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隱山，距臨安西南約二十里，是一片人跡罕至的幽山。

此山傳言古有隱士煉香于此，山間香氣四時(shí)不絕，故名“香隱”。但多年來因地形復(fù)雜、獸蹤頻現(xiàn)，官府明令禁止入山。

此刻，山腳之下，沈懷瑾、蘇晚音、楚言之三人換了便裝，隱于林中。

“這是第三次接到他明面?zhèn)饔嵙恕！背灾吐暎跋闵窂奈慈绱藦垞P(yáng)。”

“越是張揚(yáng)，越是有詐。”沈懷瑾抬頭望山，“不過……這一次，他露出了一點(diǎn)破綻。”

“什么破綻？”蘇晚音好奇地問。

“他的香局，一直要求我們進(jìn)入他布下的地盤，但香隱山……太遠(yuǎn)了。”

“遠(yuǎn)有問題？”

“遠(yuǎn)就意味著控制力下降。他再厲害，也不能把整個(gè)山林都變成陷阱。”

“所以你打算……”

“半真半假。”

他們沒有選擇走官道，而是繞道小路，夜行三十里，從香隱山背脊悄然潛入。

——

夜色如墨，山林寂靜。

幾人步步而行，腳下時(shí)而滑石，時(shí)而濕葉，一路謹(jǐn)慎。

突聞山風(fēng)鼓蕩，有幽香襲來。

沈懷瑾鼻翼微動(dòng)：“青蘭調(diào)香，夾有蒔蘿籽……這是醒腦香。”

“他想讓我們保持清醒？”

“恰恰相反，是香中套香。”

說話間，他從懷中掏出自己調(diào)配的一縷“清障香”，點(diǎn)燃，三人頓覺神智清明。

“下一步，留意聲音。”

果然，香過不久，林中響起幽咽笛聲，旋律幽幽，如泣如訴。

“是引音香——能調(diào)動(dòng)人心情緒，令人幻覺更深。”

蘇晚音苦笑：“這香煞調(diào)香的本事，比你寫小說的情節(jié)還狗血。”

“你不懂，這是藝術(shù)。”沈懷瑾一本正經(jīng)道，“犯罪藝術(shù)。”

楚言之忽然止步：“前方有光。”

三人隱入灌木，從縫隙望去。

林中一處空地，竟搭有一座香亭，亭中香爐飄煙，一白衣女子盤坐其中。

正是沈懷瑾在夢中所見那女子。

她開口，聲如琴弦：“三位既來，便請進(jìn)來一坐。”

楚言之立刻拔劍：“她是香煞？”

“不是。”沈懷瑾盯著她，“她是香煞的使者。”

——

亭中。

女子斟茶，落座，目光平和：“主上知你必來，特設(shè)香宴一席，聊作款待。”

“主上是誰？”

“你們稱他為香煞。”

“他為何邀我們？”

女子指著香爐：“以香會(huì)友，既敵亦客。”

香爐冒出紫煙，香名“臨川夜語”，可映人潛意識思緒。

沈懷瑾看了一眼蘇晚音：“你看到什么？”

“我在夢中……走進(jìn)一片桃林，樹上掛滿紙鶴……”

楚言之一臉愕然：“我看見我娘……坐在炕頭縫衣……”

沈懷瑾微笑：“我看到我——回到現(xiàn)代，稿子還是沒寫完。”

三人一愣，竟同時(shí)發(fā)笑。

女子面露驚訝：“你們未中香？”

“錯(cuò)，我們中香了。”沈懷瑾望著她，“但我們心中各有燈，不會(huì)被香驅(qū)。”

女子忽然抬手，香爐翻倒。

“請速離去——此局，乃陷阱。”

“你什么意思？”

“主上要用你們?nèi)搜瑹捜阒`。”

“你為何幫我們？”

“因?yàn)槟銈儭腥诉€了我前世一命。”

語罷，她拔出一柄短匕，抵喉而自斷香氣。

沈懷瑾撲前救人，卻只來得及接住香爐。

香煙在指尖繚繞，似在低語：“十年前，一案未結(jié)。”

“她是……”蘇晚音臉色蒼白，“沈懷瑾，她說的是不是你？”

他凝視香爐，良久點(diǎn)頭：“不錯(cuò)。”

“什么案？”

“一個(gè)關(guān)于香門叛亂的舊案。”他緩緩道，“那是我第一次接觸‘香’作為武器。”

“原主？”楚言之問。

“不，是我。”沈懷瑾輕聲：“那一世，我也來過這里。”

三人對視，皆覺身后有冥冥因果如線纏繞。

“我們要進(jìn)山深處了。”

香亭不再，煙氣散盡，香隱山在夜雨中沉默如謎。

林深霧重。

三人繼續(xù)前行，路徑越發(fā)崎嶇。

不久，前方赫然出現(xiàn)一道巨石牌坊，上書三個(gè)古篆大字：香隱宮。

“宮？”楚言之一愣，“這山中還有宮？”

“是香門舊址。”沈懷瑾瞇起眼睛，“沒想到……被香煞重啟了。”

山門緊閉，一面布滿奇香陣圖。

“這是‘沉香封陣’。”蘇晚音低語，“外人入陣，必暈三日。”

“那咱們怎么進(jìn)去？”楚言之抓頭。

沈懷瑾微笑：“換香。”

他自袖中取出隨身香丸，捏碎、調(diào)粉、焚香，只片刻間，香氣清逸飄散，與陣香相融，陣門竟自動(dòng)開啟！

“香陣認(rèn)氣不認(rèn)人。”他解釋，“我用了香門舊制的對香。”

門后是一片破敗庭院，卻香氣四溢。

一入庭院，三人立刻聽到墻后傳來少女低語聲，似在念誦：“花開不語，香過無聲……花開不語，香過無聲……”

“這不是咒，而是香門的訓(xùn)誡。”沈懷瑾一凜，“她們在被洗腦！”

三人循聲掠墻，果見后院中有數(shù)名少女圍坐香爐旁，眼神渙散，面無表情。

“我們動(dòng)手？”楚言之問。

“不能。”沈懷瑾按住他，“強(qiáng)闖只會(huì)讓她們香毒發(fā)作。”

“那怎么辦？”

“我得進(jìn)陣解香。”

他獨(dú)自一人入庭，緩步繞香爐，動(dòng)作優(yōu)雅而緩慢。

他口中念道：“鶴步三香，逆調(diào)五意，破心香者，唯心通。”

一手揮扇撥煙，一手執(zhí)香引氣，緩緩走出香陣圖步。

漸漸地，少女們神色恢復(fù)，目光聚焦。

“你是誰？”一少女怯怯問。

“你們叫我沈先生便好。”

“你是來救我們的嗎？”

“是。你們還記得家住何處？”

“我……我家在臨安西市口，我爹是磨面匠……”

沈懷瑾點(diǎn)頭：“記憶還在，香毒未入腦。”

他轉(zhuǎn)頭對墻后二人喊：“可以帶人了！”

楚言之與蘇晚音翻墻而入。

“你怎么解的香陣？”楚言之忍不住問。

“香陣如琴，只要懂調(diào)，就能破。”

“你也太會(huì)裝了。”蘇晚音嗤笑。

“謝謝夸獎(jiǎng)。”

“不過……”她看著那些少女，“還有幾人沒醒。”

“是重度中毒，我需調(diào)一爐香。”

他說著，從袖中掏出香粉、調(diào)油、焙火，僅半刻鐘，制出一枚“歸元香”。

香點(diǎn)燃，香氣彌漫，數(shù)名陷入幻覺的少女慢慢睜眼。

“我……我夢見我在跳舞……旁邊是我娘在笑……”

“她夢見的，是最想回去的記憶。”沈懷瑾低語。

“這香還能解夢？”

“不是香解夢，而是夢自解。”

——

所有少女被安全帶出香隱宮。

香宮入口瞬間崩塌，煙塵彌漫。

“果然，這香煞設(shè)的是一次性局。”楚言之冷笑，“失算了。”

“他沒失算。”沈懷瑾凝視煙霧，“他根本沒打算在這兒抓我們。”

“那他圖什么？”

“他要我們‘誤判’。”

“什么意思？”

“香隱山，原來只是障眼法。”

他手一揮，從香爐灰中拈出一片紙灰——是香譜殘卷。

“他將我們引入山中，只為讓我們以為主陣已破。”

“可實(shí)際上？”

“他真正的‘香骨陣’，在臨安。”

眾人一驚。

“我們得立刻回城。”

——

三日后，臨安。

夜。

城中香坊“九曲香莊”忽然爆炸起火，火中香煙直沖云霄。

“這是香門禁香——攝魄香！”蘇晚音臉色蒼白。

“他真的動(dòng)手了。”

城中百姓在香氣中昏睡，街道寂靜。

“他要讓整座城沉入香夢！”

“快，去香塔！”

三人疾奔香塔。

塔內(nèi)，一人身披黑衣，正站于香壇之上，笑聲低沉。

“沈懷瑾……你終于來了。”

“香煞。”

“你可知，我等你很久了。”

“為何？”

“因?yàn)槟闶窍汩T棄子中，唯一擁有‘真調(diào)’之人。”

“我不是你們香門的人。”

“你不是……但你會(huì)是。”

香煞揚(yáng)手，一掌拍下，香氣如巨浪襲來——

沈懷瑾揮扇，香風(fēng)逆卷。

“你以香為刃，我以香破局。”

香煞冷笑：“那就試試——誰才是真正的‘香王’。”

香塔之巔，香風(fēng)激斗，香光四起，香煞面具碎裂，露出一張年輕的臉——竟與沈懷瑾有六分相似。

“你是……”

“我是你未曾出生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