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了。”
這句話在指揮點炸開,像一塊燒紅的鐵墜入冷水。陳啟銘沒有動,只是將望遠鏡緩緩放低,鏡片邊緣還沾著一層薄灰。他轉身,腳步沉穩地走向趙鴻志的臨時工坊——那是一間由繳獲的日軍通訊車殘骸和幾塊木板拼成的簡易棚屋,車體傾斜著,天線歪斜地指向天空。
趙鴻志已經摘下耳機,手指在發報機上停了一瞬,隨即抬眼看向陳啟銘:“東坡方向有動靜,但不是進攻隊形。”
“是試探。”陳啟銘站在門口,聲音壓得極低,“他們想逼我們暴露火力配置。”
趙鴻志點頭,站起身,摘下眼鏡用衣角擦了擦,又迅速戴上。他走到車體后側,掀開一塊帆布,露出底下堆疊的零件箱。最上面那個貼著“E-7”編號的木箱已經被撬開,里面整齊碼放著日軍武器圖紙、拆解手冊和幾份標注了“甲種特供”的零件清單。
“我們沒時間等補給。”趙鴻志翻開一張圖紙,指尖劃過槍管參數欄,“但我可以讓他們手里的槍,打得更遠、更準。”
陳啟銘盯著那張圖:“你要改槍?”
“不只是改。”趙鴻志從箱底抽出一支繳獲的三八式步槍,又從另一側拿起一支漢陽造,“日軍的槍管工藝比我們強,膛線精度高,但槍身太長,不適合叢林作戰。我們的槍結實,但射程和穩定性差。如果把三八式的槍管截短五厘米,裝進漢陽造的槍架,再調整導氣孔位置——”
“能提升多少?”
“有效射程從四百米提到五百五十米,連發時彈道偏移減少三成。”趙鴻志把兩支槍并排放在一起,“我已經算好了尺寸,只要車床能用,十二小時內出第一支樣槍。”
陳啟銘沒再問,轉身走出棚屋。不到五分鐘,兩名戰士抬著一臺小型手搖車床進來,那是從日軍后勤點繳獲的維修設備,表面銹跡斑斑,但結構完整。趙鴻志立刻招呼三名懂機械的技術員,圍在車床前開始清理、校準。
張猛的信號再次傳來——三短兩長,頻率B-7。
“他們又往前推了二十米。”助手低聲說。
趙鴻志頭也不抬:“告訴張猛,原地待命,不要還擊。等我們把新槍送上去。”
棚屋里很快響起金屬刮擦聲。趙鴻志親自上陣,將一支三八式槍管夾在車床上,手動搖動轉柄,鐵屑如細雨般落下。他的袖口卷到肘部,手臂青筋微凸,每轉一圈都仔細測量尺寸。一名技術員拿著游標卡尺記錄數據,另一人用銼刀修整接口。
“導氣管得重新打孔。”趙鴻志停下,拿起一支漢陽造的槍身,“位置偏了兩毫米,會影響后坐力傳導。”
“用鉆頭擴一下?”技術員問。
“不行,太薄了。”趙鴻志搖頭,“換銅套墊片,從繳獲的儀表箱里找找。”
戰士翻找片刻,找出幾片薄銅片。趙鴻志接過,用剪刀裁成環狀,小心翼翼套在接口處。組裝完成后,他將新槍扛在肩上,走到棚屋外空地試射。
第一槍打出,槍口上跳明顯。
“導氣量還是大。”他拆開槍機,取出調節閥,“再縮一圈。”
第二槍,槍聲清脆,彈著點穩定在靶心偏下五厘米。
“行了。”趙鴻志點頭,“傳令下去,所有可用的三八式槍管集中送修,每支槍改完后必須實彈測試十發,誤差超過三發的返工。”
陳啟銘站在不遠處,看著他把第一支改裝槍交給一名狙擊手。那戰士接過槍,檢查了瞄具,點頭走開。
“下一步呢?”陳啟銘走近。
“火箭筒。”趙鴻志從箱底抽出另一份圖紙,紙面泛黃,邊角燒焦,但結構圖清晰可見,“這是他們在‘北運-7’計劃里用的單兵反坦克裝置,原理不復雜——空心裝藥、錐形內襯、電擊發。”
“我們有材料?”
“發射筒用繳獲的通風管,內徑剛好。炸藥從日軍炮彈里拆,銅襯用儀表盤熔鑄。”趙鴻志指著圖紙上的引信部分,“最難的是擊發電路,得從繳獲的電臺里拆繼電器改裝。”
陳啟銘沉默片刻:“要多久?”
“如果零件齊全,三天出第一具。但我現在缺兩樣東西——高靈敏度雷管,和能承受高壓的密封接頭。”
“我去查繳獲清單。”陳啟銘轉身就走。
兩小時后,他帶回一個密封鐵盒,里面是日軍特種兵攜帶的電雷管,共十二枚,每枚頂端刻有“特甲-3”字樣。同時,一名戰士從通訊車殘骸中拆出一段耐壓電纜接頭,外層包著橡膠絕緣層。
趙鴻志接過雷管,輕輕放在工作臺上,像對待易碎品。他拿起焊錫槍,開始將雷管與引線焊接。電流輕微嗡鳴,焊點泛起藍光。他屏住呼吸,手腕穩定,一滴焊錫精準落在接口處。
“成了。”他輕聲說。
當晚,第一具火箭筒組裝完畢。發射筒長一米二,尾部加裝了簡易肩托,前端裝有粗糙但可用的光學瞄具。趙鴻志帶著技術團隊在河床下游選了一處廢棄的日軍裝甲車殘骸進行試射。
夜色中,火箭筒架在沙袋上。
“退后三十米。”趙鴻志下令。
所有人撤離至安全區。他親自按下擊發按鈕。
轟——!
一道火光撕裂夜幕,火箭彈精準命中裝甲車前甲板,爆炸聲震得河岸碎石滾落。殘骸被掀翻半圈,前部裝甲炸開一個碗口大的洞。
周圍一片寂靜。
片刻后,一名技術員低聲說:“穿深至少八十毫米。”
趙鴻志摘下耳塞,臉上沒有笑容:“不夠。下次要打移動目標。”
陳啟銘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已經夠用了。張猛那邊,正缺能打鐵疙瘩的東西。”
第二天清晨,六支改裝步槍和第一具火箭筒被送往東坡。張猛親自接收,試射后點頭:“槍穩,力道足。那鐵筒……真能打動坦克?”
“目前只能打靜止的。”趙鴻志隨行抵達,“但只要他們敢推進,我們就能讓他們趴下。”
張猛咧嘴:“那就夠了。”
當天下午,訓練開始。二十名精選戰士被集中到河谷隱蔽區,分成兩組。一組由趙鴻志親自指導改裝槍的維護與校準,重點講解導氣系統清潔和瞄具歸零;另一組學習火箭筒操作,包括裝彈、測距、擊發后撤。
一名戰士裝填火箭彈時動作過快,彈體與筒口輕微磕碰。
“停。”趙鴻志立刻制止,“這彈頭是空心裝藥,撞凹了就可能早爆。裝填必須慢、穩、直。”
戰士額頭冒汗,重新操作。
傍晚時分,第一輪實彈考核結束。改裝槍組十人中八人達到五百米五發四中標準;火箭筒組三人完成移動靶模擬擊發,命中率百分之六十。
陳啟銘全程旁觀,最后走到趙鴻志身邊:“能批量做嗎?”
“槍可以,只要車床不停。”趙鴻志擦了擦眼鏡,“火箭筒……材料卡在銅襯熔鑄上,爐溫不夠,成品易裂。”
“把繳獲的野戰炊具爐改造成熔煉爐。”陳啟銘說,“我讓工兵支援。”
趙鴻志點頭,正要回應,遠處東坡突然傳來一聲槍響。
兩人同時抬頭。
張猛的信號燈亮起——紅光閃爍兩次,停頓,再閃一次。
“發現敵偵察兵,已擊斃。”通訊員跑來報告,“對方攜帶望遠鏡和繪圖本,正在繪制我方陣地輪廓。”
趙鴻志立刻抓起工具包:“走,去東坡。”
陳啟銘緊隨其后。兩人抵達戰壕時,張猛正蹲在尸體旁,手里拿著一本濕透的筆記。
“畫得很細。”張猛遞過來,“連我們新挖的側防洞都標了。”
趙鴻志翻開筆記,快速瀏覽。突然,他手指停在一頁結構圖上——那是一個類似火箭筒的裝置,但尾部多出一組穩定翼,旁邊標注著“改良型丙字發射器”。
他猛地合上本子。
“他們知道我們有這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