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首映禮那天，珊瑚村的織錦掛成了紅毯背景，阿婆披著新織的披肩走在中間，藍綠色的紋樣在聚光燈下流動，像把整片海搬進了影院。

許凜站在臺下看，突然發現阿婆披肩的邊角，和首映禮海報上的海平面嚴絲合縫，像是早就算好了位置。

林欣然舉著相機追拍，鏡頭里阿婆的白發沾著片木棉絮，隨腳步輕輕晃，像時光落在肩頭的羽毛。

第一個觀眾哭著走出影廳時，手里攥著張紙巾，上面竟印著縮小的“海天一線”紋樣——是蘇晚特意讓人定制的周邊。

散場后，穿西裝的制片人拉著許凜喊：“票房破紀錄了！剛接到電話，三個電影節要提名最佳紀錄片！”

阿婆被一群記者圍著，有人問她最想讓織錦去哪里，她指著窗外的月亮：“想讓它去月亮上掛掛，讓嫦娥也看看，我們這兒的海是什么顏色。”

第二天一早，村口的老槐樹被圍了三層，樹上掛滿了游客系的許愿牌，牌上畫著歪歪扭扭的織錦紋樣，風一吹嘩嘩響，像片會說話的海。

那個扎馬尾的城里姑娘帶著行李回來，說要留在染坊當學徒，行李上貼著張紙條：“線說，它想跟我回家，可我想跟它留在珊瑚村。”

阿婆教她采樹皮時，特意讓她摸老海欖雌的氣根：“你看這根彎彎曲曲，像不像織錯了又改回來的線？過日子和織錦一樣，錯了就拆，別硬撐。”

陳墨帶著團隊來裝新設備，說是要建“織錦數字庫”，把阿婆的每一個動作都做成3D模型，他舉著掃描儀笑：“以后就算過一百年，后人也能跟著數據學，比錄像還真。”

蘇晚拿著份合同跑進染坊，是家老字號絲綢廠想合作，要把“海天一線”色做成旗袍，她說：“廠長說，這顏色往模特身上一穿，像把人浸在海水里，涼絲絲的美。”

阿婆摸著樣布笑：“別光做旗袍，給娃娃做件小肚兜，讓他們從小就知道，海的顏色長啥樣。”

暴雨天沒法染線，阿婆就坐在織布機前講過去的事，說她年輕時織壞了一百塊布，阿母才讓她碰正經的料，“那時候覺得心疼，現在才懂，壞布不是廢了，是在教你怎么織好布。”

林欣然把這些話全錄了下來，剪輯成段放在網上，標題叫“阿婆的織錦哲學”，播放量比電影預告片還高，評論里全是“想把這段話刻在床頭”。

許凜帶著團隊來補拍紀錄片，鏡頭對準曬在竹竿上的線，那些藍綠色的線在風里擺，影子投在地上，像片流動的小河。

有個穿校服的小姑娘來學織錦，說老師布置了“非遺作業”，她織了塊巴掌大的布，上面用紅線繡了個小太陽，藍綠底色上，像海面上浮著顆小蛋黃。

阿婆把它別在染坊門口：“這是最好的作業，因為她把自己的心思織進去了，布有了心思，就活了。”

旅游大巴的導游開始學染線，說要給游客當“半個老師”，他染壞了三團線后終于成功，舉著線團對游客喊：“看！這是我和大海學的顏色！”

收線的那天，全村人都來幫忙，竹竿排了半條街，藍綠色的線在夕陽下泛著光，像把海水抽成了絲，一頭系著染坊，一頭拴著天邊的晚霞。

阿婆站在竹竿中間，突然清唱起來，是首沒人聽過的調子，詞里有紅樹林、海鳥、采樹皮的籃子，還有塊化在口袋里的椰子糖。

林欣然的攝像機一直轉，后來她發現，阿婆唱歌時，所有的線都在輕輕晃，像跟著節奏打拍子。

許凜把這段歌聲做進紀錄片片尾，沒加任何配樂，只有歌聲和海浪聲，評論區有人說：“聽到第三遍時，突然想放下手機，去海邊走走，好像有根線在拉著我。”

新的染缸砌好那天，阿婆親手倒了第一桶樹皮汁，她讓每個學徒都伸手攪一下，“這缸染液里，得有你們的氣，線才認你們。”

那個城里來的姑娘攪完說：“我好像摸到線的心跳了，在染液里咚咚的，和我的一樣快。”

陳墨的數字庫正式上線那天，來了群大學生，對著屏幕學捻線，有個男生學得太認真，手指被線勒出紅印，他舉著手指笑：“這是線給我的印章，說我合格了。”

阿婆看著他們笑，從兜里摸出把椰子糖，分給每個人：“我年輕時靠糖扛著，你們現在有糖，也有數據，比我當年強多嘍。”

深秋時紅樹林的葉子紅了一半，阿婆帶著學徒去采新樹皮，說這時的樹皮染出來的線，帶點紅調，像海水里摻了晚霞，“自然的顏色會變，別守著老方子，跟著季節走。”

林欣然拍了組對比圖，春天的線綠多藍少，秋天的線藍多紅少，配文“珊瑚村的線，跟著季節換衣服”，成了朋友圈最火的“自然課教材”。

蘇晚帶來個好消息，“海天一線”色的絲巾得了設計獎，頒獎禮上，模特走臺時，絲巾在燈光下閃，評委說“像把動態的海景戴在了身上”。

阿婆把獎杯擺在染坊最顯眼的地方，旁邊放著她阿母傳下來的舊木勺，一個亮閃閃，一個磨得發亮，像新與舊在說話。

除夕夜，染坊里掛起了織錦做的燈籠，藍綠色的布罩著燈，光透出來，把院子照得像浸在海水里，阿婆和學徒們圍坐吃年夜飯，有人提議碰杯，杯子里的椰汁晃，像把海裝進了碗。

那個扎馬尾的姑娘說：“我現在才懂阿婆說的‘線有靈性’，它知道我想家，就織出我老家后山的綠；知道我喜歡海，就織出浪的形狀。”

阿婆笑著給她夾菜：“不是線知道，是你把心思織進去了，它才變成你想的樣子。”

大年初一，有對新人來拍婚紗照，特意穿了“海天一線”色的禮服，新娘的頭紗是用阿婆織的線做的，風一吹，像片小海浪罩著她。

許凜剛好來拜年，舉著相機就拍，后來這張照片被選為“年度最美婚紗照”，攝影師說：“別的婚紗照是背景美，這張是衣服在講故事，講珊瑚村的海和愛。”

開春時，阿婆的學徒們開了家“小珊瑚織坊”，就在村口，賣些杯墊、書簽之類的小物件。

有個游客買了個杯墊，說要帶回去給女兒，“讓她知道，有些東西不是機器做的，是人手一下下織的，帶著溫度呢。”

陳墨的數字庫迎來了第一百萬次訪問，后臺數據顯示，最遠的訪問者來自南極科考站，他笑著說：“說不定科考隊員看著織錦模型，就想起珊瑚村的海，在冰天雪地里也能覺得暖和。”

林欣然出版了本攝影集，封面是阿婆的手捻著線，內頁全是織錦與海的合影，最后一頁寫著：“珊瑚村的秘密是，海織出了阿婆的手，阿婆的手織出了海。”

許凜的紀錄片在央視播出那天，全村人擠在村委會看，當鏡頭掃過曬線的竹竿，再搖到阿婆含笑的臉時，有人發現，電視里的海和窗外的海，顏色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