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對我……”

林霧頓了頓，聲音頓在半空，尾音被舌尖輕輕卷住。

消毒水的氣味漫在病房里，腦子里突然不合時宜的想起他車禍前那副冷淡疏離又有點瞧不起人的樣子。

是陸良辰總微微蹙著眉一臉不耐煩聽她說話的樣子，睫毛在眼下投出冷硬的陰影。

是兩人同乘電梯時，陸良辰永遠側對著轎廂壁，指尖漫不經心地劃著手機，仿佛她的存在只是空氣。

還有某次同學聚會上，有人起哄問陸良辰原主林蕪是不是對他有意思。

林霧還記得零零散散的小說里的描述：

陸良辰此時正端著酒杯，聞言，也只是輕笑一聲，那笑意卻未達眼底，只淡淡丟了句“別亂說”。

這些碎片在腦子里轉圈，林霧垂下眼，看著被單上細密的紋路，心里替林蕪感到不值。

于是，她語氣十分平靜地陳述事實：“挺冷淡的。”

陸良辰舀粥的動作停了停，抬眼望過來，眼底的笑意淡了些。

那雙總顯得眼睛此刻亮得很，瞳仁里映著病房頂燈的光，多了點近乎執拗的認真：“以前是我笨。”

林霧怔了怔，抬眼撞進他的視線里，沒明白：“什么？”

“不知道該怎么對你好。”

陸良辰放下勺子，身體微微前傾，認真地看著她，坐姿從方才的松弛變得端正，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臉上，像是要把失去的空白記憶都用眼神填滿。

“你能不能……”他頓了頓，喉結輕輕滾動，聲音里摻了點不易擦覺的澀意：“再給我一差將功補過的……機會？”

最后兩個字說得極輕，卻像小石子投進深潭，在林霧心里漾開一圈圈漣漪。

病房里靜了下來，只有窗外偶爾傳來的車鳴聲。

林霧被他看得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識地想移開視線，手腕卻被他攥得更緊了。

陸良辰生怕她下一秒就會消失似的，緊緊地抓著。

林霧：“……”

她低頭盯著兩人相握的手腕，腦子里的疑惑像冒泡的水——

這男主不是有潔癖嗎：

陸良辰有潔癖這事兒，在整個A市幾乎是公開的秘密。

她見過陸良辰因為文件上沾了點咖啡漬，就會皺著眉讓助理重新打印五份。

見過陸良辰和合作方握手后，轉身就掏出手帕反復擦拭指縫。

甚至有次年會抽獎，他中了只毛絨熊，全程用兩根手指捏著熊耳朵，仿佛那絨毛能傳染什么病菌。

可現在，他的手指就那么實實在在地貼著她的皮膚。

溫熱的掌心裹著她的手腕，指腹的薄繭蹭過她細膩的皮肉，連呼吸時帶起的微風都拂在她手背上。

這觸感真實得不像話，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也跟著撞壞了腦子。

“陸總，”林霧試著抽了抽手，聲音有點發緊，“您先松開。”

陸良辰非但沒松，反而更緊了些。

林霧疼得快要呲牙咧嘴，他眼底那點執拗像生了根，連帶著眉峰都微微蹙起，竟有了點委屈的意味：“我不松。”

林霧：“……”

這人失憶后，連性子都跟著倒退回三歲了？

她抬眼想再說點什么，卻撞進他更深的目光里。

病房頂燈的光在他瞳仁里碎成點點星火，映得那雙總是覆著層冰霜的眼睛此刻亮得驚人。

他身體前傾的幅度更大了些，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額頭，呼吸間帶著淡淡的米粥香氣，混著他身上清冽的消毒水味，奇異地攪亂了她的心跳。

“為什么要松？”

陸良辰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怕驚擾了什么，“松開你又要跑了。”

林霧一怔。

“停說這兩天你總躲著我。”

他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說得認真，“護士說我昏迷時你一直守著，可我醒了，你卻總想走。是不是覺得我麻煩？”

陸良的語氣里竟藏著點不易察覺的惶惑，像個怕被丟棄的孩子。

這模樣和記憶里那個永遠冷靜自持、連皺眉都帶著疏離感的陸良辰判若兩人，讓林霧心里忽然軟了一下。

她想起昨天護士偷偷跟她說的話：“陸先生醒來看不見你，輸液管都差點被自己扯掉，攥著床單喊你的名字，喊得嗓子都啞了。”

那時她只當是病人不清醒的胡話，此刻被他攥著手腕，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場車禍，好像不僅撞碎了他的記憶，還撞碎了他裹在外面那層堅硬的殼。

“我沒覺得你麻煩。”林霧嘆了口氣，放棄了掙扎，“只是……”

只是你以前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塊礙事的絆腳石。

只是你不喜歡跟我獨處，所以總是一臉不耐煩的模樣。

只是你連跟我多說一句話都覺得浪費時間，現在卻攥著我的手不肯放。

這反差太大，她有點接不住。

陸良辰卻像是聽懂了她沒說出口的話，眼神暗了暗，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腕，動作帶著點笨拙的討好：“我知道，你現在肯定覺得我奇怪。”

“陸良辰，”林霧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語氣里帶著點無奈，“你可能只是……生病的時候比較脆弱。”

“不是的。”他立刻反駁，聲音里帶著點急，攥著她的手又緊了緊，“我試過了，護士給我換藥，我還是覺得不舒服，可碰到你……就沒事。”

他像是怕她不信，又補充了一句，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連消毒水的味道，好像都沒那么難聞了。”

林霧看著他眼底的認真，忽然說不出反駁的話。

病房窗外的陽光斜斜照進來，落在他手背上那道淺淺的疤痕上，暖得有些不真實。

她想起昨天深夜，自己趴在床邊打盹，迷迷糊糊間好像被人輕輕碰了碰頭發，當時以為是做夢，現在想來……

手腕上的溫度越來越燙，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連帶著指尖都有點發麻。

“你先松開手。”

林霧輕輕掙了掙，這次他沒再用力，只是指尖依依不舍地滑開，留下一片溫熱的觸感。

她捋了捋被攥出褶皺的袖口，避開他的目光，看向床頭柜上那碗沒喝完的粥，“粥該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