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指，輕輕拂過燈面上的彩繪。

顏料的觸感帶著些許粗糙，卻恰好還原了手工繪制的溫度。

“太像了。”林欣然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許凜走到她身邊，目光落在走馬燈上，仿佛也陷入了回憶。

“那家鋪子的老板說，這手藝快失傳了。”他輕聲道，“年輕人沒人愿意學這些慢工出細活的東西。”

林欣然想起鋪子里那個戴老花鏡的老人，當時他正用細毛筆給燈籠描金，手腕穩得像生了根。

“所以才更要讓這些美出現在鏡頭里。”她語氣堅定，像是在對自己承諾。

許凜轉過頭，月光恰好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你總是這樣。”他說，“對所有細節都抱著近乎虔誠的態度。”

林欣然笑了笑，指尖無意識地繞著燈籠的提桿。

“因為每個細節里都藏著故事啊。”

風從天臺邊緣溜過，帶起紗燈的流蘇，輕輕掃過兩人的手背。

林欣然下意識地縮回手，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許凜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那里似乎還殘留著絲綢的微涼。

“下去吧。”他率先打破沉默，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走下樓梯時，林欣然聞到樓道里飄來飯菜的香氣。

是食堂師傅在準備宵夜，隱約能聽到鍋鏟碰撞的叮當聲。

經過劉天晴的房間時，門虛掩著，里面透出昏黃的燈光。

她忍不住停下腳步，看到劉天晴正對著電腦屏幕打哈欠，手邊的咖啡已經涼透。

“還在忙？”林欣然推門進去，順手帶了杯溫水。

劉天晴抬頭時，眼底的紅血絲清晰可見。

“在核對特效團隊的最新進度表。”他揉了揉太陽穴，“他們說問題解決了一半。”

林欣然接過他遞來的表格，上面用不同顏色標注著修改項。

“你這強迫癥怕是治不好了。”她打趣道，卻還是認真看起了內容。

劉天晴無奈地笑了笑，拿起溫水喝了一大口。

“總比出紕漏強。”他忽然想起什么，“明天有場雨戲，我讓服裝組準備了防水內襯。”

林欣然點頭，心里默默記下這個細節。

離開時，她看到劉天晴的筆記本電腦屏保是劇組全體人員的合影，背景是剛搭好的民國街景。

回到房間，林欣然把走馬燈放在窗臺上。

月光透過燈罩，將嫦娥的影子投在墻上，隨著微風緩緩轉動。

她打開劇本，目光落在女主角雨夜送別的場景上。

手指在鍵盤上敲擊，把燈籠的元素悄悄加了進去。

“女主角提著走馬燈站在巷口，燈光在雨幕里暈開一片暖黃。”

寫完這句，她盯著屏幕發呆，想起古鎮燈籠鋪里轉動的光影。

手機在這時亮起，是道具商發來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枚銀質的長命鎖，鎖身上刻著纏枝蓮紋，邊角有些磨損。

“這是民國時期母親給孩子的護身符。”附帶的消息里寫著，“剛好能用上那場失散的戲。”

林欣然放大照片，指尖劃過鎖身上的刻痕。

仿佛能想象出當年那個母親，是如何小心翼翼地為孩子戴上這枚鎖。

她回復：“太好了，麻煩盡快寄來。”

放下手機，窗外的風突然變大，走馬燈轉得更快了。

墻上的光影交錯，像一場無聲的皮影戲。

林欣然起身關窗，卻在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眼底帶著淡淡的疲憊。

她走到鏡子前，發現眼下已經有了淡淡的青黑。

從抽屜里翻出眼膜貼上，冰涼的觸感讓她清醒了幾分。

這時，門鈴又響了。

打開門，是女主角抱著劇本站在門口，眼眶微微泛紅。

“林編，這段臺詞我總覺得差點意思。”她聲音里帶著哭腔，“不知道該怎么表達那種不舍。”

林欣然側身讓她進來，倒了杯溫水遞過去。

“別急，我們一句句捋。”她翻開劇本，指著其中一段，“這里的情緒不是爆發，是克制。”

她拿起筆，在臺詞旁畫了個小小的句號。

“就像這句號，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剩下的全在眼神里。”

女主角盯著那個句號看了許久，忽然眼睛一亮。

“我明白了！”她激動地站起身，“是想說又不能說的糾結。”

林欣然笑著點頭，看著她迫不及待地拿著劇本離開。

關上門，她發現眼膜已經有些發燙，大概是情緒也跟著活躍起來。

重新坐回書桌前，林欣然開始整理明天的拍攝清單。

道具、服裝、燈光角度、演員走位，每一項都要寫得清清楚楚。

寫到一半，她想起女主角剛才泛紅的眼眶，又在清單末尾加了一行：“準備安神茶。”

窗外的月光漸漸西斜，把走馬燈的影子拉得很長。

林欣然伸了個懶腰，脖子發出輕微的響聲。

她走到窗邊，看著遠處片場的輪廓，那里還亮著幾盞長明燈。

是守夜的場務在巡邏，手電筒的光束在黑暗里明明滅滅。

手機顯示已經凌晨兩點，可她卻毫無睡意。

打開文檔，她開始寫那場祭祀戲的細節。

“祭司穿著藏青色的長袍，手里握著青銅鈴鐺，鈴聲在空蕩的廟宇里回蕩。”

“供桌上擺著三個白瓷碗，里面盛著小米、清水和曬干的野菊。”

寫著寫著，她忽然想起道具組老師傅說過的話，西北的祭祀總帶著些蒼涼的虔誠。

于是又加了一句：“風吹過破舊的窗欞，將紙錢的灰燼卷向天空，像一群白色的蝴蝶。”

滿意地合上電腦，林欣然準備洗漱休息。

拿起毛巾時，發現上面還沾著下午搬道具時蹭到的灰塵。

她忽然想起那個擦拭銅制煙具的老師傅，想起他布滿老繭的手指。

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仿佛那些瑣碎的辛苦都有了意義。

躺在床上，走馬燈的光影還在墻上轉動。

林欣然閉上眼睛，卻清晰地看到片場的一幕幕。

許凜盯著監視器時專注的側臉，劉天晴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女主角接過蜂蜜水時感激的笑。

還有道具組老師傅的自豪，特效團隊豎起的大拇指，場務們忙碌的身影。

這些畫面像走馬燈一樣在腦海里流轉，溫暖而清晰。

迷迷糊糊間，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古鎮的燈籠鋪。

老人轉動著走馬燈，光影在她臉上明明滅滅。

“每個燈籠里都藏著一個心愿。”老人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林欣然想問什么，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這時，走馬燈上的嫦娥突然動了，從燈面上走了下來。

她提著燈籠，沿著青石板路向前走去，背影在月光里拉得很長。

林欣然想跟上去，腳下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天亮了。”有人在耳邊輕聲說。

她猛地睜開眼，發現天已經蒙蒙亮。

走馬燈靜靜地立在窗臺上，陽光透過燈罩，在墻上投下靜止的光斑。

手機在床頭柜上震動，是劇組的起床鈴。

林欣然揉了揉眼睛，起身拉開窗簾。

清晨的陽光涌了進來，帶著雨后的清新。

遠處的沙丘被鍍上一層金邊，像沉睡的巨獸。

她深吸一口氣，空氣中有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拿起手機，看到許凜發來的消息：“走馬燈調試好了，去看看？”

林欣然笑了笑，回復：“馬上來。”

換衣服時，她特意戴上了那條從古鎮買來的銀質項鏈，吊墜是個小小的燈籠形狀。

走出房間，走廊里已經響起腳步聲和說話聲。

新的一天開始了，片場又將充滿忙碌而鮮活的氣息。

她走到樓梯口，看到劉天晴正拿著對講機說話，眉頭微微蹙著。

“道具組把長命鎖帶來了嗎？”他問，聲音里帶著慣有的認真。

“已經放在化妝間了。”對講機里傳來回復。

林欣然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早啊，強迫癥患者。”

劉天晴轉過頭，看到她脖子上的項鏈，笑了笑。

“早，細節控。”他指了指項鏈，“這燈籠挺別致。”

“古鎮買的。”林欣然摸了摸吊墜，“算是給自己的護身符。”

兩人一起下樓，陽光透過樓道的窗戶，在地面上投下格子狀的光影。

走到大堂時，看到許凜正站在那里，手里提著那盞修好的走馬燈。

看到林欣然，他輕輕轉動燈座。

燈面緩緩轉動起來，嫦娥的身影在晨光里活了過來，仿佛真的在翩翩起舞。

“效果不錯。”許凜的嘴角揚起一抹淺淡的笑意。

林欣然走上前，看著燈面上流轉的光影，忽然想起昨夜的夢。

“真美。”她輕聲說，和天臺上說的那句一模一樣。

許凜的目光落在她脖子上的項鏈上，眼神柔和了幾分。

“今天的戲，會更精彩。”