!好得很!”阿彩猛地發出一聲短促而尖銳的冷笑,眼中最后一點溫度也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決絕,“三個人的頭發!一個引魂,一個裹傷,一個……換命!”她猛地后退一步,右手閃電般按在了腰間苗刀的刀柄上!

“嗆啷——!”

一聲龍吟般的清越刀鳴撕裂了傷兵營壓抑的空氣!狹長鋒銳的苗刀瞬間出鞘,冰冷的刀身在殘月的微光下劃出一道凄冷的銀色匹練,如同驟然出洞的銀蛇,帶著凜冽的殺氣和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然,直襲趙鐵巖的頭頂!

刀光太快!太急!趙鐵巖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只覺頭頂一涼,一縷帶著體溫的粗硬短發,已被那鋒銳無匹的刀鋒無聲削落,悠悠然飄蕩在冰冷的空氣中!

阿彩手腕靈動至極地一轉!刀光毫不停滯,如同擁有生命般回旋!這一次,刀鋒削向了她自己!

“唰!”

一縷烏黑柔順、如同上等綢緞的青絲,從阿彩的鬢角飄然滑落,與空中尚未落下的趙鐵巖的斷發,在凄冷的月光下交織、纏繞在一起,難分彼此。

刀光斂去。阿彩保持著揮刀后的姿勢,微微喘息,胸脯起伏。她手中的苗刀刀尖上,穩穩地挑著那束剛剛斬落、彼此糾纏在一起的兩綹斷發——一綹粗硬如鋼針,屬于趙鐵巖;一綹柔順如瀑布,屬于她自己。月光下,黑與灰的對比如此刺眼。

“接住!”阿彩的聲音冷得像昆侖山巔的萬載寒冰,不帶一絲波瀾。她手腕猛地一抖,刀尖輕顫,那束糾纏的斷發如同被拋棄的過往,朝著趙鐵巖腳邊那口還散發著余溫和刺鼻氣味的淬火油槽甩去!

“發斷情斬!從今往后——”阿彩還刀入鞘,動作干脆利落,轉身就走,只留下一句斬釘截鐵、如同冰錐般的話語在夜風中回蕩,“你守你的舊箭疤!我護我的苗刀!兩不相干!”

那束承載著決絕與悲涼的斷發,如同被拋棄的過往,打著旋兒,朝著那口翻滾著青煙、散發著刺鼻烏柏油氣味的淬火油槽墜落!

就在發束即將觸及那暗沉滾燙油面的千鈞一發之際!

“嗡——!!!”

一聲前所未有的、如同洪荒巨獸蘇醒般的劇烈震鳴,毫無征兆地從趙鐵巖身旁那具靜靜躺著的蒯義弩弩匣中爆發出來!

整個弩身都在劇烈顫抖!仿佛里面關押著一頭即將破匣而出的兇獸!

弩匣縫隙中,那幾根沉寂的磁針,此刻如同被無形的颶風瘋狂攪動,旋轉的速度快到了極致!瞬間化作一團模糊不清的銀色旋渦!一股強大到令人心悸的吸力猛地從旋渦中心爆發!

那束下墜的斷發,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攫住,竟硬生生在半空中凝滯了一瞬!緊接著,如同百川歸海,被那股狂暴的磁力旋渦猛地吸扯過去!

“噗!”

斷發被吸入弩匣旋渦的瞬間,異變再生!

“噼啪!滋啦——!”

一陣密集如炒豆、又似毒蛇吐信的爆裂聲猛地響起!弩匣縫隙中,竟驟然迸射出無數道細小的、跳躍的幽藍色電火花!一股刺鼻的、如同頭發被燒焦般的焦糊氣味,混合著濃烈的硝石燃燒的辛辣氣息,瞬間彌漫了整個帳篷!藍白色的煙霧從弩匣的每一個縫隙中洶涌噴出!

“不好!發里有硝!快滅火!”一直沉默旁觀的李巖反應最快,臉色劇變,失聲驚呼,一個箭步上前,抓起旁邊一塊浸濕的破布就撲向蒯義弩!他看得分明,老王妻兒那綹花白發絲根部沾染的硝石粉,在磁針高速旋轉摩擦生熱和磁力場劇烈擾動的雙重作用下,被瞬間引燃了!

趙鐵巖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但他目光掃過弩匣噴出的藍煙和那股濃烈的硝煙味,腦中瞬間如同劃過一道閃電!他想也不想,猛地扯下自己左腕上那根纏繞著張惜兒短發的褪色紅繩!

“呼!”

那幾根屬于張惜兒的、卷曲發黃的短發,在接觸到弩匣縫隙中噴出的灼熱硝煙和幽藍電火的瞬間,竟如同浸了油的燈芯,猛地燃燒起來!然而,這火焰并非尋常的紅色,而是呈現出一種極其耀眼的、如同熔金般的赤金色!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這些赤金色的火焰并未蔓延,反而如同活物般,瞬間將張惜兒的短發熔煉、拉伸!眨眼間,幾根短發竟熔化成了一束細如蛛絲、閃爍著赤金色光芒、蘊含著驚人高溫的金屬絲線!

“天助我也!”趙鐵巖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求生的本能、對武器的直覺、以及對老王遺志的承諾,在這一刻完美融合!他發出一聲炸雷般的暴喝,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毫不猶豫地將那束剛剛熔成的、滾燙的赤金絲,狠狠按進了蒯義弩弩匣側面一個極其隱蔽、形如鎖眼的機括孔洞之中!

“咔!咔!咔!咔——!”

一陣令人牙酸的金鐵摩擦與變形聲密集響起!如同沉睡的機關被強行喚醒!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蒯義弩那原本樸實無華的弩身兩側,竟如同巨鳥展翼般,猛地彈出兩片結構精妙、布滿細密螺旋紋路的折疊鐵翼!鐵翼邊緣閃爍著鋒銳的寒光,在月光和尚未散盡的硝煙中,如同死神的鐮刀!

“成了!蒯義弩的‘雷火翅’!成了!”李巖撲滅了弩匣邊緣最后一點火星,看著那展開的、充滿力量感的鐵翼,激動得胡子都在顫抖,用力拍著大腿,“老王!老王用命送了張圖紙啊!這發絲引火、磁精生電、熔發成金、激活機括……一環扣一環!鬼斧神工!不,是神鬼莫測!”

然而,阿彩的目光,卻沒有落在趙鐵巖那具煥然一新、如同插上翅膀的兇器上。她只是靜靜地、失神地垂眸,看著自己腳下。

那里,散落著幾縷未被磁力吸走的、屬于她和趙鐵巖的斷發。此刻,這些斷發已被剛才弩匣中噴出的幽藍電火和灼熱硝煙,徹底燒成了灰白色的灰燼。

一陣晚風吹過,卷起那些輕飄飄的灰燼,打著旋兒,無聲無息地飄散在襄陽城外冰冷而充滿殺機的夜色里,如同祭奠一場剛剛被斬斷的過往。

三更天,梆子聲在死寂的襄陽城頭有氣無力地響了兩下,如同垂死者的呻吟。

襄陽護城河靠近西水門的一段,渾濁腥臭的河水在這里匯入一條狹窄幽暗的暗渠。渠壁濕滑,布滿黏膩的青苔。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如同墨汁般浸染著每一寸空間,只有水面偶爾反射一點微弱的星光。

趙鐵巖如同壁虎般緊貼在暗渠入口上方一處凹陷的陰影里,整個人幾乎與冰冷的石壁融為一體。他呼吸壓得極低,只有胸膛在黑暗中微微起伏。那具剛剛獲得“雷火翅”的蒯義弩,如同蟄伏的兇獸,穩穩地架在他的臂彎。兩片展開的螺旋鐵翼在黑暗中泛著微弱的金屬幽光。弩槽之中,填滿了特制的箭矢——箭頭并非尋常的錐形或三棱,而是包裹著厚厚一層浸透了火油和硫磺棉花的鐵蒺藜球!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標尺,死死鎖定著暗渠深處,那扇巨大的、由精鐵鑄造的厚重閘門。那是通往西水門內水道的關鍵。閘門上方,連接著粗如兒臂、銹跡斑斑的鐵索絞盤。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梆!梆!梆!”

城頭傳來三聲梆響,清脆地劃破死寂。緊接著,暗渠深處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仿佛銹死的巨獸在呻吟的“嘎吱——嘎吱——”聲!

鐵閘,開始緩緩升起!

沉重的閘門在絞鏈的牽引下,笨拙地向上挪動,露出了下方僅容一兩人勉強通過的水道入口,也露出了上方那巨大的、正在緩緩轉動的絞盤!

就是此刻!

趙鐵巖眼中寒光爆射!如同捕獵的鷹隼!他猛地抬起蒯義弩,弩臂上的雷火翅鐵翼微微調整角度,發出極其輕微的金屬摩擦聲。他的手指,沉穩而有力地扣在了冰冷的弩機上!

然而,就在他即將激發弩箭的剎那,他的動作卻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停頓!

他迅速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正是那束被燒得焦黑卷曲、僅存一半的、屬于他和阿彩的斷發!他動作快如閃電,將那束焦發牢牢地纏在了弩槽中一支特制火箭的箭尾之上!

“嗖——!”

一聲尖銳的破空厲嘯撕裂了暗渠的死寂!那支箭尾纏著焦黑斷發、箭頭燃燒著幽藍色火焰的蒯義弩箭,如同來自地獄的流星,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和毀滅的氣息,精準無比地從那剛剛升起的閘門縫隙中鉆了進去!目標,直指上方那巨大的、正在轉動的生鐵絞盤!

“轟——!!!”

火箭準確命中絞盤中心!箭頭包裹的鐵蒺藜火球轟然炸裂!熾熱的火焰和飛濺的燃燒物瞬間引燃了纏繞在箭尾的那束焦發!而焦發之中,浸透了老王精心隱藏的火硝粉!

“嘭——!!!”

第二聲更加猛烈、更加狂暴的爆炸緊隨其后!如同平地驚雷!火硝粉被烈焰瞬間引爆!一團巨大的、橘紅色的火球猛地從絞盤處膨脹開來!灼熱的氣浪和飛濺的碎鐵如同風暴般席卷了狹窄的空間!

“哐當——!!!轟隆——!!!”

那沉重的、由精鐵鑄成的巨大閘門,失去了絞盤的支撐,如同被斬斷了提線的傀儡,帶著萬鈞之勢,狠狠地砸落下來!不偏不倚,正好砸進了下方滿是污穢毒水的壕溝之中!激起沖天的惡臭水花!

“沖啊!城門開了!殺進襄陽!活捉左良玉!”

暗渠外,劉宗敏那如同炸雷般的咆哮聲瞬間點燃了沉寂的戰場!早已埋伏多時的義軍精銳,如同決堤的洪水,發出震天的喊殺聲,朝著那被砸開的暗渠入口洶涌撲來!

然而,身處爆炸中心下方暗渠的趙鐵巖,卻陷入了巨大的危機!

閘門砸落激起的、混雜著劇毒污泥和腐爛物的惡臭污水,如同傾盆暴雨般當頭澆下!趙鐵巖猝不及防,被淋了個透心涼!更要命的是,大量污濁腥臭的毒水,正正澆在了他手中蒯義弩那剛剛展開、閃爍著幽光的“雷火翅”上!

“嗤……嗤嗤……”

一陣令人心頭發緊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腐蝕聲密集響起!那精鋼打造、布滿螺旋紋路的鐵翼,在劇毒污水的侵蝕下,瞬間蒙上了一層慘綠粘稠的銹跡!原本靈活轉動的關節,如同被澆鑄了鐵水,發出艱澀刺耳的“嘎吱”聲,徹底銹死!整個“雷火翅”弩機,眨眼間變成了一堆沉重、銹蝕、無法動彈的廢鐵!

趙鐵巖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有埋伏!放箭!射死水里的老鼠!”

城頭上,左軍的軍官發出了歇斯底里的嚎叫!瞬間,無數支閃著寒光的箭矢,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蝗蟲群,撕裂空氣,帶著死亡的尖嘯,朝著暗渠入口處、暴露在火光下的趙鐵巖,鋪天蓋地地攢射而來!

箭雨如瀑!避無可避!趙鐵巖拖著一條傷腿,手中弩機又成了廢鐵,眼看就要被射成刺猬!

就在這生死一線的剎那!

“叮叮叮叮叮——!!!”

一陣密集如驟雨打芭蕉、又似千百鐵匠同時鍛鐵的清脆撞擊聲,在趙鐵巖頭頂驟然炸響!

一片絢爛到極致、如同元宵節最盛大焰火般的熾白火星,在他頭頂上方轟然迸濺開來!瞬間照亮了幽暗的暗渠!

是阿彩!

她如同神兵天降,不知何時已從側翼的陰影中飛身而至!手中的苗刀舞成了一輪密不透風的、冰冷皎潔的滿月!刀光如練,銀蛇狂舞!所有射向趙鐵巖的箭矢,在距離他身體不足三尺的空中,便被這輪狂暴的“刀月”精準地削飛、格擋、絞碎!斷裂的箭桿和變形的箭鏃如同冰雹般紛紛墜落!

“發灰混桐油!快!涂在雷火翅的翅軸上!快啊!”阿彩的聲音在激烈的刀鋒破空聲中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急促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她一個旋身,如同靈巧的雨燕,落在趙鐵巖身前,苗刀依舊狂舞護住兩人,刀尖卻閃電般在趙鐵巖那具銹死的雷火翅關節連接處狠狠戳了幾下!

趙鐵巖瞬間會意!生死關頭,容不得半點猶豫!他猛地抓了一把地上散落的、那些屬于他和阿彩的、已經被燒成灰白色的發灰!又從懷里掏出隨身攜帶的、用來保養弩機的一小罐粘稠桐油!將發灰和桐油在手心迅速混合,攪成一團烏黑的、散發著奇異焦糊味的油泥!

他毫不猶豫地將這團油泥,狠狠地、用力地涂抹在雷火翅那銹死的關鍵軸樞之上!

“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起,那原本如同焊死般的鐵翼關節,在混合了發灰的桐油浸潤下,竟然真的開始極其艱澀地……轉動了!

當趙鐵巖拖著傷腿,依靠著勉強恢復部分功能的雷火翅弩機提供的支撐和鉤索,終于攀上襄陽城那冰冷的垛口時,他幾乎耗盡了所有的力氣。汗水、血水、泥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視線。城頭上,喊殺聲、兵刃碰撞聲、垂死的慘嚎聲震耳欲聾,如同沸騰的油鍋。

他剛穩住身形,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一股惡風帶著刺鼻的汗臭和血腥味撲面而來!

“狗雜種!毀我絞盤!納命來!”

一個身高八尺、如同鐵塔般的左良玉親兵隊長,瞪著血紅的眼睛,掄起一柄沉重的開山斧,如同瘋虎般朝著趙鐵巖猛撲過來!那斧刃在火光下閃爍著死亡的寒光,帶著開碑裂石的力量,目標直指趙鐵巖胸前那具剛剛立功卻又差點害死他的蒯義弩!顯然是要將這具給他帶來巨大麻煩的奇門兵器徹底摧毀!

“你的破弩……”親兵隊長臉上帶著殘忍的獰笑,仿佛已經看到弩毀人亡的場景!

然而,他最后一個“弩”字尚未出口!

“錚——!”

一聲極其尖銳、如同琴弦崩斷般的厲嘯,猛地從蒯義弩弩匣中迸發!

一道赤金色、細如發絲、卻帶著灼人高溫的光芒,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猛地從弩匣一個極其隱蔽的孔洞中彈射而出!正是之前由張惜兒發絲熔煉而成、嵌入機括的那束赤金絲!

金絲快如閃電,精準無比地纏上了親兵隊長全力劈下的斧柄!

“呃啊——!”

親兵隊長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到,又像是被無形的電流瞬間擊中!發出一聲凄厲到變調的慘嚎!整條手臂瞬間麻痹,再也握不住沉重的斧頭!那開山斧脫手飛出,而他本人則如同被抽掉了骨頭,在巨大的慣性作用下,一個倒栽蔥,慘叫著從高高的城墻垛口摔了下去!下方傳來沉悶的落地聲和戛然而止的慘嚎。

趙鐵巖死里逃生,心有余悸,剛想喘口氣,眼角余光卻瞥見一道讓他心臟驟停的身影!

“彩兒!”

阿彩為了掩護他攀城,正與幾名左軍悍卒纏斗。就在她一刀劈飛一個敵人的瞬間,側面陰影里,一支陰毒的弩箭如同毒蛇出洞,悄無聲息地激射而至!

“噗嗤!”

血花迸濺!

弩箭帶著強大的動能,狠狠地貫穿了阿彩的左肩胛!箭頭帶著一截染血的官軍紅纓,從她肩后透了出來!巨大的沖擊力讓她踉蹌著向前撲倒!

“不——!”趙鐵巖目眥欲裂!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所有的疲憊、傷痛瞬間被巨大的恐懼和憤怒淹沒!他如同受傷的猛獸,拖著傷腿,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單臂猛地攬住阿彩即將倒下的身體!

溫熱的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的手臂和胸前的衣襟。阿彩臉色慘白如紙,劇痛讓她額頭瞬間布滿冷汗,牙齒死死咬住下唇,卻倔強地沒有發出一聲呻吟。

趙鐵巖抱著阿彩,背靠著冰冷的城墻垛口,雷火翅弩機再次抬起,死死對準了城樓最高處那面在夜風中獵獵作響、刺眼無比的“左”字大旗!弩槽中,最后一支裹著鐵蒺藜火球的箭矢已經填裝完畢!他的手指因憤怒而劇烈顫抖,就要扣下扳機!

“用……用這個……”懷中,阿彩染血的手艱難地抬起,顫抖著伸向自己的發髻,猛地拔下了那根束發的、帶著古樸紋飾的銀簪!簪尖還沾著她肩頭的血跡。她將銀簪塞進趙鐵巖沾滿血污的手心,眼神中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射……射塌它!”

趙鐵巖看著手中那根帶著阿彩體溫和血跡的銀簪,又低頭看了看懷中女子蒼白卻無比堅毅的臉龐。一股難以言喻的激蕩情緒在他胸腔中沖撞!他猛地一咬牙,雙手用力,將那根堅韌的銀簪硬生生掰斷!

他將斷裂的銀簪,如同填充最珍貴的彈藥,小心翼翼地填進了蒯義弩的箭槽之中!然后,他解下腰間那根早已被血水和汗水浸透、象征著過往羈絆的褪色紅繩,將繩子的另一端,牢牢系在了箭尾——那束僅存的、屬于他和阿彩的、被燒焦的斷發之上!

弩機張開!雷火翅的鐵翼在夜風中發出低沉的嗡鳴,弩臂被拉至滿月!箭槽中,那束焦黑的斷發在磁針強大的磁力場牽引下,瞬間被繃得筆直!如同最堅韌的弓弦!而斷裂的銀簪填塞在箭槽內,在巨大的機械壓力和磁場的雙重作用下,竟開始微微發紅、軟化,一滴銀亮灼熱的液態金屬,如同離別的淚珠,悄然滲出,滴落在緊繃的焦黑發束之上!

“滋……”

一聲輕響。銀液瞬間浸潤了焦黑的發絲,如同給它們鍍上了一層流動的、冰冷的月光!原本脆弱易斷的發束,在熔融銀液的包裹和磁力場的固定下,竟變成了一根閃爍著奇異銀芒、堅韌無比的“銀弦”!

“轟——!!!”

趙鐵巖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猛地扣下了扳機!

銀弦箭離弩的剎那,箭尾那束被銀液淬煉、繃緊如弓弦的斷發,在巨大的動能和摩擦下,瞬間燃盡!化作一縷裊裊的青煙,無聲無息地消散在充滿血腥味的夜風中,如同斬斷的過往,隨風而逝。

箭矢本身,卻化作一道撕裂夜空的銀色閃電!帶著兩人最后的決絕、糾纏的血脈、以及熔斷過往的熾熱,無視了空間的距離,精準無比地射向城樓那粗壯的旗桿!

“咔嚓!!!”

一聲令人心悸的、如同巨木折斷的脆響!

那根足有三寸厚的硬木旗桿,在銀弦箭恐怖的穿透力和箭頭上鐵蒺藜火球爆炸的雙重沖擊下,如同脆弱的麥稈,應聲而斷!

巨大的“左”字帥旗,如同被斬首的巨龍,在襄陽城無數雙驚恐絕望的目光注視下,帶著燃燒的火焰和滾滾濃煙,發出不甘的哀鳴,轟然倒塌!重重砸在城樓之上,濺起漫天煙塵!

象征著左良玉統治的旗幟,倒了!

襄陽城破,如同一個被砸開的巨大寶庫。左良玉搜刮多年的民脂民膏、金銀珠寶,堆積如山。義軍忙著清點戰利,空氣中彌漫著劫后余生的喧囂和貪婪的氣息。

在左良玉奢華臥房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趙鐵巖從一個鑲嵌著螺鈿的紫檀木珠寶匣底層,摸出了一支銀簪。簪子做工算不上頂好,樣式也普通,簪頭用極其樸拙的刀法,刻著一個歪歪扭扭的“王”字。簪身被摩挲得光滑溫潤,顯然一直被主人貼身珍藏。

趙鐵巖握著這支銀簪,指尖冰涼。他仿佛看到了老王粗糙的手指無數次摩挲著它,看到了他妻兒絕望的眼神。這哪里是飾品,分明是老王一家未能贖回的性命,是壓在心頭沉甸甸的贖命錢!

他沒有絲毫猶豫,轉身走向匠營的爐火。通紅的炭火映著他沉默的臉。他將那支刻著“王”字的銀簪,毫不猶豫地投入了熔爐之中。

熾熱的火焰貪婪地舔舐著銀簪,很快將它熔化成了一小汪閃爍著柔和光暈的銀液。銀液被小心地澆注進特制的模具,冷卻,拉伸,退火……最終,化作了一根細如發絲、卻異常柔韌、在月光下流淌著淡藍色光暈的弩弦。

趙鐵巖將這根新弦,小心翼翼地安裝在了那具失去了雷火翅、顯得有些光禿的蒯義弩上。弩臂的弦匣位置,他默默地將那截燒得焦黑、僅存寸許、浸透了血汗的紅繩,仔細地系了上去。

帳篷簾子被輕輕掀開,阿彩端著一碗熱氣騰騰、散發著濃烈草藥味的金瘡藥走了進來。她的左肩裹著厚厚的繃帶,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清亮。她的目光掃過趙鐵巖手中的蒯義弩,落在了那根嶄新的、流淌著月華般淡藍光暈的銀弦,以及弦匣上系著的那截刺眼的焦黑紅繩上。

“雷火翅廢了?”阿彩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情緒,將藥碗放在一旁的矮幾上。

“嗯。”趙鐵巖沒有抬頭,粗糙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那根冰涼柔韌的銀弦,感受著它蘊藏的韌性與力量,“往后,就用這個了。”

帳篷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只有爐火的噼啪聲和遠處軍營的喧囂隱隱傳來。

阿彩靜靜地站在那里,看著趙鐵巖專注地摩挲著銀弦,看著弦匣上那截象征著另一個女子、象征著沉重過往的焦黑紅繩。月光透過帳篷頂的縫隙灑下,在那根新弦上流淌。她的眼神復雜難明,最終,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毫無征兆地,阿彩右手再次按上了腰間的苗刀刀柄!

“嗆啷!”

刀光一閃!如冷月破云!

但這一次,刀鋒并非指向趙鐵巖,而是快如閃電般削向了她自己鬢角垂下的幾縷青絲!

“唰!”

幾根烏黑柔亮的發絲,被鋒銳的刀鋒無聲削落,如同斷翅的蝶,在月光下悠悠飄蕩。

就在這幾根發絲即將飄落塵埃的瞬間,異變再生!

“嗡——!”

那根靜靜躺在弩臂上、流淌著淡藍月華的嶄新銀弦,竟然毫無征兆地發出一陣低沉而悅耳的嗡鳴!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撥動!一股微弱卻清晰的磁力,以銀弦為中心驟然擴散!

那幾根飄落的青絲,如同受到了月光的召喚,瞬間改變了飄落的軌跡!被那股奇異的磁力精準地吸附過去,輕柔地貼附在了冰冷的銀弦之上!

更神奇的是,在磁力的作用下,這幾根發絲并未散亂,而是如同被無形的手指梳理、排列,最終在光滑的銀弦表面,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清晰可辨的苗文——

“彩”

趙鐵巖摩挲銀弦的手指,停在了那個由發絲拼成的“彩”字旁。他緩緩抬起頭,看向阿彩,深邃的眼眸在月光下如同寒潭,卻似乎有某種東西在悄然融化。他伸出食指,在那根柔韌的銀弦上,輕輕一撥。

“錚——!”

一聲清越如裂帛、又似冰泉擊石的弦音,瞬間在寂靜的帳篷內回蕩開來,久久不散。

“斷發斬情?”趙鐵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喟嘆,目光卻牢牢鎖住阿彩的眼睛,“弦還在呢。”

夜風不知何時鉆進了帳篷,帶著襄陽城頭尚未散盡的硝煙和焦糊氣息,卷起地上殘留的、屬于過去那些人的發絲灰燼,無聲地盤旋,最終消散在流淌著月光的夜色里。那根嶄新的銀弦,卻在風中微微顫動,發出細微的、持續的嗡鳴,如同心弦被悄然撥動,余韻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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