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

“哥，狗追上來了！”

“艸，欺人太甚！別攔著我，今天不弄死兩條難解我心頭之恨！”

“不是一兩條，是一群狗，七八條......哎，哥你抱我干嘛？”

“逃命啊！”

趙巖彎腰一抄便將李平安甩上肩頭，撒腿就往村外跑，直到身后的狗叫聲漸漸模糊，才敢停下腳步大口喘氣。

李平安：“哥，你放我下來......”

趙巖二話不說把人扔在地上，自己也癱坐在地，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半晌都說不出一個字。

李平安扯開挎包的卡扣，掏出軍綠水壺，“咔噠”擰開壺蓋，遞給趙巖：“哥，喝口水?！?

趙巖接過水壺，咕咚了好幾口，罵道：“奶奶的！當真虎落平陽被狗欺，等老子緩過勁來，非扒了這群畜生的皮！”

“得嘞，哥！咱別吹牛了，待會兒趕不上回城的公交車了！”李平安撇撇嘴。

趙巖抬手“啪”地在他腦門上彈了個暴栗，“你小子嘴里就沒句藏著掖著的，難怪沒一個朋友呢！”

李平安哼了一聲，“我那是不愿意跟他們玩，一群小屁孩，幼稚得沒邊兒！”

趙巖笑了笑，伸手拽住他胳膊，借力站了起來，“走，回家。”

......................

短短數日，趙巖就在棉紡廠大院里混了個臉熟，從保衛科大爺到李家小院周邊的鄰居，見了面都能笑著打聲招呼，成了張口就能叫出名字的“自家人”。

住在棉紡廠方便去東邊下鄉串戶，再加上李平安死纏爛打，趙巖就厚著臉皮住下了。

李奶奶知道后，什么也沒說，直接帶著趙巖去保衛科認了個臉兒。

棉紡廠是正兒八經的國企大廠，不僅承擔著生產棉布、棉紗等重要物資的任務，還在保障民生、出口創匯等方面發揮關鍵作用，非常重要，設有保衛科來負責安全保衛工作，還配著真家伙。早幾年還有自動步槍呢，再往前更嚇人！

也多虧李平安鬼扯，讓大家伙都知道有個“帶頭大哥”的存在，再加上他是本地人，又是“光榮退役”，很快便經過了審查。

就這，趙巖還是在第二天下午被請去分管保衛科的廠領導辦公室喝茶。

趙巖也終于解開了心中的疑惑，明白為何十五年過去了，他們祖孫倆依舊過得如此滋潤，未上演“人走茶涼”的戲碼，現在的大領導是與李平安父親同時進廠的第一代大學生。

三言兩語確定身份信息后，趙巖就被請出了辦公室，人家是大領導，哪里會在他這無名小卒身上多費唇舌。見他，也只是因為大領導順嘴問了一句李平安最近的情況。

咣當一進門，李奶奶正坐在水龍頭旁洗菜，十分嫌棄地瞅了他倆幾眼，“趕緊給我洗澡去！”

八十年代的國企大廠就是一座自成一體的“小社會”，什么職工宿舍、子弟學校、百貨商店、醫院一應俱全，甚至連澡堂、理發店、電影院都有，職工從生老病死到文娛消遣，足不出廠就能解決......

晚飯吃到一半，停電了！

這個時候電力供應能力有限，雖然作為首都在電力分配上有一定優先保障，但用電需求增長迅速，居民區停電很正常，特別是夏季用電高峰期，停電現象更為頻繁。

不過，通常停電之前會張貼通知在社區公告欄，居委會大媽也會挨家挨戶地通知。

今兒屬于突然停電，好在大家伙已經養成了家中備蠟燭、煤油燈的習慣。

火柴“刺啦”一聲劃亮，燭光瞬間驅散了臥室內的黑暗。

趙巖在李平安平日里做作業的桌子前坐下，掏出小本本，將新淘來的寶貝分類登記，并配上編號。

暫時分為五類：陶瓷類、書畫類、玉器類、金屬類和雜項類。

這幾日下鄉串戶，收的最多的就是袁大頭、錢幣和清末民初的青花碗，這些物件論價值確實上不得臺面，不過架不住數量多，基本上家家戶戶都存著幾只，以后也能換不少錢。

當然了，沒白費心思，也淘到了幾件價值不菲的寶貝。

清康熙素三彩送子觀音像一件，可惜有點瑕疵。

被用來裝咸菜的青花云龍紋雙獸耳大罐一件。

象牙笏板一件，就是官員上朝拿的那個東西。

還收到了一個有意思的東西，鴛鴦壺，就是那種通過機關控制，能倒出毒酒的陰陽壺，看樣子，應該是清朝的老物件。

最讓趙巖心疼的是那張古琴，雖然不知道年代，但上面有漂亮的斷紋，他一眼就瞧上了，當時身上沒錢了，只能先付五塊錢定金，約定第二天交易。

結果第二天再去一瞧，古琴上所有歷史的痕跡都沒了，整個兒成為一張嶄新的琴了。

一問才知道，老太太認為兒子要一百塊太多了，覺得愧疚，就去割漆，將缺漆的地方給補上了！

所謂斷紋，就是漆器由于年代久遠，再加上物質本身的伸縮，形成一條條斷紋，行話就叫“斷”，這個紋就是斷紋。

辨別古琴有兩種方式，一是它的樣式，第二個重要判斷依據就是古琴的斷紋。

好好的一把古琴成了新琴，可把趙巖心疼壞了。

這啼笑皆非的遭遇氣得他直跺腳，可老太太瑟縮的模樣與驚慌無措的眼神，讓他所有的責備都卡在了喉嚨里。

最終，趙巖還是以一百元的價格買下了那張古琴，準備有時間送去修繕，重新上弦。

李奶奶得知事情原委后，拉著他的手不住夸贊，說他“沒忘本，心里裝著勞苦大眾”，還去剁了二斤排骨，與趙巖喝了兩杯酒。

“哥！哥......”

李平安興沖沖走了進來，“我們班主任、數學老師騎車摔了，后天不開學了！”

趙巖放下筆，“語文老師呢？”

李平安：“他們是兩口子，語文老師要在醫院照顧數學老師......”

“其他老師呢？”

“嗨，咱們學校好些老師都是內部員工兼職擔任的，今年生產任務緊，哪有時間......至于其他人，有出國的，有去南邊的，還有回家生孩子的......真希望數學老師能在床上多躺幾天......”

“不要胡說！”

嘁！

他撇了撇嘴，“哥，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要不然就算沒被狗咬，早晚也得把自己累死了！”

趙巖想了想，道：“想法子搞輛車?！?

“汽車班最近沒什么運輸任務，車多著呢。”李平安望著他，那意思：你求我??！

趙巖：“你個臭小子，當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作勢要打他。

李平安假裝害怕一躲，接著一拍胸脯，“這事兒我出面張羅，你管煙酒，咱倆搭把手，一準能辦得漂亮！”

“行。明兒我就去買煙酒和水果點心?！?

“拉上一卡車生活用品......哥，你絕對能發財！”

“是咱倆?！?

“那不行！咱說好了的......跟著您闖這一遭，眼界蹭蹭漲，收獲比啥都實在！”

李平安紅了眼，“除了奶奶，我頭一回碰上您這樣真心待我的，心里早把您當親哥了！您這樣說，就是、就是瞧不上我......”

趙巖嘆了口氣，“是哥考慮不周到，說錯了話，別往心里去?！?

頓了頓，“你是我親弟弟，我是你親哥！”

李平安臉上又有了笑容，“嗯”了一聲。

趙巖笑了笑，“早點睡吧。明兒咱們去逛商場，給你買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