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山地勢詭譎,方圓千里盡是險峰惡谷。
北方魔門匯聚于此,弱肉強食是鐵律——強橫的宗門占據靈氣充裕的寶地,弱勢的只能在夾縫中茍活。魔帝從不過問底下的廝殺,在這里,拳頭才是硬道理。
陳無極看著王伯推著阿裳的背影,眼神漸漸沉了下來。
昨天那些魔修,一個個上門時客客氣氣,真到了這荒郊野外,怕是要露出獠牙了。
“王伯,你帶著阿裳先走。”
“師尊的囑托放在阿裳那里,去了初圣山應當有人照顧你二人。”
陳無極聲音壓得極低,“我還有些事要處理。”
王伯推著輪椅的手頓了頓,沙啞道:“少主人多留心。”
“師兄,給你這個。”阿裳突然從懷里掏出一枚暗紅色的丹藥,白生生的小手捧著,像獻寶似的遞過來,“這是我親手煉的最新品。”
“哎呦,我們的大煉丹師出息了。”
陳無極捏了捏她的臉蛋,笑著接過丹藥揣進懷里,“快走吧,我隨后就到。”
“師兄,遇到危險一定要吃我煉的丹藥啊!”
阿裳扒著輪椅扶手,沖他揮了揮手,小臉上滿是認真。
“知道啦。”
目送二人的背影消失在密林深處,陳無極臉上的笑容瞬間褪去。他環顧四周,確認無人后,激活臥底靈符,指尖飛快劃過:
【甲六:昨晚血神經被人搶走了。】
幾乎是瞬間,群聊就炸了——
【甲一:什么?!】
【甲一:那后續計劃還怎么弄?我就知道你小子不靠譜,白高興一場!】
【甲五:別激動,是我搶的。】
【甲一:什么?】
陳無極想象著甲五此刻的表情——八成是憋著一股裝逼的勁兒,又想故作淡定,臉都快擰成了麻花。想必那本“血神經”,他看得津津有味。
【甲五:有個浴血魔宗的金丹長老跟瘋了似的追我,要不是哥們天生圣體,差點就栽了。呵呵,磨煉使人成長。】
【甲五:我預感,這波回去潛心修煉,怕是要突破了。】
小隊里都是低階弟子,甲五說突破,大概率是要筑基了。只是……陳無極眉頭皺起,一個大大的問號浮現在腦海。
群里果然有人發問了——
【甲二:圣體?】
【甲八:兄弟你別鬧,我們小隊能有先天圣體?】
【甲三:吹什么牛逼,隊長大人都不是圣體,你憑什么?】
【甲四:啊對對對。】
甲一沒說話,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甲五:呵,愛信不信。有本事你們去跟那浴血魔宗的金丹單挑啊。】
【甲二:你什么圣體?】
【甲五:關你屁事。】
陳無極看得直樂,甲五這暴脾氣,倒是跟甲二對上了。
【甲二:正道已知的三十歲以下先天圣體,只有五個——浮云道宗張千秋,問道仙宗楚帆,金剛寺那個小和尚,人皇教蕭明遠,水月仙坊阮仙子。】
【甲二:能從浴血魔宗金丹手里逃生,大概率是浮云圣體。聽說那位性格跳脫,人送外號‘浮云嘴王’,倒是跟你挺像。】
【甲二:你就是張千秋吧?】
幽冥山各處,潛伏的黃甲小隊成員齊齊瞪大了眼。
尤其是甲五,靈符差點從手里掉下去。
“他媽的,這狗幣是誰啊啊啊!”
半晌,他顫顫巍巍地回了一句:
【甲五:不對,我是金剛寺的小和尚。】
【甲八:你是小和尚,那我就是魔帝齊天。】
【甲二:那我是人皇蕭衍。】
【甲六:那我是劍帝無雙!】
【甲一:都閉嘴!說正事!】
群里瞬間安靜。
【甲一:甲五,你去抓人,我去聯絡支援。甲六,你應該也在附近,必要時協助甲五。】
【甲一:務必拿到真正的血神經,然后把魔修引到指定地點,一網打盡!甲五,收到回復!】
【甲五:嗷!收到!小魔崽子等著我吧!】
靈符上的字跡閃了閃,隨后歸于平靜。
陳無極隱去靈符,身影一晃,便如同融入黑暗的墨滴,消失在了密林深處。
又過了片刻,一道如云似霧的身影出現在他剛才站立的地方。甲五看著密林深處,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嘿嘿,小魔崽子,看你往哪跑。”
“浴血魔宗。”
陳無極站在一片枯林里,嘴角噙著淺淡的笑,目光掃過面前神色各異的幾名魔修。
幽冥山的瘴氣在林間繚繞,將他的衣袂染得有些發灰,“在下早聽聞,貴宗功法神異,可于絕境中浴他人之血重生。”
他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的傳訊符,語氣里帶著幾分探究:“既有如此神功為根基,為何還要覬覦本脈的血神經?”
為首的浴血魔宗弟子冷笑一聲,手按在腰間的血刃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誰會嫌自家功法多?陳師兄這轉移視線的手段確實高明,請來的幫手也有幾分能耐。”
“但今日,還是先請師兄去本門做客吧。”
話雖如此,幾人卻依舊呈合圍之勢,真元在經脈里流轉的細微聲響隱約可聞——畢竟對面的陳無極,在煉氣修士里也是響當當的存在。
無數場惡戰里毫發無傷,雖然很少有人親眼見過其出手,但誰知道他藏著多少后手?
陳無極面上笑得輕松,心里卻暗自打鼓。
自己這身修為,全靠“茍”字訣磨出來的,對付些散修還行,眼前這幾個浴血魔宗弟子,個個氣息凝練,顯然不是善茬。以一敵多,怕是討不到好。
不過他故意在此被截住,本就不是為了斗法。
眼角余光瞥見左側樹梢微動,他嘴角勾起一絲幾不可察的弧度,聲音陡然提高幾分:“我承認,昨日那場鬧劇是假的。”
“本有其他安排,誰料突然闖來個不速之客——有幾分本事,腦子卻笨得很。在下略一合計,索性順水推舟,借他脫身罷了。”
潛伏在樹上的甲五,指節“咔”地一聲捏得發白,藏在袖中的拳頭攥得死緊,連呼吸都粗重了幾分。
“呵呵,”浴血魔宗弟子嗤笑,真元在掌心凝聚成一團血霧,“就算你的計謀得逞,那蠢貨手里的假貨落到我師尊手里,難道還能瞞天過海?”
甲五的拳頭又緊了緊,指縫里都快滲出血來了。
“他那般愚蠢,我自然留了后手。”陳無極故意賣關子,目光掃過幾人緊繃的臉。
“愿聞其詳。”
“何必與你們這些狼子野心之輩多費口舌?”陳無極挑眉,語氣陡然轉冷,“不說也罷。難不成今日,你們還能靠那蠢貨攔我?”
“兄弟們,動手!”
為首的魔修一聲令下,幾名浴血魔宗弟子同時出手。真元如奔騰的血浪,裹挾著腥風,朝著陳無極狠狠砸去。
陳無極腳尖點地,身形如柳絮般飄退,指尖凝出淡青色的真元,見招拆招,與幾人纏斗在一處。
“鐺!”兵器交擊的脆響在林間炸開,濺起一串火星。
“陳師兄,莫要負隅頑抗了!”一名魔修獰笑著逼近,血刃帶起的勁風刮得陳無極臉頰生疼。
纏斗日久,裝作雙拳終究難敵四手的樣子,陳無極漸漸落入下風,浴血魔宗弟子們心中暗喜,招式愈發凌厲。
突然,陳無極肩頭被一道血芒擦過,頓時滲出血跡。他心頭一凜,正想后撤,卻忽感背后惡風不善——竟是有人偷襲!
“噗!”
一口鮮血噴出,染紅了胸前的衣襟。陳無極身形踉蹌,還未站穩,頸間已架上了一柄冰冷的血刃,刃口泛著幽藍的毒光。
“莫要反抗了,陳師兄。”
浴血魔宗弟子們面露獰笑,紛紛上前,數道真元絲如毒蛇般纏上陳無極的經脈,將他的真元死死封住,就準備押他離去。
就在幾人轉身之際,周遭空氣突然一陣扭曲,所有人眼前猛地一花,像隔著水波看東西。
等陳無極回過神時,那幾名魔修已軟倒在地,昏迷不醒。
而他面前,站著一道如云似霧的身影——邊緣泛著淡淡的白芒,看不清面容,只能隱約瞧見一雙燃著怒火的眼睛。
“聽說你覺得哥們很蠢?”
甲五的聲音從那團霧氣里傳來,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怒意,連周遭的瘴氣都被震得散了幾分。
......
“師尊!不好了!”一名浴血魔宗弟子連滾帶爬沖進洞府,聲音里帶著哭腔,“陳無極被那神秘人劫走了!而且那人還放下狠話,說……說師尊您……”
“說什么?!”
劉長老猛地拍案而起,洞府里的石桌瞬間化為齏粉。他本就因甲五逃脫之事憋了一肚子火,此刻面色鐵青如鐵。
弟子縮了縮脖子,硬著頭皮道:“說師尊您這金丹……名不副實。”
“豈有此理!”
劉長老氣得渾身發抖,剛要下令追緝,又一名弟子匆匆闖入:“師尊!外面流言四起,說血神經已被正道修士劫走,是我浴血魔宗里應外合!現在各宗魔修都在往幽冥山外的正道駐地趕,試圖攔截,若是放任不管,怕是要被他們扣上通敵的帽子啊!”
劉長老聞言,心頭一寒,怒火瞬間被壓下。
他猛地攥緊拳頭——不論流言真假,若血神經真落入正道之手,別說通敵的帽子,怕是整個浴血魔宗都要被......想起上面某幾位的酷烈手段,臉上的血色消失的干干凈凈。
“通知所有人手,給我追!”
陳無極算是見識了甲五這“浮云圣體”的厲害。
身影飄忽如真似幻,邊緣總泛著一層朦朧的白光,帶著他穿行在幽冥山的密林里,竟連風聲都壓得極輕。陳無極被他用一道柔和的真元裹著,像浮在云里,舒服得差點瞇起眼。
“你這功法,倒是稀奇。”
他忍不住開口,目光落在甲五那團霧氣上。
“那是!”
甲五冷笑一聲,但還是忍不住炫耀,聲音帶著得意,“小爺我這本事,打娘胎里就自帶,剛出生那會兒,親爹親娘找了三天三夜,還以為生了個虛影呢!”
他頓了頓,語氣里滿是傲氣:“后來把宗門那群老古董都驚動了,硬要把我塞進門墻,說是什么千年一遇的奇才。切,小爺我是那種坐得住的人?這不,溜到幽冥山來玩了。”
陳無極暗笑,這傻子。
兩人身形如電,在幽冥山的溝壑里穿梭,隨著時間推移,遇到魔修的概率越來越大,身后的追兵越來越多,怒吼聲此起彼伏,像一群被惹惱的黃蜂。
“不夠,還不夠。”
甲五咂咂嘴,聲音里帶著幾分不滿,“后面這些土雞瓦犬,還不值得小爺我費這么大勁。”
陳無極舒舒服服地在云狀真元里翻了個身。
不過終究不能被這傻子帶回去,要不然這臥底豈不是白臥了?
他略一思索,眼底閃過一絲嘲笑,故意道:“你就不怕引來得太多,收不了場?”
“怕個屁!”甲五的聲音陡然拔高,“小爺我要的就是熱鬧!”
他說著,突然放慢速度,指尖在傳訊符上飛快點動,泛出的靈光在霧氣里閃了閃。陳無極眼角余光瞥見,那是黃甲小隊的群聊界面。
【甲五:兄弟們,我帶著這魔崽子在幽冥山里繞了半天,你們就說牛逼不牛逼!】
【甲四:牛逼。】
【甲三:牛逼牛逼。】
陳無極嘴角抽了抽,這捧場的速度倒是挺快。
【甲一:很不錯。我已經聯系了宗門,金丹修士已出發,正在朝你們的方向趕。】
【甲一:具體方位稍后商議,這波若能讓魔門折損一個金丹,對咱們小隊便是天大的功勞。】
【甲三:隊長牛逼!】
【甲四:牛逼牛逼!】
金丹?
陳無極心里咯噔一下——這傻叉來真的?看甲五那得意的勁兒,顯然是信了。
“我說,你在這山里兜圈子,就不怕驚動我們魔門的高層?”
他故意試探,語氣里帶著幾分“擔憂”。
“哈哈哈,小爺要的就是這個!”
甲五的聲音里滿是狂妄,“魔崽子,好戲還在后頭呢!”
“哦?”陳無極挑眉,“在下倒是好奇,看你這般做派,身份定然不低。難不成是有家族長輩在接應?想誘殺我魔門大能?”
“哎呦喂!”
甲五的身影頓了頓,霧氣里傳出驚訝的聲音,“你這銀幣還真有點東西,說對了!”
他得意地晃了晃身子,連帶著裹著陳無極的真元都晃了晃:“小爺就是要誘殺你們魔門的金丹,還要把那血神經帶回去,掛在浮云仙宗的大殿上!到時候天天在那群老家伙面前吹牛逼,嘎嘎嘎嘎!”
說到興頭上,他連笑聲都帶著股傻氣。
陳無極揉了揉眉心:“那萬一……把元嬰修士也引來了呢?”
甲五的笑聲明顯弱了幾分。
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他沒底氣的聲音:“應、應該不太可能吧……”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個der!”
半日后。
殘峰之上,罡風獵獵。
陳無極盤膝坐在一塊平整的巖石上,看著身旁的甲五,忍不住想笑。
這貨不知何時收了浮云圣體,換上一身墨色長袍,腰間系著玉帶,手持一把折扇,臉上還扣著半邊銀色鬼面,遮住了上半張臉,只露出線條分明的下頜和微微上揚的嘴角。乍一看,竟真有幾分謫仙的氣度——若忽略他眼底那點沒藏住的緊張。
群聊界面還亮著,消息刷得飛快。
【甲五:他媽的,事情好像鬧大了。】
【甲八:怎么了?】
【甲五:我帶著這魔崽子在山里繞了半日,吸引的魔修倒是不少……】
【甲二:不少?】
陳無極抬頭,順著甲五僵硬的目光望去——
遠處的虛空中,一名白發及腰的老者盤膝而坐,周身環繞著淡淡的雷紋,明明閉著眼,卻像一尊不可撼動的山岳。他身旁站著三名修士,其中就有浴血魔宗的劉長老,幾人望著老者的目光里,滿是掩不住的敬畏,連大氣都不敢喘。
“時間差不多了,小子。”
老者突然睜開眼,眸中精光四射,陳無極只覺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呼吸瞬間一滯,下意識地閉緊了眼。
這隨意散發出的目力,絕非金丹所能擁有。
甲五握著折扇的手緊了緊,指節泛白,看似瀟灑地站著,實則后背的衣袍早已被冷汗浸透,連腳步都挪不動分毫。
“老夫不愿以大欺小,給你這兩炷香時間。”
“你的援兵……可有回應?”
老者的聲音不高,卻像驚雷般在殘峰上炸響,震得巖石簌簌落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