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泛起魚肚白時,訓練場上的腳步聲已經響成一片。泥土被踩得松軟,晨霧尚未散盡,遠處的山林輪廓模糊,像一幅未干的水墨畫。陳啟銘站在場邊,雙手插在軍裝口袋里,目光掃過正在模擬據點地形進行穿插訓練的戰士們。他們動作利落,但腳步沉重,顯然連日的高強度分析和準備讓不少人身體已近極限。
“昨晚又有人睡不著。”趙鴻志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旁,手里拎著一個工具箱,箱角磕得有些變形,顯然是長年使用的舊物。
“不止一個人。”陳啟銘低聲道,“越是接近行動,越容易緊張。”
趙鴻志點點頭,目光落在遠處一個正在反復練習翻越障礙物的年輕戰士身上,“他練了三遍了,動作比第一次穩多了。”
“這不是壞事。”陳啟銘語氣平靜,“緊張能讓人更專注。”
趙鴻志沒再說話,只是低頭打開工具箱,里面整齊排列著幾枚改裝過的手雷,引信長度被重新調整過,外殼上還殘留著打磨的痕跡。他輕輕撫過一枚,手指在冰冷的金屬上停頓片刻,像是在確認它們是否已經準備好迎接即將到來的戰斗。
訓練場上,張猛正帶著一隊人演練山地穿插。他身上的軍裝已經洗得發白,卻依舊挺直腰板,聲音洪亮。幾個新兵在他身后緊跟著,動作雖然不夠利落,但眼神里透著一股狠勁。
“你們幾個,注意腳下!”張猛突然停下,轉身呵斥,“這不是演習,是實戰!你們以為日本人會等你們踩穩了再開槍?”
幾個新兵立刻繃緊了神經,動作也變得利落起來。陳啟銘看著他們,嘴角微微揚起,但很快又恢復了冷靜。他知道,真正的考驗不在訓練場上,而在即將展開的行動中。
“地形熟悉得差不多了。”趙鴻志合上工具箱,抬頭看向陳啟銘,“你那邊呢?”
“戰士們的狀態在調整。”陳啟銘答道,“心理上的問題,得靠他們自己過那一關。”
趙鴻志點頭,轉身朝武器庫走去。他走得很慢,腳步聲在清晨的寂靜中格外清晰。陳啟銘望著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幾個月前,趙鴻志還在為武器的穩定性發愁。如今,他已能獨當一面,甚至在關鍵時刻提出關鍵性的改進意見。
武器庫內,幾名技術人員正圍在一張長桌前,桌上擺著幾件剛剛拆開的武器。趙鴻志走進來時,一名年輕的技術員正用放大鏡檢查引信的細節,眉頭緊鎖。
“有問題?”趙鴻志問。
“引信長度還是不太穩定。”技術員抬頭,“上次測試時,有兩枚延遲了兩秒。”
“兩秒?”趙鴻志皺眉,“在戰場上,兩秒足夠送命。”
“所以我們重新做了調整。”技術員將一枚新的引信遞給他,“這次的誤差控制在半秒以內。”
趙鴻志接過,仔細檢查了一番,點了點頭,“不錯,比之前好多了。”
“問題是,材料有限。”另一名技術員插話,“如果能再換一批更穩定的火藥,效果會更好。”
趙鴻志沉默片刻,從工具箱里取出一枚備用引信,“拿這個做參考,剩下的照這個標準調。”
技術員點頭,迅速記錄下數據。趙鴻志環顧四周,目光掃過那些已經準備好的武器,心中忽然生出一絲踏實感。這些武器,是他親手改進的,每一處細節他都了如指掌。他知道,它們會在關鍵時刻發揮作用。
訓練場另一邊,陳啟銘正組織各班排進行心理疏導。幾個戰士圍坐在地上,神情各異,有人低頭不語,有人咬牙握拳,還有人望著遠處的山林發呆。
“我以前也怕。”一名老兵開口,“第一次上戰場,手抖得連槍都拿不穩。可你知道后來怎么了?”
沒人說話,只有一陣風從山林吹來,帶著泥土和草葉的氣息。
“后來我看到一個戰友倒下了。”老兵的聲音低沉,“他當時還笑著,說‘別怕,咱們是來打鬼子的’。那一瞬間,我就不怕了。”
他頓了頓,看向眾人,“你們也一樣。你們不是一個人在戰斗,我們是一個集體。只要記住這一點,你們就能挺過去。”
一名年輕的戰士低聲問:“如果失敗了呢?”
這個問題像一塊石頭,砸在所有人心里。
陳啟銘緩緩開口:“我們不會失敗。”
他的語氣很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因為我們已經準備了這么久,因為我們了解敵人,因為我們比他們更團結。失敗不是選項。”
他掃視眾人,目光堅定,“你們要做的,是相信自己,相信戰友。戰斗不是一個人的事,是所有人一起的事。”
一陣沉默后,有人輕輕點頭,有人握緊了拳頭。
訓練場恢復了喧囂,腳步聲、喊聲、命令聲交織在一起,像一首即將奏響的戰歌。
趙鴻志回到陳啟銘身邊時,太陽已經升得老高,陽光灑在訓練場上,照亮了每個人的臉。
“都準備好了。”趙鴻志說。
陳啟銘點頭,望向遠方的山林。那條隱藏的小路,已經被標記在地圖上,像一條潛伏的蛇,等待著出擊的時機。
“今晚,最后一次模擬。”他說。
趙鴻志沒有說話,只是默默點頭。
風從山林吹來,帶著草木的清香,也帶著即將到來的風暴的氣息。
一名戰士突然從訓練場另一頭跑來,臉上帶著一絲興奮,“報告!偵察組剛傳回消息,日軍增援部隊已經進入據點,人數比預估的多了半個連。”
陳啟銘眼神一凝,手指緩緩收緊。
趙鴻志低聲問:“現在怎么辦?”
陳啟銘沉默片刻,緩緩開口:“提前。”
趙鴻志一怔,“你是說……”
“行動提前。”陳啟銘語氣堅定,“今晚就出發。”
遠處的山林間,風聲忽然變得急促,仿佛在回應他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