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氣好晴朗，處處好風光，好風光......”

趙巖端著洗臉盆跨出門檻，一邊哼起歡快的曲調，手腕輕輕一抖，“嘩啦——”洗臉水直接潑在了院里，驚飛了屋檐上打盹的鴿子。

主屋老太太出來了，“我說你最近神神秘秘的，早出晚歸跟趕場子似的，到底在忙啥呢？”

李大爺不嚼舌頭，胡同里沒人知道趙巖在倒騰古董。

趙巖甩了甩盆里的水珠，笑著說道：“沒忙啥，就是幫朋友點小忙......”

老太太皺了皺眉：“你小子可別往歪道上走......”

趙巖：“嗨，哪能呢！”

老太太哼了一聲，“居委會王大媽找你好幾回了......”

趙巖愣了一下，“什么事？”

老太太沒好氣地，“給你介紹工作。成天游手好閑瞎晃悠，沒半點正經營生，誰家爹媽敢把閨女嫁給你喲！我沒記錯的話，你今年虛歲有21了吧......”

“我還沒過20歲生日呢！”

“20歲還覺得小？你瞅瞅隔壁老劉家，二小子都滿地跑了，你可長點心吧！”

“......我吃了飯就去居委會。”趙巖敗下陣來，飛也似的躲進屋里。

老太太鼻腔里哼出一聲得意的笑，一扭腰，邁著四方步，神氣活現地往屋里走去，仿佛剛打贏了一場勝仗......

“這老太太......”

趙巖苦笑了笑，換了身像樣的衣服，最近天天上街，收了不少好東西，花出去大幾百。

今天不去了，他打算去文物商店、信托商店轉轉，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出手一兩件，套現。

趙巖打開一個柜子，偌大的柜子已被琳瑯滿目的老物件占滿。青花瓷碗摞成歪斜的小塔，銅錢、袁大頭堆成了小山，排成一溜兒的鼻煙壺，銅手爐、瓷瓶、古書籍等占去了大半空間，幾塊硯臺被隨意丟在角落。

這個年代真好，啥都不懂，就收了這么多好東西，以后咱也建個博物館，收門票。

他目光掃視一圈，最后落到了那摞古書籍上，抽出一本書塞進懷里，找冤大頭、顧客去......

文物商店屬于國營性質，經國家文物管理部門批準設立，具有合法經營的資質。

文物商店里擠滿了人，討價還價聲、算盤珠子的脆響，隔著老遠就能聽到。

趙巖趴在貼著“國營”兩個字的玻璃上往里面瞧，柜臺前擠滿了人，幾個老師傅把放大鏡哈了又哈，鏡片后的眼睛瞇成細線，仔細鑒定手中的老物件。

“撈偏門的人真多......”

趙巖輕搖了搖頭，從居委會出來，他直接來到了琉璃廠的文物商店。

居委會的王大媽給他介紹了一份工作，去燒鍋爐，先不說工資，純體力勞動，整天跟煤炭打交道，一天下來，活脫脫一個會喘氣的黑煤球，更沒小姑娘瞧得上了！

他婉拒了王大媽的好意，理由是自己身子骨還沒養好。

另外，王大媽提醒他最近不要早出晚歸，說是接到通知，最近治安不太好，有壞人。

王大媽的提醒讓趙巖想起一件事，轟轟烈烈的嚴打就是從今年開始的，走街串巷肯定會受到影響，難搞哦！

趙巖輕嘆了口氣，將漫無邊際的思緒收回，開始尋找金主。

店門口也擠了不少人，有抱著包袱的二道販子、夾著公文包的干部、湊熱鬧的閑人，還有幾個帶著蛤蟆鏡的年輕人。

瞅了一會兒，趙巖的目光落在了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中年人身上，鏡片后流轉的眸光藏著學問。這般氣質，不是講臺上授業解惑的老師，就是在研討會上引經據典的專家，妥妥的知識分子派頭。

這副模樣在趙巖眼中就仨字：有錢人！

另外，也只有這類人才能瞧得上自己懷里的書。

想到這里，趙巖大步走了過去，用那販子教他的話，“行家都在暗處淘貨，您要不要撿漏？”

中年人漫不經心地偏過頭，自上而下將趙巖掃了個遍，鼻翼輕輕一嗤，沒有說話。

艸，被鄙視了！

趙巖一把扯出懷中的書，徑直懟到對方鼻尖，“睜開眼好好看看！”

“有你這么做生意的嘛......”

中年人漲紅了臉，抬手就要去推趙巖，目光卻被封面上的字吸引住了，手和嘴也被牢牢黏住了，動彈不得。

趙巖心中一喜，要發財，碰到遺少了。

中年人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接過那本《清史通俗演義》翻看起來。

看完，中年人拉著趙巖走下臺階，輕聲問道：“什么價？”

趙巖哪里懂行情，秉著“天賜肥肉豈有不啃”的邏輯，豎起了一根手指。

中年人一把攥住趙巖的手臂，“一千？一套是十卷，你這只是其中一卷，你也太心黑了！”

趙巖蒙住了，一千？

中年人：“若是一套，別說一千，就是三千五千，我也要了。這樣，五百......”

趙巖眨了眨眼睛。

中年人一咬牙：“六百，再多我就不要了。”

“好，就六百。”趙巖心中高興，多賺了五百。

中年人眼睛一亮，立刻從皮包里抽出一沓大團結數了起來，他指尖翻飛點清鈔票，幾乎是將錢拍進趙巖手里，不等趙巖反應便轉身疾步而去，生怕他反悔的樣子。

趙巖心里一咯噔，賣便宜了？

“嘿，哥們兒！”

趙巖轉身，是個小伙兒，腦袋上扣著一頂毛茸茸的狗皮帽，看著很精神。

“有事兒？”

小伙兒湊了過來，“清史通俗演義？”

趙巖眉一挑，“偷看了？”

小伙兒嬉皮笑臉的：“我打旁邊兒過，沒成想順帶著瞅了一眼。”

趙巖氣笑了：“順帶著？”

小伙兒嘿嘿一笑：“哥，您剛剛出手的是第幾卷？”

趙巖：“第一卷，怎么了？”

“哎喲喂！虧大發啦！”

小伙兒巴掌“啪”地拍在大腿上，破鑼嗓子震得路人直回頭。

“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虧大發了？”

“那個‘臭老九’在這兒晃悠小半個月了，就是為了這第一卷......這也不是什么秘密。圈里有位文壇巨擘收集了十卷中的九卷，就差這第一卷了......兩千塊錢，兩千塊錢哪！”

小伙兒跺腳捶手，“這點錢不過毛毛雨，能借此結識貴人，攢下的人情和門道才是千金難換的本錢！”

MMP，敢騙老子！

趙巖就要追上去，卻被小伙兒攔住了，“哥，哥！咱們這一行當，向來以眼力論英雄，不管是賺得盆滿缽滿，還是虧得血本無歸，都得認栽，愿賭服輸是這行心照不宣的規矩。”

趙巖也反應了過來，只得在心里問候了對方一句，同時安慰自己：算了，自己壓根兒就沒琢磨過往那幫人堆兒里扎，免得以后受牽連，被一鍋端了。

小伙兒呲著牙，“哥，那書哪兒收的？”

趙巖：“買菜白送的。”

小伙兒瞪大了眼睛，“買、買菜送的......”

趙巖：“嗯。昨兒個去菜市場買豆芽，見一商販要拿它卷煙葉，給了一支煙，又多買了些菜。”

小伙兒嘆了口氣，吧嗒著嘴嘟囔，“趕明兒我得去廟里燒高香，說不定哪天就能躺著數錢了！”

趙巖瞅了他一會兒，“看來你對這行門兒清啊！”

“哪敢吶，您抬舉我了！這行里彎彎繞繞，水太深，變數太大，真要論門兒清，那除非是孫猴子火眼金睛——哎對了，《西游記》你看了吧？孫猴子可厲害了......”

《西游記》在去年十月一試播了《除妖烏雞國》，今年正月初二又試播了《偷吃人參果》，獲得了極高評價。

如今已是二月下旬，《西游記》劇組應該還在福建一帶拍戲。

哎，跑題了！

趙巖望著小伙兒，這小子門兒清得很，懂的東西多，反應還快，不簡單吶！

“......哥，干嘛這么盯著我？”

小伙兒下意識地往后退了退，緊跟著雙手緊緊地護著胸口，一副警惕的模樣。

趙巖被他逗得又氣又笑，重重地拍了他一下，“走，哥今天賺錢了，帶你下館子搓一頓，挑你喜歡的點！”

“真的？”

“真的！”

“東來順怎么樣？”

“行！”

“哥，你是我親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