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視網膜上劇烈地扭曲、撕裂、重組。
那個寫在“磁場公式記得背”之前的、被水跡無情放大的、帶著隱秘而獨特起筆特征的微小符號組合,以及緊隨其后那陡然尖銳上挑的收筆,如同兩顆呼嘯而來的高密度子彈,帶著滾燙的、毀滅性的預感和冰封靈魂最深處的絕望渴望,狠狠鑿穿了我剛剛燃起的毀滅暴怒!
手臂上積蓄的、即將把整本錯題連同那冰冷月光徹底掃入污泥的力量驟然僵滯!肌肉繃緊到極限,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細微呻吟,指尖深陷在冰冷濕潤的木質桌沿里,摳出更深的凹痕。但動作,如同被無形的鋼纜死死絞住,凝固在半空,懸停在毀滅的懸崖邊緣。
呼吸徹底凍結在咽喉深處。喉嚨肌肉痙攣般鎖緊,窒息感混合著濃烈的血腥味(來自過于猛烈的情緒沖擊導致的毛細血管破裂?)翻涌上來。滾燙的淚水不再洶涌奔騰,它們像凝固的玻璃珠,冰冷地懸停在眼眶邊緣,折射出眼前那片潮濕廢墟模糊變形的倒影——傾斜的桌椅,慘白燈光下濕漉漉的地板,散亂的筆具,還有攤開的錯題本扉頁上那片迅速擴散的、代表殘酷現實的深棕色不規則水痕!
水痕如同惡意的霉菌,正貪婪地吞噬著紙張,浸潤、蔓延,將那行“磁場公式記得背,笨蛋。”的字跡邊緣暈染開,模糊化。但它同時又是最殘忍的顯影劑!它將那被林小雨深藏于潛意識之下、甚至可能被她自己刻意忽略掉的、寫在公式前端的微小筆跡異常清晰地暴露在冰冷的空氣和瀕臨崩潰的視線之下!
那個起筆——輕點+下方獨特的微小橫折鉤(近似一個極小的“丶”變體)——是她無數個寫在我雜亂試卷頁邊角、寫在她自己糾錯本難題旁、寫在無數草稿演算紙縫隙中重復出現的特定字眼之前……那個如同開啟密碼鎖第一步的、無意識留下的情感簽名!
而那個字……
那個筆畫尖銳上挑的特征性收尾……完美契合她在寫下——那個在她冰冷外殼下極少流露、一旦表露便帶著不容置疑的沉重分量——的特定字眼時,筆尖收勢瞬間所帶出的、仿佛要將所有未盡之意和洶涌情緒強行壓抑在那鋒利一鉤里的力道!
那個字……
“嗚……”一聲極度壓抑的、從牙縫深處被強行擠出、帶著血沫味的破碎悲鳴在喉頭翻滾。全身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不是憤怒的顫抖,而是被一個巨大到足以碾碎靈魂的、恐懼與渴望并存的黑洞攫住的冰冷戰栗!視線如同被磁石吸附的死蛾,死死地、帶著獻祭般的絕望,釘死在濕痕最前端那片尚未被渾濁水跡完全吞噬的、暴露著清晰書寫軌跡的空白區域!
在那微小的“丶”變體之后,被水跡清晰暴露的筆畫起始墨點……
它不是一個字的常規開端……
它向前延展、微微向下……
然后是一個略帶弧度、最終形成……尖銳上挑的收勢!
這個軌跡!這個獨特而充滿張力的轉折角度!
這……只能是……
“你”!
(“妳”或“你”的書寫結構起勢及收筆特征)
一個帶著絕對存在感的、指向明確的單字!
是她無數次在冰冷公式推導后附加一句“你的邏輯完全脫軌!”時,那個書寫時筆鋒加重、幾乎要戳破紙背的“你”字!是她偶爾在爭論數學問題時被逼入邏輯墻角、罕見地吼出“你覺得你的解法能對抗洛倫茲變換?荒謬!”時,那個帶著被挑戰權威的憤怒重量、收筆如刀的“你”字!更是……在那些極其稀有、幾乎被我徹底遺忘或無視的瞬間,她可能……可能試圖……想要說出某些超越冰冷邏輯評判的話語時,無意識寫下的那個字的起筆輪廓!
難道……
那句本該是嘲諷的、公式化的、如同最后通牒般的冰冷留言——
“‘、——’你磁場公式記得背,笨蛋。”
(被書寫在扉頁最不起眼的角落、如同埋藏在物理堡壘最深處的時間膠囊里的隱秘留言)
它的真正形式……它的本源表達……可能是……
一種近乎窒息的眩暈感猛地攫住了我!意識像被投入高速旋轉的離心機,所有剛剛被巨大的痛苦碾碎的回憶碎片,在這一瞬間被一個瘋狂的理論強行吸附、聚合、重組!它們旋轉著、呼嘯著,帶著尖銳的棱角,撞擊著搖搖欲墜的理智堤壩:
*奧數特訓室的“伏擊”:兩個月前,一次校內選拔奧數集訓結束后的傍晚。整棟大樓人去樓空,燈光明滅不定。我因幾道核心拓展題卡殼,被強制留下“加餐”,面對復雜如迷宮般的組合數學結構圖,思維徹底宕機,趴在冰冷的實驗桌上幾乎被沮喪淹沒。她早已完成所有進階題,卻沒有如往常一樣背著書包徑直離開。她沉默地坐在我對面空座上,快速翻閱一本厚重的圖論專著。空氣凝固得能滴出冰水。就在我萬念俱灰、準備收拾東西滾蛋時,她突然合上書,頭也不抬,聲音像淬了冰的鐵釘:“第三題的映射關系構建點,你從‘阿貝爾群循環子群生成元’的等價形式出發……核心思路是……切比雪夫多項式的正交化……引入。”她的語速極快,內容極其艱深跳躍,沒有一句廢話,更像是在背誦一段早已爛熟于心的冰冷定理。但這如同天書般的指點,卻瞬間撕開了我面前那道題目的堅固外殼!我幾乎是下意識地照做,下筆如飛……她就在一旁,沉默地看著,銳利的目光如同手術刀,毫不留情地刺穿著我每一步的猶豫或偏差。等我最終完成那道關鍵難題的推導鏈(雖然還有細節錯誤),汗流浹背地抬起頭,她早已收拾好書包站在了門口。夕陽的余暉從高高的窗欞斜射進來,將她逆光的剪影拉得很長很長。她的臉在陰影里看不真切,只留下冷硬到極致的側臉線條,和一句砸在空曠冰冷教室里、如同判決般的話語:“切比雪夫多項式的遞推形式還能優化,你的計算冗余了27%。還有,下次再這么蠢,就別來了。”門在她身后干脆利落地關上,留下的是空曠的回響和被冰水從頭澆到腳的我。但在那被冰冷和屈辱覆蓋的表象之下,被忽略的關鍵是:她沒有離開!她一直在等!她精準指出了那道困擾我數小時的瓶頸難題的唯一可行路徑切入點!她用了最高效、最冷酷的方式幫我打通了關節!那冷言冷語下,是極致的、不容置疑的……有效關注?!那冰雕般的側影,是沉默的……守護和助推?!
*“數據收集”筆記本上的異樣折痕:時間再次被粗暴拽回上周。課間,我無意間瞥見她課桌抽屜里那本標志性的“數據收集”筆記本(那本讓她榮獲“數學堡壘”稱號、記錄著全班乃至全年級無數同學解題能力動態數據的“觀察記錄冊”)斜斜地露出一角。那封面上……除了她標志性的、仿佛由最精密尺規畫下的字跡,在靠近裝訂線內側的位置,有一道極其古怪的、深褐色、帶有細微撕裂感的硬質折痕!那折痕的形態……極其熟悉!像極了我書包夾層深處、那幾張被反復揉捏又展開、承載了無數失敗物理解題草稿的廢紙團表面留下的痕跡!一個瘋狂的聯想瞬間擊中腦海:難道她在記錄某個“數據點”時,因為過度的專注(或憤怒?或某種無法言說的情緒波動?),曾下意識地、極其用力地將筆記本的那個角狠狠捏緊、扭曲、揉擦過?那個被她賦予了某種特殊意義的數據點……會是誰?這道不該存在的、被強迫癥般的整潔容忍度絕對不允許的褶皺……它意味著什么?!
*畢業照風波中的“陰影”:回憶被兇猛地拖回那個陽光熾熱、空氣卻沉悶壓抑得令人窒息的畢業照拍攝現場。人頭攢動,喧嘩里夾雜著疲憊和解脫感。班主任喊著隊列調整。我因身高被隨意塞在后排邊緣,旁邊是陌生的隔壁班面孔,心中充滿了被主流隊列遺忘的邊緣感和一種塵埃落定般的解脫感(終于可以徹底逃離林小雨的“統治”了)。就在攝影師按下快門前那一秒的絕對凝滯中,一道身影帶著某種近乎急切的粗暴感,如同無視了物理距離和隊列秩序,猛地從我左側后排邊緣強行擠開一個位置!那是林小雨!她那標志性厚底眼鏡在刺眼陽光下反射出強烈的白光,遮住了幾乎整張臉的表情!她在擠開人群、強硬插入我旁邊那微小空隙的瞬間,她的左臂手肘似乎……似乎是極其用力地、毫無必要地、帶著一種近乎發泄的力道撞了一下我的右肩?!那一下撞得極其隱蔽且快速,在混亂中幾乎沒人察覺,但那力道之大、之突兀,讓我肩膀瞬間傳來尖銳的麻痹感!我驚愕地扭頭看去,只看到她僵硬得如同鑄鐵雕像般凝固的側臉輪廓和緊抿成一條冰冷直線的嘴角!仿佛剛才那一下兇狠的撞擊只是我的錯覺。閃光燈亮起,永久定格了她擠在人群中的、如同標槍般挺直的、散發著無窮無盡孤傲、疏離甚至憤怒氣息的身影……而此刻,在貝多芬月光冰冷的反射下,那個瞬間的細節被無限放大:她為何要從相對“核心”的位置(學霸聚集區邊緣)強行橫跨數個位置,沖到連我都覺得偏僻的角落?那一下兇狠的撞擊……是真的厭惡到極點、想把我推開,還是……一種隱秘的、如同宣告“存在”般的、帶著強烈情緒烙印的身體語言?!
思維如同被投入超高壓的粒子對撞機,無數的碎片在狂暴的能量流中被強制對撞、裂變、產生新的、更恐怖的猜疑鏈!
那個被寫在公式化留言最前端的“你”字!那代表著一種極其強烈的指向性確認!
那個緊隨“磁場公式記得背”之后冰冷的頓號……
還有那如同判決詞般刺破耳膜的“笨蛋!”……
這根本不是冰冷的公式化留言!
這像一句……被強行割裂、被物理世界和她的理智外殼共同扭曲后形成的……破碎呼救?!一句在情感與理智的決死漩渦中,被撕扯得面目全非的……無聲吶喊?!
“你磁場公式記得背,笨蛋。”——這是一句邏輯斷裂、文法極其不完整、如同被電流干擾后信號失真的殘片!
它可能的、被物理壁壘和精神風暴雙重絞殺前的……完整形態……會是什么?!
一個如宇宙創生爆炸般的念頭,帶著足以湮滅一切舊有認知的狂暴力量,在我腦海深處轟然炸開——
也許那留言的源頭……并非冷酷公式!而是……
我的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凝固的手臂瞬間失力,猛地收回,死死地、痙攣般地環抱住自己冰冷顫抖的軀干!指甲幾乎要嵌進肋骨!心臟在胸腔里狂亂沖撞,每一次搏動都像撞在遍布裂紋的薄冰上,帶來痛楚的回響和崩塌的恐懼!喉嚨被無數滾燙的玻璃渣堵塞,窒息感讓肺部發出痛苦的嘯音。眼淚終于沖破凝固的堤壩,再次洶涌而出,但不再是滾燙的絕望之淚,更像是被極寒凍結后又瞬間解凍的苦咸冰水,沖刷著被巨大猜疑和恐懼反復蹂躪的面孔。
視線瘋狂地掃向攤開扉頁的那一小片區域!水痕還在無情地擴散!被強行暴露的字跡邊緣正加速暈染模糊!時間在殘酷地流逝!必須在它徹底吞噬所有證據前……解讀它!
不是解讀字!是解讀她!
解讀她在那本承載了她所有理性壁壘和精神堡壘的糾錯本最隱秘角落,在她最后的理性秩序被我的愚蠢徹底撕裂崩塌之前……在物理世界的絕對秩序(水分子擴散)將她試圖掩藏、可能連自己都未完全理解的心緒強行暴露出來的這一小片窗口下……她真正想留下的……是什么?!
我的右手如同被無形的電流驅動,帶著冰冷的顫抖,猛地伸向課桌一角那個被暴雨打濕又被我無意帶倒的鉛筆盒!筆具散落一地。手指在冰涼的水漬里摸索,不顧鉛筆芯被污水浸染的風險,猛地抓住一支筆桿濕滑的半截HB鉛筆!那熟悉的木質和石墨觸感如同一根救命稻草!
來不及思考!筆尖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急迫感,重重地戳向那張被水痕吞噬、又被悔恨浸泡的扉頁——林小雨字跡區域旁的一小片空白!
濕透的紙張異常軟塌,鉛筆芯觸碰的瞬間幾乎要陷下去。筆尖劃過濕紙,留下深黑色的、帶著水漬暈染痕跡的、異常粗糙的筆跡。線條歪斜扭曲,如同我此刻瀕臨崩潰的神經狀態。
我模仿著她的起筆!
我重復著記憶里她無數書寫瞬間的習慣!
寫下那代表“隱秘開啟”的小點和下方那個獨特的、極其微小的橫折鉤!
然后,鉛筆帶著一種殉道般的決絕,顫抖著向前、向下……勾勒出記憶里她書寫那個充滿存在感的“你”字的軌跡……
用力!像她一樣用力!在筆畫的收尾處……陡然向上、極盡鋒利地一挑!
黑色的鉛筆痕跡在潮濕的紙上艱難蔓延,形成一個歪斜但特征鮮明的“你”字輪廓。
接著——頓號(強行壓下巨大的情緒沖擊,模仿她那種冷硬的間隔感)……
然后——
鉛筆如同被賦予了生命,開始不受控制地、瘋狂地在潮濕的紙面上疾馳、刮擦!不再是模仿,而是傾瀉!傾瀉出我此刻翻江倒海、瀕臨窒息的所有情緒——那種被誤解的委屈、那種遲來的痛徹骨髓的領悟、那種對可能存在的、巨大錯位的、冰冷現實最深處潛藏火種的毀滅性猜疑!
“磁場公式記得背!”
黑色的碳粉在濕紙上糊開,筆畫粗糲,帶著一種原始的破壞力。但每一個字,都仿佛在控訴這冰冷邏輯留言之下那令人窒息的矛盾——她為什么,偏偏要在留言的開頭,無比隱秘地、卻又無比“精準”地,寫下那個最具有情感指向性的……“你”?!
寫完這句被撕裂的話語,鉛筆沒有停頓!它帶著積攢的所有力量、所有痛苦、所有被逼到懸崖邊緣的瘋狂執著,在那被暴雨打濕、冰冷滑膩的紙面上,狠狠地、一筆一劃地、如同刻碑般……刻下了最后那兩個字——
“笨蛋!”
筆尖幾乎戳破紙背!兩個巨大的、浸透著暴怒與絕望的黑色字符,猙獰地盤踞在那片濕漉漉的空白上!
我猛地停了下來!
鉛筆“啪嗒”一聲從痙攣僵直的手指間脫落,掉在冰冷的地板上,彈跳了幾下,滾入水洼深處。
視線死死地盯著自己“模擬”出來的這行留言:
“‘、——’你磁場公式記得背,笨蛋。”
自己潦草扭曲的筆跡,與扉頁水痕中若隱若現的、屬于林小雨那尖銳冰冷的原始墨痕重疊在一起。
她留下它。
我模擬它。
兩種不同的筆跡,在不同的時間點,卻指向同一句被撕裂、被絕望包裹的話語。
這真的是留言嗎?
這更像是一句被強行壓縮了無數層、最終在物理壁壘的壓迫下只剩下堅硬冰冷的公式外殼和情感斷頭的……精神炸彈的引信!
“笨蛋……”這個詞,在她的語境里,在我的認知里,曾經等同于愚蠢、不可救藥、邏輯低能。但此刻,在這片被月光和暴雨雙重統治的廢墟里,在這個被強行打開的、通往她精神堡壘最隱秘夾層的缺口下,這個詞驟然被賦予了全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重量!
如果這個“笨蛋”前面標注的賓語……不是我(被罵的那個對象)?
如果……這個“笨蛋”……本身……就是……
一個更加恐怖的念頭,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了咽喉,幾乎要勒斷最后的氣管!
《月光奏鳴曲》那沉寂了片刻的鋼琴聲,仿佛感應到了這意識深處核爆般的能量,毫無征兆地再次響起!
但這次,不再是從頭開始的穩定流淌。
“嗡……嗡……嗡……”
一片令人心驚膽戰的、低沉渾濁的、如同瀕死生物垂死掙扎時發出的沉重鼻音!仿佛有什么沉重的東西壓在琴弦深處!
緊接著——
“咔!滋——啦——啪——!”
一聲極其刺耳、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斷裂聲和劇烈的電流爆響,如同近距離引爆了一枚小型炸彈,猛地從那本錯題本深處、那個露出銀色格柵的老舊收音機內部炸開!
整本厚重的錯題本都因這劇烈的內部震蕩猛地彈動了一下!
窗外慘白燈光劇烈地搖晃!頭頂燈管“噼啪”炸響幾下,光線瞬間暗了數個等級,將整個教室籠罩在一種昏黃、不穩定、如同地獄燭火般的病態光影之中!
緊接著,貝多芬的月光旋律以一種極其恐怖、極度扭曲變形的姿態重新回歸!
嘶——啦!!
巨大的電流雜音如同無數條扭曲的毒蛇鉆入聽神經!
右手高音區原本優雅如月光清流的旋律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斷斷續續、被強行拉伸變形、每一粒音符都發出極度痛苦尖銳變調的高頻嘯叫!像垂死者的哀嚎!
左手那原本象征絕對命運重壓的、穩定如鐘擺的三連音分解和弦,此刻變得如同醉漢沉重的蹣跚腳步,忽快忽慢,時輕時重,帶著無法控制的下沉感和瀕臨崩潰的混沌,每一次敲擊都伴隨著沉重的、如同心臟瓣膜破裂般的“撲通”悶響!
低音區的持續和弦墊音更是變得如同淹沒在渾濁沼澤里的痛苦呻吟!厚重、模糊、扭曲,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沼澤徹底吞噬,窒息而死!
整個樂章!原本用最精確的數學結構構筑起的巨大情感洪流,此刻被徹底肢解、撕裂、扭曲、變形!
這不是演奏!這更像是……貝多芬的靈魂在熔爐里被反復鍛造后發出的瀕死慘叫!音樂自身的物理形態(聲波)正在承受極致的、毀滅性的物理損傷!!
“呃……!”大腦如同被無數鋼針穿刺,劇痛從聽覺神經瞬間蔓延到整個顱腔!這扭曲的音樂瞬間將我強行從個人情感的深淵中拖拽出來,扔進了另一個維度的、純粹的物理末日圖景之中!
老舊的收音機正在崩潰!那扭曲變形的《月光》聲浪,像一個凄厲的警告!它在告訴我:承載著這微弱信號的脆弱物理實體(這臺她埋藏在精神壁壘最深處的、承載著某種希望或告別的設備),正在承受著毀滅性的打擊和不可逆轉的損傷!
它要死了!這臺承載著唯一可能的、能與她那冰冷堡壘深處建立微弱連接的設備!它要永遠沉默了!
就在這生理性痛苦和精神性絕望雙重碾壓的瞬間!
那只一直緊抱著身體、被冰冷雨水浸透的左手,猛地脫離了軀體的束縛!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操控,帶著一種近乎野蠻的、孤注一擲的力道,狠狠拍向眼前那本厚厚的錯題本!
目標——是那本承載著物理和精神雙重壁壘的糾錯本深處,那在月光、噪音和慘白搖曳燈光下露出冰冷金屬反光的一角——那個老舊收音機隱藏在皮質封面下的旋鈕位置!頻率調諧旋鈕!
手掌重重地砸在厚重冰冷的皮質封面上!沒有遲疑!沒有溫柔!只有絕對的、必須打破壁壘的急迫和恐懼!
五根冰冷的手指,帶著雨水和尚未干涸的淚痕,憑借本能瞬間精準地找到了那個硬質旋鈕——一個小小的、堅硬的、帶有防滑刻痕的塑料圓鈕!
指尖接觸旋鈕金屬傳動軸的瞬間!
“啪!滋——”
一股極其微弱、但刺入骨髓的靜電麻痛順著指尖瞬間竄入手臂神經!
但這微弱痛楚帶來的不是退縮!是更強烈的刺激和更巨大的恐懼!在它的金屬外殼下,強大的電流紊亂正在肆虐!它在用物理的形式發出垂死尖叫!
沒有任何思考和計算!
憑借一種剛剛在模擬她留言時被點燃的、如同野獸般的直覺和絕望!攥住!猛地向左逆時針旋轉!
金屬傳動軸發出瀕臨斷裂的“嘎吱”呻吟!
旋鈕刻度下的指針在劇烈顫抖!它在渾濁的塑料刻度板下艱難地、劇烈地一格!又一格!向左偏轉!
被強行干擾的信號頻率瞬間被人工介入!試圖逃離那團毀滅性的噪音旋渦!
吱——————!!嘎嘣!滋啦滋啦滋啦……
扭曲破碎的月光旋律被強行拉扯著,在頻帶中發出更加刺耳的、如同金屬互相刮擦的裂響!巨大的嘯叫幾乎要撕裂耳膜!那感覺就像用生銹的鈍刀在切割自己的神經束!
失敗了?!頻率偏離沒有找到穩定的港灣!
沒有放棄!不能放棄!左手如同陷入泥沼的戰士,在那令人頭皮發麻的噪音地獄中,再次爆發出更猛烈的力量!用盡全身每一寸力氣,甚至依靠身體的重量壓迫——
更大幅度!更狠地!將旋鈕再次向左猛地一旋!
“嘎啦!”一聲如同骨頭折斷般的金屬干澀摩擦巨響!
塑料刻度板下的纖細指針如同失控發瘋的秒針,瘋狂地連跳數格!
巨大的噪音旋渦驟然被甩開!
刺耳的嘯叫消失了!那種令人牙齒發酸的金屬刮擦聲也消失了!
那破碎扭曲的《月光》旋律……也……
徹底消失了!
一片令人窒息的、仿佛墜入絕對真空的……死寂!!
只有老舊收音機內部,因為粗暴的物理操作而發出連續不斷的、高頻率的“滋…嗡…滋…嗡…”電流噪音——一種代表設備本身生命垂危的信號!它在痙攣!在失血!它在宣告生命的倒計時!
“呼……呼……”沉重的喘息聲打破死寂。心臟在胸腔里劇烈跳動,汗水混合著雨水從額頭滑落,滴在冰冷的桌面。大腦一片空白,指尖還死死摳著那枚塑料旋鈕,感受著它內部細微電流的死亡震顫。
徹底的寂靜。
連窗外狂暴的雨聲似乎都褪去了。
只剩下收音機內部微弱的、如同臨終悲鳴般的“嗡……”基線噪音。
失敗了。
最后的掙扎……失敗了。
月光熄滅了。
最后的橋梁崩塌了。
就在這意識即將被絕望的虛空徹底吞噬、身體緩緩向下癱軟的前一剎那——
“嗶……”
一個極其微弱、極其短促、頻率卻異常穩定、清晰得如同宇宙深空回響的……電子提示音!
從那死寂一片的收音機深處……微弱地響了一下!
像一個沉入深海的探測器發出的、渺茫的求救信號!
嗡鳴著的基線噪音突然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仿佛被投入了一顆小石子的渾濁水面!
左手緊緊攥住的調諧旋鈕底部,那冰冷堅硬的金屬傳動軸上……
一股極其細微的、規律性的脈沖震顫感,如同微弱的、瀕臨停止的心跳……瞬間透過冰冷潮濕的指尖皮膚……傳入了我的神經末梢!!
這震顫……
它不是混亂的噪音脈沖!
它的頻率……它的強弱節拍……
它帶有一種……
一種……
我的心臟仿佛被一只冰手攥緊,再次狠狠抽動了一下!
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著毛骨悚然的冰冷直覺和一絲渺茫到虛幻的、來自地獄深淵的微弱希望,驟然從意識廢墟中升起!
這細微到幾乎被噪音吞噬的震顫模式……
這微弱、穩定、如同摩爾斯電碼般的脈沖節律……
它……難道是在模仿某種……特定數學結構的波動?!一種被冰冷的物理法則強行壓縮后還能頑強存續的……秩序信息?!
一種源于生存本能的、被逼入絕境后的恐怖直覺如同閃電般劈開了混亂的意識迷霧!
大腦中所有關于林小雨的回憶碎片——她對數學結構病態的癡迷、她對物理世界秩序近乎偏執的追求、她那本“數據收集”筆記本、那張被特殊折痕玷污的紙頁——在這一瞬間如同被強磁場重新排序的鐵屑!
“數據收集”!
核心數據!她無數次提及的“核心數據異常”!
那個被她反復記錄、折磨她的核心樣本!
一個冰冷到令人戰栗的答案瞬間在腦海深處成型!
我的目光如同淬火的鋼錐,猛地刺向左手死死攥住的調諧旋鈕!
目光穿透渾濁的塑料刻度板,死死鎖定在那根在死寂中瘋狂震顫的金屬指針尖端!
它顫抖著……跳躍著……指向的并非任何頻率標識……
它在做什么?!
它在……
它在以一個極其微小、卻清晰無比的振幅……在刻度板上劃出一個……規則的幾何波形?!
一個……
一個……
一個極其細微、卻被此刻敏銳感知無限放大的……
余弦函數周期震蕩圖?!
(仿佛有一股微弱卻執拗的意識,在利用這臺瀕死的收音機殘余的物理震蕩能力,在瘋狂地、徒勞地……試圖刻畫一個特定的數學公式!一個承載著它自身存在信息或者求救信號的關鍵結構!)
嗡鳴的基線噪音陡然變得微弱!如同風中的殘燭!
那個象征著某種頑強秩序的、細微的脈沖電子提示音……也消失了!
收音機徹底沉寂。
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微弱的電流雜音——那是它最終咽氣前的余溫。
它死了。
那微弱的心跳熄滅了。
那不屈的“聲音”……消散了。
寂靜。
徹底的寂靜。
身體的所有力量仿佛隨著那最后一聲消失的電子音被瞬間抽空。攥住旋鈕的手指驟然失力,無意識地松開。雙腿再也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沿著冰冷的桌腿,緩緩地、無聲地滑落,最終沉重地癱跪在冰冷刺骨、積著一層薄薄污水的教室水泥地上。
水花微濺。冰冷瞬間刺透校服褲,侵入骨髓。
額頭抵在同樣冰冷的桌腿上,金屬的寒氣直透腦髓。
沒有眼淚。
只有一片冰冷黏稠的黑暗,如同不斷收攏的裹尸布,將意識和感官一層層包裹、勒緊。
死了。
都死了。
月光死了。
信號死了。
希望……碎了。
所有瘋狂的猜疑,所有在絕望深淵邊緣抓住的一絲虛無縹緲的火星……都隨著那最后一聲微弱的脈沖震顫,被這冰冷的現實無情地踩滅。
“數據收集”……核心樣本……異常點……
多么荒謬!
多么諷刺!
林小雨。
你留下的,到底是個冰冷的數學堡壘?
還是個殘酷的精神囚籠?
抑或……是一個在物理法則的鐵壁和情感理性的夾縫中,被絞碎、被扭曲、被迫用冰冷的公式和物理震蕩來發出最微弱呼救的……雙重困境?
她在這冰冷壁壘深處試圖傳遞的東西……
她真正想讓我看見、想讓我理解的東西……
被我親手摧毀了……
永遠地……
意識正朝著冰冷的黑暗深淵無聲滑落。
就在這意識即將徹底熄滅的前一刻——
一個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重量和觸感,輕輕壓在了我緊貼在冰冷桌腿上、已被雨水和汗水完全浸透的額頭頂部皮膚上。
像一片飄落的樹葉。
像一滴遲來的露水。
我的視線茫然地、毫無生氣地向上移動。
定格在頭頂上方……桌面邊緣……那個被我緊緊攥住、此刻又徹底松開的調諧旋鈕上。
旋鈕正前方,那渾濁塑料刻度板的表面……
在剛才最后那微弱脈沖震顫的指引下、在我手指用盡全力攥緊時造成的物理壓迫下……
那渾濁塑料的表面上……
竟然被旋鈕邊緣極細微的凸起……硬生生地刻下了一道……
一道極其細小、深淺不一、如同盲文符號般的……刻痕??
那道刻痕的形狀……
我的瞳孔猛地收縮到極致!
那……
那不可能!!
那刻痕……它……它竟然……
那是由極其細微的點狀凹陷連接構成……勾勒出的一個殘缺的、被強行壓縮在微小區域的……
五個點的坐標連線?!
一個殘缺的……
五元切比雪夫多項式……的二維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