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離魄藥香
- 南宋奇案錄
- 柯玄清
- 3671字
- 2025-07-03 18:25:20
臨安城外,寒塘巷。
這里是臨安最老的藥鋪聚集地,舊巷深深、藥香彌漫,白日里藥童穿梭、銅鈴叮當;夜晚則寂靜如冢,只余幽幽燈火,在瓦檐下搖曳。
沈懷瑾一行三人站在巷口,望著不遠處那座招牌斑駁的老藥鋪,門楣上三個字半舊半新:“和濟堂”。
“第三局,就藏在這里。”沈懷瑾低聲道,手中香譜翻至第三頁,指尖停在“離魄香”三個字上。
離魄香者,香入三竅,魄散不歸。七魂未動,三魂已破,形存而神殤,猶尸行走。焚香一刻,人神即分。
“這不是讓人做夢了……”蘇晚音皺眉,“是讓人——只剩肉身?”
“不錯。”沈懷瑾面色沉重,“離魄香是最危險的香之一,非毒、非蠱,卻可使人如行尸走肉,目光呆滯,聽命于人。”
桑意淡淡道:“比夢還狠。”
“所以我們不能等它發作。”沈懷瑾收起香譜,“今晚,一定要找出香源,毀掉它。”
三人換上藥童衣服,從后巷繞入和濟堂。
堂內燈火通明,藥童數名,正忙著稱藥、炒藥、包藥,店主是一名年約五十的中年人,戴著圓帽,唇留三縷胡須,看著像個典型的“懸壺濟世”之輩。
“我們三個,是從南市藥行調來的。”沈懷瑾拱手,笑得文弱,“掌柜的說你這邊人手緊,特派我們今晚幫個忙。”
店主一愣,隨即笑道:“是,是……果然是掌柜體恤老夫勞苦。你們從后門進來的,也對,不耽誤前堂做生意。”他揮手,“小六子,領三位新來的去后院燒藥。”
后院燒藥房,鍋爐升騰,藥香濃郁,墻角堆著一排排布袋,標著“白術”“防風”“厚樸”等字樣。
沈懷瑾目光一掃,很快盯住一袋——袋上寫著“蒼耳子”,但布料略顯新穎,封口更是用油紙緊緊包纏,異于他袋的樸素粗線。
“有貓膩。”他心中一動,趁小六子去添柴之際,快速撕開一角。
頓時,一股幽香撲鼻,異于蒼耳的草味,夾雜著淡淡冷香——不是藥香,是“香料”!
他手指一探,從中夾出幾片碾成末狀的棕黃色薄葉,用袖中暗袋包好。
桑意從一旁湊近低聲道:“聞到了,不是普通香材,有冰涼感,應該是‘泣魂藤’的外皮。”
“泣魂藤、石花、沉木芯……配方已成‘離魄香’。”蘇晚音神色一凜。
沈懷瑾緩緩點頭:“好在還沒開始熬制。”
他回頭望向燒藥房一角,那是一座巨大的銅鼎,似為明日制藥所用。
“只要他明日將這包香草熬入煎藥之中,整批藥散出香氣,人若近之,魄即離體。”
“必須今晚動手。”\n\n“但怎么毀?”桑意問。
“引火自焚?不妥,火勢一旦失控,整座巷子可能遭殃。”
“可以用抑香草。”蘇晚音翻出小瓶,“以赤蔻、雪砂研磨為末,潑灑在香料上,再以熟石灰封住,香性即散。”
“干得漂亮。”沈懷瑾一笑。
三人迅速分工,趁著藥童不注意,偷偷將那袋香料拖至角落,用抑香粉潑灑均勻,再以一桶熟石灰蓋頂,徹底毀去香效。
正準備離開,忽聽門外一陣敲門聲。
“篤篤篤——”
聲音清脆,極有節奏,連敲七下,頓三下,再敲兩下。
沈懷瑾眼神一變:“這是——香徒之間的暗號。”
門開,一名少年提著香囊步入,身著青衣,面色清俊,卻眼神呆滯。
他不看人,也不說話,徑直走到藥柜前,從袖中取出一張紙遞給店主。
“香主有命,今夜開火,提前布香。”
掌柜一聽,臉色微變:“這么快?可……香材尚未……”
“香主說了,”少年打斷,“已有備用料在后屋石柜中,命你立刻啟動熬制,明日午前,務必鋪香全城。”
沈懷瑾在一旁聽得真切,心中一沉。
“原來我們毀掉的那袋,是假的?”
“真正的香材,藏在石柜中。”
掌柜猶豫片刻,終還是顫顫巍巍點頭:“是……老夫遵命……”
沈懷瑾低聲道:“看來我們只是破了‘幌子’,真正的香料另有其處。”
“不過也好。”蘇晚音輕聲應道,“這說明他小心至極,也說明我們尚未暴露。”
三人迅速調整計劃。
桑意悄悄探出身子,望向石柜所在后屋。那是一間被厚門石墻封死的小屋,外設雙鎖,一名老藥工守著,口中還念著“巫香引魂咒”。
“那老藥工是陣眼。”沈懷瑾斷言,“香主為布離魄香之局,不惜設下簡式魂陣,借藥工口念之咒驅動靈氣。”
“破陣有兩法:奪咒或毀陣。”
“毀陣太慢,驚動太大,我們只能奪咒。”
蘇晚音沉吟道:“那老藥工七十有余,身骨羸弱,我來引他離開。”
桑意反對:“太危險,香主若已布下替香之咒,老藥工可能已不是人。”
沈懷瑾忽然笑道:“不需要引開,我有辦法。”
他說完,從袖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木盒。
蘇晚音認得那是“通靈蟲囊”,乃苗疆之物,可放入音物,模仿其聲。
沈懷瑾昨日從夢香樓帶出香核后,將韓承節的一段訓斥聲錄于其中,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他輕輕一按,只聽木盒中響起:“老藥工,速來衙門回話,否則論以瀆職之罪!”
聲音渾厚威嚴,隱隱帶著震怒之意。
老藥工一聽,臉色大變,放下鑰匙便欲出門。
桑意順勢而出,一掌刀劈暈,將他拖入柴房。
三人迅速奪鑰開鎖,推開石門。
一股令人作嘔的異香頓時撲面而來。
屋中,石臺之上,排列著十余罐密封罐,罐上以朱砂繪有“破魄”“引夢”“攝神”等符號。
“離魄香的核心成分。”沈懷瑾皺眉,“他準備得太充分了。”
“這一整間石屋,就是一個香源陣。”
蘇晚音走近查看:“以西南土氣鎮香,以東風金針引氣……這布局不是普通香徒可設。”
“Z-7親自布陣。”桑意語氣低沉,“而我們若毀香,就等于毀陣。”
“他會知道。”
沈懷瑾目光如炬:“無妨。”
“我們,不僅要毀他香,還要送他個大禮。”
他從包袱中取出另一小包香料:“這是我在夢香樓取下的‘回神香’,乃百香中極陽之物,可破一切離魂攝魄之術。”
“我們將此香置于陣心,順其局勢以逆氣反沖。”
“他不但損失香陣,甚至可能走火入魔!”
說干就干。
三人合力布陣,引火破壇,一炷香時間后,整座石室香煙四溢。
“快走!”
三人剛轉身離開,就聽得“轟!”一聲巨響。
石室炸裂,香壇飛散,異香逆卷而出,竟形成一道半透明氣旋,朝空中席卷。
一道凄厲慘叫聲自遠處傳來——似來自數里之外,似自心底!
“他感應到了。”蘇晚音低聲道。
沈懷瑾捂住胸口,只覺一陣悸動。
“Z-7……他在怒。”
夜色下,一抹瘦削身影,立于青樓閣頂,冷眼望向香旋。
那人披著斗篷,黑袍如夜,眼神中卻沒有憤怒,只有淡淡的笑意。
“呵……”
“有趣。”
他手中,一枚血色香丸緩緩點燃。
“第三局,破。”
“下一局——死香花樓。”
次日清晨。
臨安城各坊市依舊如常,絲毫不覺昨夜暗流涌動。街頭巷尾仍有說書人講著奇案傳奇,樓閣茶肆里,議的是新晉才子、坊間美人,沒人知道,一場差點奪魂奪魄的大劫,已被悄然阻止。
而和濟堂門前,已經貼上“今日休鋪”字條。
沈懷瑾、蘇晚音與桑意回到小院,三人都一夜未眠,但眼神中透著清明。
“第三局終破。”蘇晚音輕輕放下手中的香譜。
“下一局……難度恐怕更甚。”
香譜第四頁上,赫然寫著三個字:死香樓。
香譜記載:
“此香以哀為引,以色為誘,以死為終。焚香之樓,人入而迷,迷而不返,魂歸舊夢,身葬香骨。”
“聽名字像是青樓。”桑意冷笑,“色香勾魂,送人歸西。”
沈懷瑾點點頭:“根據我整理的線索,‘死香樓’實為臨安西市一處名為‘聽香苑’的樓館。”
“外表為藝館,實則為‘香陣延引點’。”
“更可怕的是,這一局并非強香控魂,而是以香為引,勾起人內心最極致的欲念,讓人自甘墮落,最終香火化魂。”
“這也是香譜中唯一標注‘自愿死亡’的香陣。”
蘇晚音眉頭緊皺:“若真是這樣,那它很可能——”
“藏著Z-7過去的執念。”
“沒錯。”沈懷瑾嘆道,“他為何執著以香煉魂,復活某人?我們尚未完全明了,但‘死香樓’或許能給出答案。”
桑意忽然道:“那……我們要進去嗎?”
沈懷瑾苦笑:“我們,當然要進去。但這一次,怕是要分頭行動。”
他攤開手繪地圖:“聽香苑分三院,前廳為雅座品香,中庭為‘私室約賞’,最深處名為‘香夢臺’。”
“香陣藏在最深之地。我們必須三路齊進,一人擾前堂,一人破中院,一人探陣眼。”
蘇晚音毫不猶豫道:“我去香夢臺。”
桑意冷冷道:“我擅機關引線,中庭歸我。”
沈懷瑾攤手:“我只能裝個客人,坐前堂喝茶了。”
“但你們二位務必記得,‘死香樓’香氣無形,極易誘發情緒幻覺。”
“若感頭昏、情緒莫名激動,立刻服下清心丹。”
“切記,千萬莫隨香念行事!”
三人對視一眼,同時點頭。
午時,聽香苑。
這座號稱臨安第一香藝之所的樓閣,修于十年前,香主身份神秘,樓內歌舞不雜,香品極雅,吸引文士官宦無數。
沈懷瑾著儒衣、配香囊,緩步入內,門口侍女款款迎接:“公子請坐,本日香品為‘醉紅淚’,附贈梅香一曲。”
“好香,好曲,少不得好人。”沈懷瑾笑道,“有女作陪否?”
侍女低頭一笑:“小婢這就請‘煙蘿姑娘’相陪。”
而在后堂,桑意身手如電,翻入香房,從香柜中抽出卷軸一看,只見上書:
“醉紅淚為引香,暗線通心宮,欲念為門,生死為柵。”
“好一個‘欲念開門’。”桑意冷哼一聲,將香囊倒轉,悄悄放入反制香粉。
與此同時,蘇晚音已悄然潛入香夢臺。
香夢臺無燈無火,香氣如霧,臺中有寢榻一張,榻上鋪綢,香火裊裊,一人橫臥其上。
那人衣如素雪,面帶香紗,胸口香火微閃——
“那是……香尸?”蘇晚音瞳孔一縮。
香尸,乃以香火維持肉身不腐之術,需每日以魂香祭之,香盡魂盡,肉體方朽。
“是Z-7欲復活之人?”
她正要上前查看,忽覺香氣撲鼻,頭腦微暈,手中香符微震。
“不好!”
她強壓雜念,塞入口中一枚清心丹,盤膝閉目,運氣數息。
“這香,太邪。”她睜開眼,“但……我必須知道她是誰。”
她緩緩揭開香紗,手指微顫。
香尸之容,竟和她……有五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