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價公寓的窗戶敞開著，貧民窟渾濁的空氣裹挾著鐵銹和塵埃的味道涌入，卻吹不散室內(nèi)那股新生的、混合著塑料焦糊與電線絕緣皮熔毀后的刺鼻氣味。蘇墨站在灶臺角落，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死死釘在那根被玄陰掌罡凍結(jié)過的老舊電線上。

白霜早已化去，露出下方猙獰的焦黑傷口。原本包裹銅芯的灰白色絕緣皮被燒蝕出一個米粒大小的窟窿，邊緣焦黑卷曲，露出里面同樣發(fā)黑、微微扭曲的銅絲。窟窿周圍的絕緣皮呈現(xiàn)出一種不正常的焦黃脆化狀態(tài)，輕輕一碰就會簌簌掉落粉末。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嘔的焦糊味如同跗骨之蛆，頑固地盤踞在空氣中。

指尖無意識地拂過右手掌心。赤紋在昏暗的光線下流轉(zhuǎn)著溫順的暗紅光澤，冰藍絲線帶來絲絲涼意，仿佛剛才那精準滅除電弧的玄陰掌罡只是錯覺。但蘇墨知道，那不是錯覺。現(xiàn)實中的失控陰影，如同不斷擴散的墨漬，從熔毀的鍋柄蔓延到引發(fā)電線短路，范圍在擴大，形式也更加隱秘危險。游戲里的軒轅閣毒針暗算帶來的陰冷殺意仿佛還縈繞在頸側(cè)，與現(xiàn)實中的隱患交織在一起，織成一張無形而窒息的網(wǎng)。

頸側(cè)皮膚似乎還殘留著那根“幽影針”帶來的、穿透虛擬的寒意。她微微偏頭，目光掃過墻上那塊裂痕遍布、模糊不清的廉價鏡子。鏡中映出的脖頸線條修長，皮膚在昏暗光線下略顯蒼白，但并無異樣。然而，就在意念觸及游戲里赤紋應(yīng)激護體的瞬間——

嗡！

一種極其細微、難以言喻的麻癢感，如同微弱的電流，猝然從她右側(cè)頸動脈搏動的皮膚下傳來！不是疼痛，更像是有無數(shù)只極其微小的螞蟻在那里輕輕啃噬，又像是某種沉睡的東西被驚動，試圖破土而出！

蘇墨瞳孔驟然收縮，呼吸一窒。她猛地抬手，指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精準地按壓在頸側(cè)那麻癢感的源頭。

觸手溫熱的皮膚下，似乎……隱隱有什么東西在極其微弱地搏動？與心臟的跳動不同步，帶著一種異樣的灼熱感，如同即將破繭的蝶翼，在薄薄的皮膚下微微翕張！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她的心臟，勒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赤紋……難道不止在掌心？！連頸部……也開始出現(xiàn)異變了？！

這念頭如同驚雷在腦海炸響！現(xiàn)實世界的失控不再是簡單的能量外泄，而是開始侵蝕她的身體結(jié)構(gòu)本身！游戲里那應(yīng)激而現(xiàn)的赤紋護頸，竟在現(xiàn)實留下了如此詭異的后遺癥？！

“必須弄清楚！”蘇墨的聲音干澀而沙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恐慌只會讓失控更甚，心如磐石，方是正途！她需要答案，需要知道自己的身體到底在經(jīng)歷什么！普通的診所肯定不行，但黑市那些只認錢的賽博醫(yī)生……或許能提供一線信息，哪怕只是冰冷的儀器讀數(shù)！

她飛快地翻出那件帶兜帽的舊外套，將整個頭臉深深藏進陰影里，如同融入貧民窟灰暗背景的一道影子。推開門，身影迅速沒入迷宮般狹窄、潮濕、堆滿雜物的巷道深處。腳步在布滿油污和水漬的水泥地上快速移動，每一次落腳都刻意放輕，利用《水上漂》步法帶來的微妙平衡感，避開散落的金屬垃圾和沉睡的醉漢。兜帽下的眼睛銳利地掃視著兩側(cè)墻壁上那些用熒光噴漆涂抹的、代表不同黑市交易點的隱秘符號。

七拐八繞，空氣越發(fā)污濁。最終，她在一扇毫不起眼、銹跡斑斑的鐵皮門前停下。門上沒有任何標識，只有門框邊緣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用幾乎褪色的熒光藍噴著一個扭曲的蛇形圖案——這是“蝰蛇”老喬的診所標記，一個技術(shù)過硬、收費高昂且只認錢不問來路的賽博義體醫(yī)生。

蘇墨抬手，在鐵皮門上以一種特定的節(jié)奏敲了三長兩短。

吱呀——

鐵皮門上方拉開一道僅容眼睛通過的狹小觀察窗。一只布滿血絲、瞳孔閃爍著微弱電子紅光的義眼冷冷地審視著門外兜帽遮面的身影。

“看病。”蘇墨壓低了嗓音，將幾張皺巴巴的大額信用點紙幣從觀察窗塞了進去。

短暫的沉默后，門后傳來沉重的金屬插銷滑動聲。鐵皮門向內(nèi)打開一條僅容一人側(cè)身通過的縫隙，一股濃烈的消毒水、機油和某種生物防腐劑混合的刺鼻氣味撲面而來。

門內(nèi)光線昏暗，只有幾臺閃爍著幽綠或慘白指示燈的陳舊醫(yī)療儀器發(fā)出低沉的嗡鳴。一個身材矮壯、半邊臉覆蓋著暗銀色金屬顱骨、手臂是粗糙液壓義肢的男人——正是“蝰蛇”老喬，正叼著一根電子雪茄，煙霧繚繞中，他那只閃爍著紅光的電子眼上下掃視著蘇墨。

“新面孔？”老喬的聲音沙啞如同砂紙摩擦，“規(guī)矩懂？只修義體，不問病因，不留記錄，先付錢。”

蘇墨沒說話，直接將一個鼓囊囊的信封拍在沾滿油污的工作臺上。里面是她剛兌換的游戲金幣，足夠買下十次這種黑市診療。

老喬的電子眼紅光閃爍了一下，叼著雪茄的嘴角咧開一個滿意的弧度。他拿起信封掂了掂，隨手扔進旁邊一個敞開的金屬錢箱里。“痛快。躺上去。”他用液壓義肢指了指房間中央那張覆蓋著臟污人造皮革的診療椅，旁邊一臺布滿按鈕、連接著復雜線纜的拱形掃描儀正散發(fā)著不祥的幽光。

蘇墨依言躺下，冰冷的皮革觸感透過單薄的外套傳來。她刻意將右手和頸部暴露在掃描儀的視野下，左手則緊握成拳，藏在身側(cè)，掌心赤紋微微搏動，玄陰掌罡的雛形在經(jīng)絡(luò)中引而不發(fā)，如同蟄伏的毒蛇。

老喬走到控制臺前，布滿老繭的手指在油膩的鍵盤上噼啪敲擊。拱形掃描儀發(fā)出一陣低沉的啟動音，頂部一排密集的傳感器亮起幽藍色的光芒，如同無數(shù)只冰冷的眼睛鎖定了蘇墨暴露的部位。

嗡——

掃描開始了。

一道幽藍色的扇形光幕緩緩掃過蘇墨的右手。冰冷的觸感如同實質(zhì)。控制臺旁邊一塊分辨率低下的全息屏幕上，瞬間爆發(fā)出瀑布般瘋狂刷新的數(shù)據(jù)流！代表骨骼密度的白色影像清晰得過分，掌骨、指骨的結(jié)構(gòu)在屏幕上呈現(xiàn)出一種近乎完美的、遠超正常人類極限的致密和規(guī)整，邊緣銳利得如同精密切割的合金！而覆蓋在骨骼上的肌理掃描影像，則呈現(xiàn)出一種極其詭異的、不斷流動變幻的深紅色網(wǎng)格狀結(jié)構(gòu)，仿佛有無數(shù)微小的能量流在血肉中奔涌不息！

“嗯？”老喬叼著雪茄的動作頓住了，電子眼死死盯著屏幕，紅光急促閃爍。他猛地調(diào)高了掃描功率。

嗡鳴聲陡然拔高！

掃描光束從右手移開，轉(zhuǎn)向蘇墨的脖頸。當光束掃過頸側(cè)那處麻癢感源頭時——

嘶啦！

全息屏幕上的圖像瞬間變得極度詭異！頸部正常的肌肉和血管影像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劇烈扭曲、波動！取而代之的，是無數(shù)條極其細微、閃爍著不穩(wěn)定金紅色光芒的、如同微型熔巖河般的能量脈絡(luò)！它們在皮膚下縱橫交錯，構(gòu)成一個復雜而神秘的網(wǎng)絡(luò)，網(wǎng)絡(luò)的中心節(jié)點，正是蘇墨頸動脈搏動的那個點！這些脈絡(luò)并非靜態(tài)，而是在瘋狂地脈動、延伸，每一次搏動都伴隨著屏幕上一串串代表“未知高能反應(yīng)”的刺眼紅色警告字符瘋狂刷屏！

“Fuck！這……這他媽是什么？！”老喬猛地吐掉嘴里的電子雪茄，布滿金屬和疤痕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混雜著極度震驚和科學狂熱的駭然表情！他那只電子義眼幾乎要瞪出眼眶，死死盯著屏幕上那不斷蔓延、搏動的金紅色能量脈絡(luò)，如同看到了魔鬼的紋身！

他雙手如同抽風般在控制臺上狂按，試圖進行更深層次的組織分析。掃描功率被推到了這臺老古董機器的極限！嗡鳴聲變得尖銳刺耳，儀器外殼甚至開始冒出淡淡的青煙！

屏幕上，代表細胞活動的微觀影像被強行放大、解析。結(jié)果讓老喬的呼吸徹底停滯！

那并非正常的細胞結(jié)構(gòu)！在超高倍率的掃描下，蘇墨掌部和頸部特定區(qū)域的細胞呈現(xiàn)出一種……非人的活性！細胞膜結(jié)構(gòu)異常堅韌，遠超已知的任何生物組織！細胞質(zhì)內(nèi)線粒體的數(shù)量多到令人發(fā)指，像是一顆顆超負荷運轉(zhuǎn)的微型引擎，散發(fā)著強烈的、遠超正常生理活動所需數(shù)倍的熒光！更恐怖的是，這些細胞的新陳代謝速度，在掃描儀的捕捉下，呈現(xiàn)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動態(tài)——它們仿佛在瘋狂地自我復制、分裂、重組，同時又在高速地分解、消亡！一個細胞在數(shù)秒內(nèi)完成從誕生到死亡的全過程，其速度之快，如同被按下了千百倍快進鍵！屏幕上代表細胞分裂和自噬的綠色、紅色光點瘋狂閃爍、湮滅，速度快到形成一片模糊的光暈！

“細胞……代謝速度……超常人百倍？！線粒體活性……爆表了？！”老喬的聲音徹底變了調(diào)，帶著一種面對未知深淵的顫抖和難以置信的狂熱，“密度……鈦合金？！不！比那玩意兒更硬！還有這些能量流……上帝……這他媽根本不是生物電！這是……這是……”他死死盯著屏幕上那瘋狂搏動、蔓延的金紅色能量脈絡(luò)，喉嚨里咯咯作響，最終，他猛地抬起頭，那只閃爍著紅光的電子眼如同探照燈般射向診療椅上沉默的蘇墨，聲音因極度的驚駭而扭曲變調(diào)：

“你……你到底對自己的原生手掌做了什么？！你……改造了什么？！還是……你他媽根本就不是人？！”

“改造”兩個字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刺入蘇墨的耳膜！

不是失控！不是變異！在這個只認冰冷數(shù)據(jù)的賽博醫(yī)生眼中，她身體發(fā)生的異變，被直接定性為主動的、非人的“改造”！

一股寒意瞬間凍結(jié)了蘇墨的血液！她幾乎能感覺到老喬目光中那毫不掩飾的驚駭、貪婪以及……一絲想要將她剖開研究的瘋狂！

不能留！

就在老喬話音落下的瞬間，蘇墨動了！動作快如鬼魅！

她根本不等掃描結(jié)束，身體如同壓縮到極致的彈簧，猛地從診療椅上彈射而起！《水上漂》步法帶來的爆發(fā)力讓她瞬間欺近控制臺！左掌快如閃電，帶著一股凝練的玄陰寒勁，狠狠拍在控制臺側(cè)面一個不起眼的、標注著“緊急物理銷毀”的紅色按鈕上！

啪嚓！

按鈕被整個拍得凹陷進去！控制臺內(nèi)部發(fā)出一陣刺耳的短路爆鳴聲和硬盤被強行物理破壞的刺耳刮擦聲！屏幕上的詭異圖像和數(shù)據(jù)流瞬間消失，變成一片漆黑！整個掃描儀發(fā)出一聲哀鳴，徹底熄火，只有幾縷青煙從散熱孔中冒出。

“你！”老喬又驚又怒，液壓義肢猛地抬起，閃爍著金屬寒光！

但蘇墨比他更快！拍碎銷毀按鈕的左手毫不停留，五指如鉤，帶著凌厲的破空聲，狠狠抓向工作臺上那個敞開的、裝著信用點信封的金屬錢箱！

滋啦——！

她的指尖觸及冰冷的金屬箱體！掌心赤紋應(yīng)激般驟然亮起！一股恐怖的高溫瞬間爆發(fā)！

堅固的合金錢箱如同被投入煉鋼爐的黃油，接觸點瞬間變得赤紅、軟化！蘇墨的五指如同燒紅的鐵鉗，毫無阻礙地深深嵌入熔融的金屬之中！她猛地發(fā)力一抓、一扯！

刺耳的金屬撕裂聲響起！

整個錢箱如同紙糊般被硬生生撕裂！被高溫熔毀的金屬邊緣如同熔巖般滴落，在骯臟的地面上發(fā)出“嗤嗤”聲響！里面的紙幣早已被高溫引燃，化作一團跳躍的火焰和飛灰！

“我的錢！”老喬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痛嚎，液壓義肢帶著風聲砸向蘇墨后腦！

蘇墨頭也不回，身體如同沒有骨頭的游魚，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擰身側(cè)滑，《水上漂》的步法精髓在狹小的空間內(nèi)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兇狠的一擊！同時，她撕裂錢箱的右手順勢向后一揮！

呼！

一團裹挾著熔融金屬液滴和燃燒紙幣的熾熱風暴，狠狠砸向撲來的老喬！

老喬怪叫一聲，狼狽不堪地舉起液壓義臂格擋。滾燙的金屬液滴濺射在金屬臂上，發(fā)出“滋滋”的聲響，留下點點焦痕。

趁此機會，蘇墨的身影已如一道灰色的輕煙，撞開那扇銹跡斑斑的鐵皮門，瞬間沒入貧民窟迷宮般黑暗、污穢的巷道深處！只留下身后診所內(nèi)老喬憤怒的咆哮、儀器短路冒出的青煙，以及地面上那灘迅速冷卻凝固、形狀猙獰的熔融金屬殘骸和點點燃燒的灰燼。

巷道深處，蘇墨背靠冰冷潮濕的墻壁，劇烈地喘息著。兜帽下，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右手掌心，赤紋的光芒緩緩熄滅，但那熔穿金屬錢箱的灼熱感仿佛還烙印在指尖。頸側(cè)那詭異的麻癢感，在剛才劇烈的動作和高度緊張的情緒刺激下，似乎又變得清晰了一些。

她攤開手掌，看著那安靜下來的赤紋與冰裂紋路，又抬手輕輕按了按頸側(cè)搏動灼熱的源頭。

診所里老喬那扭曲變調(diào)的質(zhì)問，如同魔咒般在她腦海中反復回響：

“改造了什么？！”

“不是人？！”

“細胞代謝速度超常人百倍？！”

冰冷的數(shù)據(jù)，比失控的火焰更讓她感到恐懼。這不是力量的問題，這是生命形態(tài)的異化！是身為“人”的根基正在被動搖！

她抬起頭，目光穿透污濁的空氣和狹窄的巷道，投向灰蒙蒙的天空。掌心的紋路與頸側(cè)的異感，如同兩道無形的枷鎖，將她牢牢鎖在這條無法回頭的荊棘之路上。

進化？還是變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