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俊源把自己摔在硬邦邦的木床上時，脊梁骨差點沒震散架。這間分配給他的廂房比柴房好不了多少，墻角結著蛛網，窗紙破了個窟窿。

看樣子，這個門派太窮了。王俊源看過幾百本玄幻小說。沒有一本符合現狀。

“系統！系統你出來！“他握緊拳頭往床板上砸，自言自語道，“系統！我的系統呢？秒殺大帝呢？面板屬性呢？說好的極品悟性呢？“

回應他的只有窗外呼嘯的風聲，還有遠處隱約傳來的練武場呼喝聲。

“靠，我這沒有系統嗎？這以后怎么混？”

自從來到這個破地方，他還以為金手指要到賬了。又嘗試了好幾種辦法，依然沒有看到系統。

“系統！“易俊源又拔高了嗓門，嗓子都喊得發啞，“你再不出來我可就死在這兒了！這破宗門看著就不正常，昨天那老頭眼神跟刀子似的......“

他喊得口干舌燥，喉嚨里像塞了團火，那該死的系統依舊杳無音信。絕望感像潮水似的漫上來，他猛地坐起身，抓起枕邊那本《奇劍大錄》就往桌上摔。

古籍“啪“地撞在桌角，封面上的“奇劍大錄“四個字是用朱砂寫的，紅得像血，在昏暗的光線下看著有些滲人。

“難道無限重生流？或者是無敵退婚流？贅婿流？龍王流？傾聽心聲流？”

易俊源喘著粗氣，越想越不對勁，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死馬當活馬醫，他撿起古籍，盤腿坐在床上翻看起來。

看看這個仙界都是記錄了啥玩意，這應該是本功法。

書頁泛黃發脆，墨跡帶著股陳腐的霉味。開篇倒是寫得像模像樣，什么“劍者，氣之鋒也，心之刃也“，玄玄乎乎的詞堆了一大堆。可越往后看，王俊源的眉頭皺得越緊。

“怎么看不懂了？難道我這是凡人丹藥流？”

正罵著，眼睛突然開始不對勁。

起初是眼眶發癢，像有細毛在里面掃。王俊源揉了揉，沒太在意，只當是被風吹進了沙子。可很快，癢意變成了刺痛，像是有根燒紅的針在往眼球里扎。

“嘶......“他倒吸一口涼氣，捂著眼睛歪在床上。

疼痛感越來越強烈，眼球像是要被撐爆，血管突突直跳。他掙扎著爬起來想找水敷一敷，剛摸到桌邊的銅盆，就覺得眼前猛地炸開一片血紅。

不是幻覺。

他透過指縫往盆里看，渾濁的水面映出他的臉——那雙眼原本還算清亮的眸子，此刻竟布滿了蛛網般的紅血絲，眼白像是被潑了朱砂，紅得觸目驚心。更詭異的是，瞳孔深處似乎有團暗金色的光在緩緩轉動，像兩團被血包裹的星火。

眼睛里的灼痛感還在加劇，他感覺眼球像是被灌滿了滾燙的鉛水，又脹又痛。視線開始變得模糊，看東西時邊緣會拉出長長的重影，那些重影泛著詭異的紫黑色，像是水墨畫暈開的墨漬。

他跌跌撞撞撲到桌邊，抓起那本《奇劍大錄》想看看是不是這破書搞的鬼。書頁上的字跡在他眼里扭曲變形，那些描述劍招的文字旁邊，竟滲出絲絲縷縷的黑氣，像是活物般在紙上游走。

這哪是什么奇劍門基礎心法？通篇都在強調“以殺養劍，以血煉鋒“，說什么“殺氣越盛，劍勢越猛，斬草需除根，留情必遭禍“。

粗略地翻看，眼睛的不適感逐漸消失。腦海里忽然有幾個字:“此功法殺氣過重，易不舉。”

雖然不知道提示哪里來的，可那意思再明顯不過——練這破功法，搞不好要斷子絕孫。

根據看過幾百本小說的經驗，這應該是金手指外掛到賬了？

不是很清楚。但這個功法未免太缺德了。

“我操！“易俊源氣得差點把書撕了，“這他媽是修仙功法還是邪功？殺氣過重容易不舉？太虛宗你們是缺德缺到家了吧！讓我練這個。“

他越想越氣，這哪是收他當弟子，分明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就這破功法，練下去要么變成殺人魔頭，要么變成......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覺得襠下一陣發涼。

“狗屁太虛宗！“他捂著眼睛低吼，怒火壓過了恐懼，“就給這種害人的玩意兒？想讓我練得走火入魔斷子絕孫？你們是黑店吧！比傳銷還坑！“

“什么狗屁宗門，我看就是個邪教！“

“那個死老頭，看著人模狗樣的，心怎么這么黑！“

他越罵越氣，聲音也越來越大，完全沒注意到窗外的不知何時站了個黑影。

“練這破功法，怕不是沒等變強，先成了太監......“

最后這句罵聲還沒落地，門外突然傳來“吱呀“一聲輕響。

不是門被推開的聲音，更像是有人用指甲輕輕刮過木門。

易俊源的罵聲戛然而止，后頸的汗毛“唰“地豎了起來。

這時候會有人來？

他僵在原地，捂著眼睛的手慢慢放下，那雙眼布滿血絲的眸子警惕地盯著門板。眼睛里的灼痛感不知何時減輕了些，只是那團暗金色的光轉動得更快了，像兩團即將燎原的火星。

“誰？“他的聲音有些發顫，剛才罵得有多囂張，現在就有多心虛。

門外沒有回應。

寒風從窗紙的破洞里鉆進來，吹得燭火劇烈搖晃，墻上的影子忽明忽暗，像張牙舞爪的鬼魅。

易俊源咽了口唾沫，慢慢挪到門后，手悄悄摸到門閂。他能感覺到門外有人，不止一個，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像冰冷的蛇，纏得他透不過氣。

突然，門板上破了個洞！

不是被人用刀捅的，而是像被無形的手捏碎的，木屑飛濺中，一只眼睛貼在了洞口。那是只渾濁的灰眼珠，眼白上爬滿了皺紋，正死死地盯著他，瞳孔里沒有絲毫溫度，只有刺骨的殺意。

易俊源嚇得心臟差點從嗓子眼里跳出來，猛地往后退了兩步，后背撞在桌角，疼得他齜牙咧嘴。

“你剛才說......太虛宗是邪教？“一個沙啞得像砂紙摩擦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每個字都裹著冰碴子，“還說......要成太監？“

易俊源渾身一哆嗦，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的話被人聽去了。他忘了這是修仙宗門，說不定隨便來個雜役都能耳聽八方，自己剛才那么大聲，不被聽見才怪。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他結結巴巴地辯解，腦子里一片空白，“我就是......就是練功法有點煩躁，隨口胡說的......“

“隨口胡說？“門外的人輕笑一聲，那笑聲像是破風箱在拉扯，聽得人頭皮發麻，“太虛宗門規第一條，辱罵宗門者，斬立決。“

話音未落，“砰“的一聲巨響，門板竟被一股巨力從外面踹碎！木屑紛飛中，一道黑影像鬼魅般竄了進來，帶起的冷風刮得王俊源臉頰生疼。

那是個穿著玄色勁裝的漢子，身形瘦高，臉上蒙著塊黑布，只露出一雙灰撲撲的眼睛。他手里握著柄尺許長的短刀，刀身泛著幽藍的光，顯然淬了劇毒。

易俊源嚇得腿都軟了，轉身就想往窗戶跑，可那黑影速度快得離譜，幾乎是他剛轉身的瞬間，冰冷的刀鋒就已經貼在了他的脖頸上。

寒氣順著刀鋒往骨子里鉆，王俊源能聞到刀身上淡淡的腥氣，那是毒藥和血腥味混合的味道。他僵在原地，連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脖子一動就被割開個大口子。

“太......太虛宗怎么能隨便殺人......“他牙齒打著顫，冷汗順著額角往下淌，糊了眼睛一臉，“我不是太虛宗的，那個太虛宗的門規我不知道！我是....真虛......“

“臥底是吧？“黑影的聲音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管你是不是的，留你何用？“

刀鋒又往肉里壓了壓，王俊源感覺到皮膚被劃破了，一絲溫熱的血順著脖頸往下流，在冰冷的空氣里很快就涼透了。

死亡的陰影像潮水般將他淹沒，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身上那股濃烈的殺意，那是真的要置他于死地。

完了，外掛呢？系統呢？再不出來就要死人了呀！

連新手村都沒出就被NPC一刀秒了？

巨大的恐懼讓他渾身發抖，眼睛里的灼痛感突然再次爆發，比剛才強烈了十倍不止！像是有兩把燒紅的烙鐵狠狠扎進了眼眶，疼得他眼前發黑，差點暈過去。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他眼前的景象突然變了。

那原本模糊的視線瞬間變得清晰無比，甚至能看清黑影黑布上的每一根線頭。更詭異的是，他好像能“看穿“對方的衣服——那玄色勁裝下，漢子的皮膚表面纏繞著一層淡淡的黑氣，尤其是在他的丹田位置，也就是肚臍眼下方三寸處，那團黑氣凝聚成了個核桃大小的疙瘩，正不斷扭曲蠕動，像只被困在皮肉里的蟲子。

而順著那團黑氣往上看，漢子蒙著黑布的臉頰上，靠近左眉骨的地方，有塊指甲蓋大小的皮膚呈現出死灰色，黑氣正從丹田處緩緩往那里流動，像是在滋養著什么。

這些景象在他眼里一閃而過，快得像幻覺，可那種清晰的觸感卻真實得可怕。

“等等！“幾乎是本能地，易俊源脫口而出，聲音因為恐懼和眼睛的劇痛而變得尖利，“你不能殺我！“

黑影的動作頓了頓，灰眼珠里閃過一絲詫異：“死到臨頭還想說什么？“

“我不是狡辯！“易俊源盯著他丹田的位置，腦子飛速運轉，眼睛里的暗金色光芒轉得越來越快，“你......你的功法也有問題！“

黑影的瞳孔猛地一縮：“你說什么？“

“我說你的功法有問題！“王俊源強忍著眼睛里的劇痛，大聲說道，聲音因為緊張而發飄，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篤定，“就在你肚臍眼下面！那里積著一團濁氣，排不出去！“

黑影握著刀的手明顯抖了一下，蒙著黑布的臉微微抬起，似乎在打量王俊源。

易俊源見狀，心里一喜，知道自己說中了，趕緊趁熱打鐵：“那團濁氣堵在你的氣海穴，讓你的內力運轉不暢，而且......而且它會順著經脈往上走，影響你的面部！“

他指著黑影的左臉：“你左眉骨下面是不是有塊舊傷？一直好不了，還時不時會發癢發疼？那就是因為那團濁氣在作祟！你要是不把它解決掉，那塊傷永遠好不了，時間長了，還會影響你的根基！“

這段話他幾乎是吼出來的，眼睛里的疼痛已經到了極限，視線開始發黑，耳邊嗡嗡作響，像是有無數只蜜蜂在飛。

廂房里一片死寂，只有燭火搖曳的噼啪聲。

黑影僵在原地，握著短刀的手慢慢垂了下去，那雙灰撲撲的眼睛里寫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他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臉，雖然隔著黑布，王俊源也能感覺到他的動作有多僵硬。

沒人知道，他左眉骨下確實有塊舊傷。那是三年前執行宗門任務時被仇家所傷，按理說以他的修為早就該痊愈了，可那塊傷卻遲遲不好，總是隱隱作痛，尤其是運功時，更是癢得鉆心。他找了宗門里不少長老看過，都查不出原因，只說是傷了經脈，需要慢慢調養。

由于傷了臉，他便成為了秘密殺手。

可眼前這個剛入門的毛頭小子，怎么會知道這些？還準確地說出了傷在左眉骨下，甚至點出了位置？

無論真假，都要一試！

“你......“黑影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怎么知道的？“

易俊源心里咯噔一下，總不能說自己眼睛能透視吧？他強撐著劇痛，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我猜的。我在凡間看過一本《葵花寶典》的絕世武功，剛才看你運功的樣子，有點接近，就......就隨口一說。“

這話漏洞百出，傻子都不會信。但黑影卻沒有追問，只是死死地盯著易俊源，那眼神復雜無比，有震驚，有疑惑，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忌憚。

過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他才緩緩收起短刀，刀身入鞘的聲音在寂靜的廂房里格外清晰。

“算你運氣好。“黑影丟下這句話，聲音恢復了之前的沙啞，卻少了那份刺骨的殺意，“今日暫且饒你一命。“

易俊源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那黑影轉身，幾個起落就消失在了破門外，速度快得像一陣風，只留下滿地的木屑和那股淡淡的腥氣。

直到黑影徹底消失，王俊源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噗通“一聲癱坐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脖頸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他已經顧不上了。眼睛里的灼痛感正在慢慢消退，那團暗金色的光也漸漸沉寂下去，只是瞳孔深處還殘留著一絲淡淡的金色，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剛......剛才那是......“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掌心沾了些溫熱的液體，低頭一看，竟是幾滴鮮紅的血。

他的眼睛......流血了？

剛才看到的那些景象，到底是真的還是幻覺？

易俊源腦子里亂成一團漿糊，既后怕又興奮。后怕的是剛才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興奮的是自己好像發現了這具身體的秘密——這雙眼睛，似乎不簡單。

這是自己的外掛金手指嗎？

而此時，那道黑影已經出現在了太虛宗主峰的一間密室門口。

他對著密室躬身行禮，聲音里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宗主！屬下有要事稟報！“

密室厚重的石門緩緩打開，里面傳來一個蒼老卻威嚴的聲音：“什么事如此慌張？“

黑影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震撼，一字一句道：“宗主，那個新來的弟子......他好像能看穿別人的隱疾！屬下舊疾問題，還有臉上的傷，他全都看出來了！“

石門后的聲音沉默了片刻，隨即響起一聲帶著詫異的輕咦：“哦？竟有此事？“

黑影肯定道：“千真萬確！屬下剛才本想清理門戶，卻被他點破了某處的淤堵，還說那淤堵影響了臉上的舊傷。屬下回來后按照他的說法運轉內力探查，果然在氣海穴發現了異樣！稍加疏導后，臉上的傷竟真的減輕了不少！“

密室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只有燭火燃燒的噼啪聲在回蕩。

過了許久，那蒼老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帶著一絲玩味和探究：“有意思......這個叫易俊源的小子，倒是個有趣的變數。”

黑影恭敬地低著頭，等待著宗主的吩咐。

“要把他的秘密挖出來！“石門后的聲音緩緩道，“提高他的待遇，密切關注他的動向，看看他，到底藏著什么秘密。對我們有用就留下，免得便宜其他門派。要是秘密沒用，又學不會《奇劍大錄》，也就殺了。”

“是，屬下遵命！“黑影再次躬身行禮，然后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