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咯吱”一種被膜一樣的物質包裹住的沉悶聲音，聽起來是在咀嚼什么。

“咔嚓”咬碎了什么堅硬的部分，然后又是一陣急促的咀嚼聲，和液體滴落在沙土中的聲音。

這樣的聲音持續了一陣，然后停了下來。

姜永明看到眼皮外的有黑影來回移動，但是卻沒有力氣睜開眼睛，身體被倦意死死地纏住，無法掙脫。他感覺自己臉朝下趴在松軟的沙地上，臉上有種濕乎乎的感覺，夾雜著一種混合了鐵銹和泥土的氣味。

又過了一會，姜永明稍微清醒了一點，他把眼睛瞇開一條縫。刺眼的陽光立刻從一個黑影后邊射入他的眼中，就像日環食時看到的日冕一樣，只不過中間的黑色物體是一個人形。

姜永明轉動眼珠去看那個黑影的臉，那是一個女孩的臉，留著血色的短發，扎了一條小馬尾在腦后，嘴角有一抹紅暈，像口紅沒涂好。分明就是那日請他吃飯的學姐，而且她也在看著姜永明，用一雙赤色的瞳孔。

“狄羅莎”，姜永明張開了嘴，但是喉嚨干澀，只能發出破風箱般的嘶鳴。

黑影動了，她站了起來，如同一個巨人一般。接著是一個細長的鞋型陰影飛速落下，重重砸在了姜永明的太陽穴上。立刻將他打昏了過去。

“怎么還不死？”狄羅莎咒罵了一句，用腳在姜永明頭上來回摩擦。“命真硬啊。”

“小姐，長老召您回去，貌似有緊急情況。”一個男人說。

“什么事這么急，不能等我吃完點心再去嗎？”

“好像和遺族有關。”

“切，壞老娘興致。算你小子倒霉，”狄羅莎用力踢了姜永明一腳，“剩下這么多肉，都只能當成野狗的口糧了。”

說完狄羅莎便和那人一起離開了。

姜永明做起了夢。夢到了最近一次和家人通話的情景，父親說收養了一個12歲的女孩，將來能和他兩個人互相照應，但是他還沒見過她，只知道她叫櫻井柚子，是個日本人。

家里的PS4主機上還堆著很多沒啟封的游戲光盤。最上面是《最后生還者2》，包裝封面上，艾莉已經從一個喜歡冷笑話的小女孩，成長為一個堅強的大姑娘了。姜永明還沒有玩過里面的內容，他伸手拿了起來。沒想到夢里的觸感如此真實，姜永明想。

下面露出來的是，《對馬島之魂》，封面上是個背著大弓，威風凜凜的日本武士，武士目視前方，若有所思。姜永明放下了手里的《最后生還者2》，他看了看窗戶外面，一抹夕陽從窗外射了進來，室內的主色調，從藍色偏移為紅色。

不知道《賽博朋克2077》，什么時候能玩到，跳票真是太讓人傷心了，姜永明想，也許這又是一個“愿他長壽”的游戲吧。

姜永明想起一個笑話，孫子在爺爺墳前放上一張《賽博朋克2077》的光盤：“爺爺，現在是2077年，《賽博朋克2077》終于如期發售了。”

姜永明臉上掛上了安詳的笑容。

“還活著嗎？”一群穿著武士盔甲，腰間挎著武士刀的城市警察發現了躺在沙漠中的姜永明，其中一個領頭的人說。

武士們都帶著蒙面的頭盔，看不清臉。一個武士蹲了下來查看姜永明的傷勢，“還有一口氣，”他一只手輕松地將姜永明翻了個面，“看來是被那些吃人的血族咬了，還好遇上我們了。”

“你們給他急救一下吧，把疫苗也打上，防止他轉變成感染者，”領頭的說，“雖然只剩一只手了，不過應該不影響他做為我們的奴隸工作。”

十幾個武士立刻向前給姜永明打繃帶，敷大麻，注射疫苗。七手八腳的救治他失去了左手臂的傷口，不一會便止住了血。這情景好似專家會診一般熱鬧。

“就是變成人棍，”另一個武士說，“裝上機械四肢，照樣還能996。”

武士們哄笑起來。

他們扛起重傷垂死的姜永明，一路回到了肖-巴蒂城。

強烈的疲憊感讓姜永明仿佛置身于幽藍的深海之中，不斷拉扯著他的意識，將他拖向更深的深淵。姜永明看著自己的身體以光速向著黑洞撞去，銀白色的光在黑洞外被撕扯為一個光環。群星在他身后漆黑的天幕里高速做著弧形運動，數億年的時光轉瞬即逝。

實際上，姜永明昏迷了三天。

“起來起來，別睡了。要你們這些飯桶有何用。”一個男人粗魯地用鞭子敲打著鐵籠上的鋼筋，把一把生銹的大鎖震地咣咣響。

姜永明嚇得一哆嗦，出竅的元神立刻歸了位，除了左臂隱隱的幻肢痛外，就是餓得咕咕亂叫的肚子吵得雞犬不寧了。他蜷縮在一個鐵籠里，不知是誰把他關在這里的。姜永明坐了起來，腳上沉重的腳鐐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三天沒吃飯，只感覺腦袋暈乎乎的，天地互相旋轉著想要扳倒對方。

男人看他醒了，把一塊爛肉扔給了姜永明，“都吃快點，一會干活誰不賣力，別怪我手上的鞭子不認人。”他接著給周圍的幾個鐵籠里依次都扔了一塊。

那些鐵籠里也是從各個地方抓來的人。他們也都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腳上是上了鎖的腳鐐。有一些奇怪的家伙頭上長著四只犄角，皮膚像砂巖一樣粗糙，布滿角質層。還有一些人全身包裹著堅硬的外骨骼，四肢修長，頭兩側各有一只碩大的復眼，看起來像某種人形昆蟲一樣。

“嗶噗。”一個隔壁籠子里的昆蟲人向姜永明打招呼。

姜永明吃了一口爛肉，味道就像一個月沒洗的襪子一樣惡心，不，更像是把沒洗的襪子和洗腳水一起燉了一鍋湯后煮出來的味，“你是在跟我說話嗎？唉，我的經歷，說來話長。本來我在食堂好好的吃著蛋炒飯，突然眼前一黑，醒來就在這該死的籠子里了，還少了一只胳膊。”

姜永明扭頭打量著昆蟲人奇特的外表，“哥們，你是外星人嗎？”

“嗶噗，是蜂巢人……一個離群的蜂巢人。嗶噗要成為天下第一劍豪！嗶噗！”蜂巢人用尖細的嗓音興奮地說。

“你有名字嗎？”

“嗶噗。”蜂巢人歪著頭，似乎失憶了。

“什么都不記得了嗎，那就叫你嗶噗吧。”

“嗶噗。”蜂巢人臉上沒有表情，但似乎很高興。兩只復眼呆呆地看著姜永明，嘴里還津津有味地吃著手上的一塊爛肉。

“喂，平皮人！”一個頭上長角的家伙和姜永明打招呼，不過他頭上的是四只斷角，和另外一些長角的不同，“你是盜賊公會的人嗎？”

“盜賊公會，那是什么？”姜永明沒聽說過這個組織，他現在對于這個平行世界出現什么都不會感到驚奇了。

那人打量著姜永明的斷臂，嘟噥著說：“算了，就算是盜賊公會的人，一只手也干不了活。”

“兄弟，你頭上的角是怎么回事，能跟我解釋一下嗎？還有你為啥叫我平皮人？”

“平皮人就是啰嗦，”那人不耐煩地擼起袖子，露出堅硬的角質皮膚說，“看吧，平皮人，你們細皮嫩肉的能在戰場上抗住刀劍的刮削嗎？至于我的角，這是我們沙克人的規矩，在戰場上被擊敗的人就會被砍掉四角。這是弱者的恥辱。”沙克人轉頭看向一個奴隸主，奴隸主嘴里吃著一根嚼棒，一臉輕蔑地看著他。

“你們沙克人也太死板了，不過是一場戰斗的失敗而已，不至于做這么絕吧。俗話說，勝敗乃兵家常事，想必你們沙克人沒少被人打敗過吧。”姜永明沒頭沒腦說了一些傷人自尊的話。

“滾，沙克人天生就是為了戰斗而生的，被打敗才是最大的恥辱，”沙克人一拳砸在籠子上，發出咣的一聲巨響，奴隸主嚇得一哆嗦，嚼棒從嘴邊滑了下去，“對于我們來說，榮譽高于一切！”

奴隸主罵了一句臟話，撿起嚼棒扭頭繼續吃了起來。

“你別激動，”姜永明說，“既然榮譽那么重要，那你為何被打敗后還要茍活？”

“你倒問住我了。”沙克人心里想。

“當時，我受傷暈倒在地，被戰友的尸體壓在下面沒法動，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就剩我一個人還活著了。”沙克人說，“我回到了斯昆，然后被以叛逃罪逮捕，他們砍掉了我的角，并且送到聯合都市來當奴隸，永遠不能再回到沙克人的領地。”

姜永明沒有說話，他一點也不在意沙克人榮譽高于生命的口號。他只在乎狄羅莎學姐對他所做的一切。他想當面質問狄羅莎。

“平皮人，你們腦子平時不是很好使嗎，”沙克人說，“能帶我逃出這個礦場，我會很感激你的，以后就把你當兄弟看待了。”

所以我做不到就要把我當敵人咯，你們沙克人腦子里都是漿糊做的嗎，想法這么極端？原來這是個奴隸礦場啊，我怎么會這么慘。姜永明悲觀地想，嘴上卻調侃起來。“好啊，就讓我獨臂，楊過大俠，救你們脫離苦海吧。”

哼，我一只手屁都干不成啊，姜永明心里明鏡般清楚當下的窘境。

“你叫，楊過嗎？我叫康，我還有個女朋友叫巨人瑞，等我逃出去了我就回斯昆找她。”

大哥，能不能別“秀恩愛”了，考慮下我們單身人士的感受啊。

“原來你有女朋友啊。”姜永明白了康一眼，不過康似乎沒讀懂他的白眼，臉上依然掛著傻笑，“還有，我不叫楊過，我是姜永明。”

“姜永明，你沒有女友啊？”康略感驚訝地說。

姜永明又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